纪佳程从经侦支队回到律所后,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从进入经侦支队到离开经侦支队,总共花费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分钟,这说明梁永伟根本没有和他们交流的打算,完全是程式化地应付一下律师,这让纪佳程感觉很没面子。更让他在意的是梁永伟的话:“你们可能走错了方向。”“你们的思路和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率上。”
啥意思?
纪佳程把自己的思路仔仔细细理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方向”到底错在哪里?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怀疑梁永伟在故弄玄虚,就是为了拒绝自己的取保候审申请,不过很快他又打消了这种念头。梁永伟说的是对的,纪佳程手里没有任何证据,他就是根据了解到的信息质疑,手里的美国邮件属于间接证据。警方其实直接就可以以“有毁灭证据的风险”为由拒绝,完全没必要说什么“方向错误”,梁永伟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肯定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的。
纪佳程非常烦躁,案子上的“方向错误”及何利锋的道德问题让他感觉自己“人生不值得”。这样的情绪在他接到李杏园的电话时达到了顶峰。李杏园打电话询问案件进展,得知警察没批准取保候审时明显急了,问:“是因为没塞钱吗?”
我塞个鬼的钱。纪佳程在肚子里骂着。她受社会思维毒害太严重了,她认为只要给警察塞钱,警察就会把人放出来,却不知道在现实中,沪海市的警察们对来塞钱的律师眉开眼笑的原因是这样的:把这律师扭送到队长那里去,拒绝贿赂的表扬就到手了!何况纪佳程所在的律所对执业合规管得死死的,这种违法违规的行为从来就不在纪佳程的考虑范围之内。
想到电话那头的女人实际上是个小三,却像正室夫人一样追问着自己,纪佳程觉得李杏园脸皮有点厚。不过她毕竟帮过自己,何利锋现在还是自己的当事人,他不能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所以纪佳程忍着心里的不适,答应一会儿会到她的店里去沟通案情。放下电话,纪佳程问自己:这算不算帮着渣男和小三对付正室?
到了下午四点多,纪佳程就皱着眉头走了,临走跟沙靓靓说她也可以早点下班。他一走,沙靓靓就开了小差,趴在电脑前搜索吴柯莹推荐的咖啡馆。中途她拿着那个猫娜夫人咖啡店的杯子去了水房,把杯子和吸管洗得干干净净,回来后摆放在桌子上,越看越顺眼。
“人家是看上你了吧?”吴柯莹在一边凑过来说,“你说他送东西过来就已经是人情了,还要请你喝这么贵的咖啡,这里面要是没事,谁信啊。”
“我还没见过哪个男的闲得没事给女生买咖啡呢。”一边的李佳佳说,“除非在追人家。”
沙靓靓往程溪那边瞥了一眼,想起他经常给自己买咖啡,心里很不是滋味。
“靓靓,送咖啡的那个男人帅不帅啊?”
“哎呀,帅不帅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说吧,帅不帅啊?”
“还行吧,长得不错。”沙靓靓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噢……”女孩子们发出整齐的嘘声,接着开始打听送咖啡的男人的家境如何。整个过程中,远处的程溪都闷着头做事,一声不吭。下午五点半,沙靓靓的微信响了,江士同发来文字问:“你下班了吗?我到楼下了。”
沙靓靓回了一句“我马上下来”,便急忙收拾东西。当她拎着背包奔出事务所大门赶往电梯时,心里觉得怪怪的:昨天才和江士同见面,没有什么交流,他今天对自己好热情啊。明明只是送东西过来,又给自己买咖啡,又要开车来接自己,搞得跟男女朋友似的——他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问题是,对于江士同的热情,她似乎并不反感。那个人英俊、高大、和气,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一看就是个暖男……沙靓靓有点害羞地想到了自己和江士同的身高差,觉得自己在他身边应该会有小鸟依人的效果。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立刻“呸呸呸”地骂自己:沙靓靓,你想什么呢?你要是这样的话,程溪那家伙得多可怜啊。
沙靓靓想着心事,忍不住对着电梯里的镜面整理了下头发,涂了点唇膏。奔出办公楼大门,沙靓靓远远看到江士同的车停在大楼前面,那位英俊的男士靠在车边向她招着手。沙靓靓微笑着招招手,向他走过去,她完全没注意到程溪缩在大楼另一边的角落里,眼神里都是酸楚,还有一丝绝望。
他们也都没有注意到,离江士同十几米远的一辆凯美瑞轿车里,江诗慧看着这一切,嘴角微微扬起。
纪佳程到达李杏园的小店时是下午六点,正值晚上用餐高峰,小店门口却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纪佳程拉开门进去,发现虫虫又坐在那个角落里写作业,看到纪佳程进来,小姑娘乖巧地叫了一声:“律师伯伯。”
“虫虫乖,放学了在写作业啊?”纪佳程亲切地打着招呼。前厅里只有虫虫一人,没看到董老太太,至于李杏园,不用猜都知道她肯定在厨房忙活。果然,李杏园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纪律师来了吗?你坐一下,我马上来。”
“你先忙。”纪佳程把包放在椅子上,在虫虫对面坐下,挤出一副笑脸。他觉得小店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要来才暂停营业的,李杏园为了何利锋的事连生意都不要做了。他有些阴暗地想:李杏园这是图个什么呢?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是个小三吗?图钱?何利锋被抓进去前还在忙着开公司,似乎很有“钱”景,现在被抓进去,只怕没什么前景了。图人?这倒有可能,不过李杏园真的认为自己能和年轻她好几岁的何利锋修成正果吗?何利锋那家伙就算发达了,真的会娶一个带着孩子、被岁月和生活摧残的大他好几岁的女人吗?
厨房的门帘一挑,李杏园端着一碗馄饨出来,放到纪佳程面前。纪佳程有些尴尬,每次来这里,李杏园都会煮他常吃的鸡汤馄饨,完全不管他饿不饿。纪佳程道着谢,拿过胡椒粉往碗里撒了点,馄饨的热气糊住了他的眼镜。
他想起第一次来到这家小店的那天,在冷风暴雨中,自己冻得瑟瑟发抖,也是这样一碗馄饨驱散了自己身上的寒气。那天何利锋冒雨回家给他拿了套衣服,李杏园给了他一把伞。那天的那碗馄饨无比美味,那天他们的笑容无比温暖。
纪佳程来之前对何利锋和李杏园的那点不适消散了,他想起这两个人帮助过自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对他们抱有这种非议的心态。他是何利锋的律师,他的职责就是要促成何利锋的合法利益最大化,至于何利锋和岳父家的关系怎样,和李杏园之间的关系如何,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
他很快吃完馄饨,扯了张餐巾纸把嘴擦干净。李杏园收拾好碗筷,在他对面坐下,她看起来很憔悴,眼圈黑黑的,皮肤发黄。她看纪佳程的眼神有些怯生生的,纪佳程熟悉这种眼神,那是当事人家属想知道消息,又怕听到坏消息时,那种犹豫、畏缩、盼望交织的复杂眼神。
“取保候审确实被拒绝了,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了机会。”纪佳程斟酌着说,“我现在不确定警察掌握了什么,不过既然警察拒绝取保候审,我可能下一步要直接找检察院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要花钱吗?”李杏园问。
“哦……这是正常的程序。”纪佳程说,“我要向检察院申请羁押必要性审查。”
“要给检察官塞点钱吗?我问了别人,说塞了钱人就能放出来。”
纪佳程头疼地敲敲额头,李杏园肯定去问了别的律师,问题是刑事律师里的野路子不少,开口闭口“花钱把人捞出来”,实际上这帮人根本做不到。他们完全是在欺骗当事人家属,败坏了这一行的名声,让人以为律师就应该拿着钱去勾兑,那些不拿钱去勾兑的律师反而成了“没本事”。
“不需要。”纪佳程说,“你别听外面那伙人胡咧咧,骗人的。”
李杏园搓着衣角,对纪佳程的话终究无法安心。纪佳程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刑事流程,干脆直奔主题道:“我昨天去见了江家的人。”
李杏园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纪佳程没等她问便继续道:“他们坚持咬定何利锋登录公司数据库窃取了资料,这个说法与之前何利锋的说法相互矛盾,所以……”
“他们在撒谎。”李杏园说。
“你怎么确定对方在撒谎?”
“他们全家防着利锋防得死死的,利锋去公司连个座位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有机会登录公司的数据库?”
说到这一点,李杏园的气质仿佛换了个人,让纪佳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面这位小店主毕竟是武汉大学毕业。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何利锋在办公室没座位”,问道:“你怎么知道?”
“利锋告诉我的。”李杏园说,“而且有些事我也知道,比如利锋刚从江家出来的时候,连套换洗衣服都没有,他来了以后没几天,江家连他的工资、社保都给停了。”
“社保都停了的事情也是何利锋说的吗?”
“我和利锋一起去查的。”李杏园说,“利锋到我们这里的第二个月,他的工资卡里没收到钱,他就打电话去问公司财务,人家告诉他,董事长下令把他的工资停了,还在公司内部发了开除通知,说他旷工违纪。我和利锋一起去查了社保,他们连他的社保都给停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去年五月份。”李杏园说,“其实就是借口。本来人家也不让他去公司,去了还嫌他碍事,现在正好用这个借口赶他走人。”
纪佳程写了几笔,沉吟不语。江华诚那天说过,那段时间登录网盘的共有十人,从常理来讲,网盘里既然储存了技术图纸,一定会有相应的保密级别,不可能随便什么员工都能登录。所以能够登录网盘的,一定是公司里达到一定级别的人,或者特定职务的人。
按照李杏园的说法,何利锋在江浦实业实际上是个多余的人,去了连个座位都没有。按照江华诚的说法,何利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的人,江浦实业会给他涉密级别,让他登录涉密的、只有少数人才有权限进入的网盘?
回想着江华诚那天的话,纪佳程心里隐隐有了怀疑。何利锋登录网盘窃取机密并删除原始文件——可能吗?江华诚那老家伙基于立场原因,有没有可能撒谎?如果撒谎的话,他又是如何骗过警察的?他到底跟何利锋有多大的仇?是因为江诗媛和孩子?
纪佳程对李杏园道:“我想问一些比较私密的问题,看看有没有跟案子有关的线索。这里面可能会涉及你的私人情感,如果有什么问题让你不开心,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冒犯。”
“没关系,您可以放开问。”李杏园苦笑道,“所谓私人情感,肯定是要问我和何利锋、江诗媛之间的关系呗,您说的其实很客气了。我其实无所谓,反正被人家骂成‘小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把话摊开来说,纪佳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干笑两声问道:“在你看来,何利锋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李杏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神色,“应该算是改邪归正吧,现在的他有爱心,心肠软,待人和气,人是很好的。”
这个回答出乎纪佳程意料,他问:“‘改邪归正’是什么意思?”
“利锋他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以前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到处欺负人,后来改邪归正开始用功。”李杏园说,“其实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变化蛮大的。”
“听起来你以前就认识他。”
“认识十多年了。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在上初三,他才上预初。”李杏园带着一丝微笑说,“您肯定想不到我是怎么认识他的。”
“怎么认识的?”
“他把我家的水果店砸了,把我也推倒在地,害得我父亲住了院。”李杏园说,“我和虫虫她爸也是通过那件事认识的。”
“哦?”纪佳程意外地说,“还有这样的故事?能讲讲吗?”
“也没什么不能讲的。”李杏园苦笑着道,“我家里条件不太好,当时我爸和我妈在江苏路开了一家水果店,一个负责看店和切果,一个负责进货送货,非常辛苦。我每天下课了就到店里学习,顺便也帮着看店。利锋当年是学校附近的小霸王,他家里有钱,身边围了一群学生狗腿子。事情的起因是他手下一个狗腿子到我们店里买切果要赊账,我妈妈不肯,把他赶出去了。那个狗腿子跑去找利锋抱怨,利锋就带了一伙人来店里闹事,吵着吵着就开始掀摊子。我爸爸在和他们的推搡中扭了脚,我和我妈妈也被推倒了。那时候的利锋真的很不是东西,跟混世魔王一样。”
“后来呢?”
“后来就是何先生和何太太知道了。何先生用棍子把他打了一顿,和何太太带着他来给我们道歉,拿钱赔我们的损失和医药费。何先生还让管家安排人帮我家重新收拾水果店,当时的管家是董阿姨,她派了她儿子来帮我们,我和虫虫她爸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董阿姨后来就成了你婆婆了。”
“对的。”李杏园说,“店收拾好以后,何先生也是下了狠心,说利锋既然不爱学习,还喜欢欺负人,那就先不要上学,到店里去当个最底层的小工,这店里的损失,他都得用工来抵。当时何先生跟学校办了休学,把利锋赶到我们店里来当小工,怕我们不敢使唤他,还派了虫虫她爸来盯着。那段时间,利锋每天早上三点多就起床,跟着我爸去批发市场扛水果,回来就摆水果、打扫卫生、给客户送货,被客人呼来喝去的。只要他闹情绪,虫虫她爸就按照何先生的要求不给他饭吃。几天下来,利锋的脾气就全没了,开始老老实实干活。
“利锋后来跟我讲,那段时间对他的触动挺大的,只有挨过饿吃过苦,才知道自己以前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有没学上了,才知道上学的机会多么宝贵;只有自己被呼来喝去骂得多了,才知道自己欺负人时有多浑蛋。他后来完全变了个人,踏踏实实地当小工,何先生看他认识到错误,又让他回学校继续上学。我上高中后,何先生还不时请我给利锋当家教,每次都有报酬。”
“那时候你应该不恨何利锋了吧?”
“不恨了,他就像变了个人,和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放假了还会主动到我们店里来帮忙。”李杏园有点怀念地说,“其实那也算是我的机缘,我因为经常去何先生家做家教,每次下课后都是虫虫她爸爸开车送我回家,时间久了,我和虫虫她爸爸也就有了好感,我考上大学后我俩就谈了朋友。再说我上大学时,何先生也资助了我的学费,大学毕业后我和虫虫爸爸结婚,何先生也在经济上支持了我们。我对利锋和何家不但没有半点怨恨,内心深处反而很亲近。
“我和虫虫爸爸结婚后搬出来住,我婆婆还在何家做管家。五年前,在何先生和何太太自杀前,我婆婆回来和我们一起住,我们也都很关注利锋的情况,他家里破产了,从国外回来怎么办?后来江家收留他,还把江诗媛嫁给他,我们就都安心了,我婆婆说小少爷这下子至少饿不着了。哪想到利锋在江家受了那么多委屈。”
纪佳程注意到之前董老太管何利锋是叫“小少爷”的,显得阶层差异十足;李杏园却叫他“利锋”,关系上亲昵了好多。他问道:“你和何利锋现在是……嗯,你们现在在谈恋爱吗?”
李杏园搓着手,这个问题的确难以回答,她迟疑了半晌,回答道:“怎么说呢?你要说谈恋爱也算吧……我老公是四年前车祸走掉的,当时孩子还小,我又生了场病,家里的积蓄都拿来填窟窿了,后来我就开了这家馄饨店,一个女人照顾老的和小的真的挺难的……去年上半年利锋从江家出走,一开始住在朋友家里,之后就来投奔我婆婆,在我们家里住。他帮我照顾家里,帮我去买原材料,帮我端盘子洗碗,还给虫虫辅导功课。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这样子了,谁也没特意表白过谁,可是心里都有对方。我婆婆跟我提过,说虫虫爸爸已经走了,要是利锋真的和江诗媛离婚了,他也不嫌弃我带着老人孩子,不嫌弃我年龄大的话,就让我嫁给他算了。利锋也暗示过他不在乎我结过婚,意思是会和我一起照顾我婆婆和虫虫。可是,我也知道,他始终是还没离婚的人,只要他还没离婚,我就会被人说成是小三,所以我心里挺犹豫的。”
原来如此。纪佳程想了想,又问:“你知道何利锋和江诗媛有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吗?”
“知道。”李杏园低声说,“这也是我犹豫的地方。利锋要是真跟我在一起的话,那孩子就没有爸爸了……那毕竟是利锋的亲生骨肉啊。”
纪佳程问:“何利锋来这里后,如果连工资都没了,他靠什么生活?靠你养吗?”
“一开始是。”李杏园说,“但是后来他就开始想办法赚钱。他接单帮人家翻译文件赚钱,还帮他的同学马总设计和修改图纸,收设计费……他水平蛮高的,反正不久就赚了一些钱,所以他才有钱和马总他们合伙开公司。”
这一点倒是和马晓宁的陈述对应起来了。纪佳程低头思索着李杏园今天讲的这些事,觉得江华诚讲述的那些事现在看来很可能是有不客观之处的。
江华诚把何利锋讲得道德败坏不感恩,李杏园口中的何利锋却基本上是正面的。江华诚讲何利锋登录涉密网盘复制和删除资料,但是李杏园说何利锋可能根本接触不到网盘。
“纪律师,我讲这些东西可能对案子没什么用,”李杏园说,“之所以跟您讲这些,是想着您去见过江家的人,他们一定会说利锋和我的许多坏话,我不希望您觉得利锋是个不好的人。利锋不是坏人,他真的干不出那些损人利己的事,请您务必相信他的人品,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帮助他。”
纪佳程能够理解李杏园的想法,她很可能把纪佳程不肯拿钱去“塞”给警察和纪佳程去见过江家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怕纪佳程因为对何利锋有看法而不肯尽心,所以她把自己和何利锋之间的事原原本本地讲出来。纪佳程忙解释道:“我肯定是要尽心的,可是这种案子塞钱真的没用,而且这是不合规的。”
他向李杏园解释了经侦的办案流程,特别告诉她经侦支队立案是很难的,如果一个案子已经立案,必然是经过了前期调查才会抓人,而且抓人放人都是有手续和依据的,不可能“塞点钱就把人捞出来”。最后他解释说,之所以下周一才会再次进去会见何利锋,完全是因为抢不到预约号。为此他不得不详细解释了2020年以来看守所的预约抢号政策,还调出微信小程序“看守所律师会见网上预约”系统向李杏园现场演示抢号的不易。李杏园看着系统里每日都被抢满的界面,终于相信纪佳程并不是不尽力,确实是因为抢不到号才无法及时进去会见。
“离下周一还有三天,”纪佳程说,“我们会列好提纲,到时候要详细问问他在江家和公司的情况。只有把这些了解清楚了,我们才能有针对性地申请羁押必要性审查。”
“明白了。”李杏园点头道,“那么就拜托您了!”
纪佳程最后看了一遍笔记本上记的要点,打算结束这次谈话。其实,在大部分情况下,与当事人家属的沟通是给他们一个倾诉渠道,类似于心理辅导,李杏园甚至还算不上是家属。不过这次了解一些背景情况也不错,比如他本子上记的“何利锋在办公室没座位”“停了他的工资和社保”“发了开除通知”……
“停了他的工资和社保”。纪佳程的目光停在这几个字上,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
方向!
原来方向在这里!
纪佳程一把把笔记本拍在桌上,问李杏园:“何利锋有没有放什么资料在你这里?比如说劳动合同?”
“没——没有。”李杏园回想着,回答道,“他在我们家只有一些衣服,上次警察都搜过了。”
“我突然想起点事,需要和同事会商一下。”纪佳程说着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有事的话我们微信联系。”
“您是想到什么了吗?”李杏园急忙问。
“我还不确定。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放宽心。”纪佳程安抚说,“我们需要论证一下,思路成熟了我再来和你沟通。你这两天想想有什么话要带给何利锋,微信告诉我,我下周一会转达给他。”
他说完就拎起背包出了小店。黑色的天空下亮着一盏一盏的路灯,寒冷的空气里飘来油炸肉串的味道。纪佳程拿出手机拨通沙靓靓的电话。
“小沙,你说话方便吗?”
“师父?哦,那个……方便。”
“我大概知道警察的思路了,”纪佳程说,“咱们这边的方向果然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