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信,不予批准(1 / 1)

被称为“小姐”的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了一张年轻姣好的面孔,正是江诗慧。她冷笑一声,说:“跟着吧,看看他是不是去他的公司。”

凯美瑞缓缓启动,远远跟在江士同的宝马车后面。在车辆经过办公楼正门的时候,江诗慧瞥了一眼沙靓靓的背影。

“江士同果然是来见何利锋的律师的。”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回头问,“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夫人?”

“呵……不用急。”江诗慧靠在后座上,又戴上墨镜,“先不用跟她说。我妈这个人沉不住气,等我搞清楚了,有什么事自己解决好了。”

“小姐觉得江士同来找何利锋的律师有什么目的?”男人问。

“谁知道呢?看上那个小律师了?”江诗慧笑道,“你看他大清早绕个大弯去买‘猫娜夫人’的咖啡,那小律师只怕这辈子还没喝过呢。又或者——有别的目的?”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干笑了两声,问:“小姐的意思是?”

“他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谁对他有用,他就对谁好。”江诗慧冷笑道,“之前他还给大姐买过这个牌子的咖啡呢,还不是为了让我大姐在舅舅面前说他的好话?可是他打错了算盘啊,我舅舅对我大姐严着呢。”

“那他来找这个律师有啥目的?”

“股份呗,我舅舅的股份。大海,先找到那些东西的人必须是我。给我盯紧江士同,我要知道他去了哪里,见了谁,掌握了什么线索。”江诗慧的双眼隐藏在墨镜后面,红红的嘴唇叼着一根细长的烟,过滤嘴沾上了她诱人的唇膏色,“还有,看到刚才那个年轻人没有?那小子好像很在意江士同对面的那个女律师啊,看他扔东西的样子,根本就是吃醋了啊!知道怎么做了吗?”

“小姐放心。”大海轻笑道,“我何文海干这一行也算有十多年了,包在我身上,我会去调查一下的。”

江诗慧嘴角微微抿起,随后嫌弃地说:“有空打扫一下你的车,一股怪味。”

“小姐包涵下,”大海无奈地说,“我们搞盯梢的,车子不能太显眼,而且在车里常常得抽烟提神。要是用你的车,怕江士同认出来。”

沙靓靓对江士同的好友申请点击了“通过”,随后拎着纸袋回了办公室。

在电梯里她看了一下纸袋上的标识,上网查了查,惊讶地发现这家“猫娜夫人”咖啡店是在人民广场附近,并不是如江士同所言在他住的“淮海西路”附近,他分明是跑到人民广场买了咖啡再过来的。她又看了看这家咖啡店的价格,结果吓了一跳:这家店最便宜的咖啡也要一百一十八元一杯。沙靓靓看了看纸袋上的标签,在这家店的菜单里搜索:“猫娜夫人阳光玫瑰”咖啡,她发现这个名称的咖啡一杯要二百五十八元。

这是个什么样的高端咖啡店啊?沙靓靓拎纸袋的动作都小心了很多。回到工位上,她小心地把咖啡从纸袋里拿出来。外卖咖啡杯是白色陶瓷做的,猫咪造型,一看就让人爱不释手,上面画着猫娜夫人咖啡店的图案,与普通咖啡店的纸杯相比,堪称“高端大气上档次”。猫咪脑袋的上半部分是杯盖,一只耳朵就是饮口,用软塞塞着,纸袋里还附送了一根玻璃吸管。

猫咪杯盖顶上的气孔边有几滴咖啡溅出来了,沙靓靓把它们吮吸掉,这么贵的咖啡,一滴都不想浪费。她决定等喝完这杯“猫娜夫人阳光玫瑰”咖啡,就用这个精美的猫咪杯子在办公室泡咖啡喝。

她打开饮口的塞子,喝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觉得这种昂贵的咖啡就是比街边小店的咖啡好喝。程溪大部分时间是在街边小店买咖啡,那味道肯定比这种咖啡差远了。

沙靓靓扫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没有看到多出来的咖啡纸杯。奇怪,已经三天了,程溪那个浑蛋还不过来讨好吗?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已经买了咖啡放在自己的桌上,等自己来了就凑过来问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自己会爱搭不理地做事情,然后他会百般恳求。可是今天,他为什么没过来?

沙靓靓往办公室另一头望去,她看到程溪的工位隔断后面露着半个脑袋。沙靓靓的脸顿时阴沉了:程溪来了,他是故意不来讨好自己的,他还是在记恨自己没有答应他。想到这里,沙靓靓火冒三丈:长胆了是吧?以为老娘稀罕你过不过来?人家送的咖啡比你的不知道好多少!

她一把把旁边的吴柯莹拉过来,咬了几句耳朵。于是几分钟后,吴柯莹惊讶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哎呀,靓靓,你喝的是什么咖啡?是猫娜夫人咖啡吗?天啊!好奢侈啊!”

“怎么了?怎么了?”周围的几个女孩子都闻声围过来。

“靓靓这咖啡好贵的哦!一杯要两百多块钱呢!”吴柯莹赞叹道,“靓靓,是谁给你送过来的?”

“哎哟,你看这杯子漂亮不啦?人家贵有贵的道理,喝杯咖啡外卖还能拿到这么漂亮的杯子。”

“谁这么有心啊?靓靓?”

“刚才我在下面看到一个好帅的先生和你说话,是他不啦?”

“哎呀,不要问了!”沙靓靓漫不经心地说,“朋友,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特意买两百多块钱的咖啡给你送过来?骗谁啊?好喝不啦?”

“味道还行。”

沙靓靓朝程溪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发现程溪的脑袋还是埋在隔断后面,对这边毫无反应。她心里的火变得更大了,笑道:“晚上我也要请他喝咖啡,大家帮我参谋一下,选哪家咖啡店比较好?”

“这是晚上还要约会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快讲一讲!”

听到这句话,沙靓靓余光瞥到程溪那边的脑袋动了,那家伙在向这边望来。她心里涌过一阵得意,嗲嗲地道:“哎呀,不说了不说了,你们不要工作吗?去干活啦!”

女孩子们闹了一阵,回到各自岗位去了。沙靓靓坐下时又往程溪那边瞥了一眼,那家伙又埋下头去了。他今天硬气得很嘛!沙靓靓愤愤地打开邮箱,决定这次真的没那么容易和好了。

一封新邮件引起她的注意,发件人显示的“Delano D**IES”让她瞬间忘记与程溪的赌气。她抖着手打印出来,咣的一声推门冲进了纪佳程的办公室。

“你怎么毛毛躁躁的?”她那位师父很不高兴,因为他差点把茶杯翻倒在腿上。

“师父,美国那边回信了!那个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Delano D**IES!”

纪佳程赶快把茶杯放下,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接过沙靓靓手里的打印件。Delano D**IES博士的回信当然是英文的,纪佳程迅速读了一遍,信件内容大致如下:

亲爱的沙律师:

接到您的邮件,得知丹尼斯·利锋·何先生遇到的困境,我感到非常难过。

何先生自2015年9月开始在麻省理工学院学习,攻读DSC学位,他提供了中国夏江理工大学Shining FANG博士的推荐信,我很荣幸成为他的导师。但是在2016年5月,何先生告诉我他的家庭出现了变故,因为他父母过世,他无法继续支付在美国的学费和生活费,因此他不得不结束在麻省理工学院的生活并且回到中国。这是一件令人非常悲伤和遗憾的事情,尽管我认为他应当继续学业,但是我们不能干涉他的选择。

在我有限的与他共同研究的时间里,何先生在机电设计上的天赋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曾经和他探讨过留校任教的可能性,他对此也非常感兴趣。我可以明确地表达我的观点:何先生在机电设计上具有很高的水平,如果需要,我愿意向有关机构签署宣誓书(Affidavit)来证明这一点。

您诚挚的Delano D**IES

纪佳程把这封邮件看了两遍,递还给沙靓靓,吩咐道:“翻译成中文,下午一并提交给经侦。”

“师父,这邮件有用吗?”沙靓靓兴奋地问。

“有用,但只能侧面证明。”纪佳程说,“你注意到没有,里面提到了何利锋的推荐人是Shining FANG博士,这不就是方式宁吗?”

“真的唉。”沙靓靓读着邮件。

“这老家伙搞什么?”纪佳程不满地说,“他能向麻省理工学院写推荐信,说明他很认可何利锋。可是他在我们面前提都不提这事,证明也不肯出。你给这位教授回一封信,说必要的话,我们真的需要他写一封宣誓书。”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今早在楼下看到的一幕,问道:“江士同今早来找你了?”

“嗯,我的名片夹落在江家了,他给我送过来。”沙靓靓说。

“他还给你送吃的了吧?”纪佳程说,“你们昨天才认识的吧?挺亲昵的,我看他还摸你的脸呢。”

“哎呀,师父,你在说什么啊?”沙靓靓瞪大眼睛,“什么摸脸?哪有?”

“我看见了。”

“哎?”沙靓靓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边瞪着纪佳程一边回忆着,“是不是……哎呀,搞错了!他那是帮我把头发上的毛拿下来!”

“是吗?”纪佳程问,“他没追你吧?”

“你自己都说了,我们昨天才认识的!”沙靓靓大叫。

“好吧。”纪佳程说,“你自己把握。刚才我碰到程溪了,他在马路对面给你买咖啡。我们俩走到楼下时,看到你和江士同在那里说说笑笑的,至少从我的角度看江士同好像摸了你的脸。程溪挺受打击的。”

“他给我买咖啡?”沙靓靓的表情明朗起来,“我怎么没见到?”

“他扔了。”

“啊?”

“他在电梯里哭了。我尝试着安慰他,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纪佳程问,“他说他追了你一年半,向你表白过五次,都被你拒绝了。现在他明白了,也应该死心了。”

“什么明白了?什么死心了?”沙靓靓跳了起来,“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我做什么了?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这是你们的事,我不掺和。”纪佳程说,“我在这里随便说两句,觉得有道理你就听一听,觉得没道理就当我鸟叫。我觉得感情这东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归根结底就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既然相互喜欢,就别做一些互相折磨的事。喜欢就答应,不喜欢就拒绝,最怕的就是这种不明不白的,你说拒绝吧,又好像没有,你说同意吧,又没答应人家。我绝对支持女孩子一开始的时候矜持一点,有时候要考验考验男生,给男生做做规矩,可是凡事有度,做规矩也要适可而止。你要是不想和程溪谈恋爱,他第二次、第三次表白的时候,你就拒绝人家,这样人家也不会来纠缠你,你也不耽误人家。你这样一边让他伺候你,一边总说考虑,不给准话,拖着人家,这对他不公平。”

沙靓靓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程溪这小子刚起步,经济条件不算好,他心里的压力很大。他下了决心为你打拼,他投入的是他的全部。他一次次表白被你拒绝,现在看到你跟一个开宝马的谈笑摸脸,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拒绝他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你想和别人谈恋爱啊!拼财力、拼长相、拼户口,他都拼不过人家,你觉得他还能怎么办?丫头,有些东西,失去就回不来了。”

“师父,你说的这些全都是鸟叫!”沙靓靓气呼呼地说。

她说着就夺门而出。出门后她往程溪的方向看了一眼,隔断后面的人仍然在埋头做事。沙靓靓回到座位上,拿着那张打印件,心乱如麻。原来她和江士同谈笑的时候,程溪就在不远处,还好死不死地看到江士同伸手到她耳边,难怪他会误会。

沙靓靓感到很委屈,但更多的是心虚。平心而论,当英俊的江士同将咖啡递过来时,自己难道没有感到高兴吗?他伸手过来摘她头发上的绒毛时,她没有脸红心跳吗?她对这样带点暧昧的举动反感了吗?

她知道程溪喜欢自己,内心深处明白程溪会真正对她好。但是她真的介意程溪的家庭环境,程溪家里是穷的,他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学,每月会拿一部分收入去补贴家里,在沪海市买房的难度很大。“有情饮水饱”毕竟是理想中的阳春白雪,真正走到一起后爱情还是需要面包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鸳鸯爱侣的浓情蜜意在房贷、车贷、子女教育、柴米油盐中消磨殆尽,最后落得劳燕分飞旳结局。

很多女孩子幻想在自己年轻的时候能够同时得到爱情和财富保障,这无可非议,在同等条件下,谁没有过更好的生活的权利呢?遗憾的是,很多情况下爱情和财富难以兼得,这个社会上的富人毕竟是少数。沙靓靓就处于这样的犹豫中,她舍不得程溪,但她下不了决心。

如今这样的犹豫带来了误解,带来了伤害。

沙靓靓坐了半晌,她看到桌上的噘嘴娃娃摆件,那是程溪之前给她买的。她的心一软,平生第一次决定和程溪主动和好。当然她不会放低身段表示什么歉意,而是找了个理由,拿着那张邮件的打印件,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走到程溪的隔断边,她敲了敲隔断。

程溪抬起头,神情复杂地望着她,没说话。沙靓靓用两根手指夹住那张打印件,不经意地说:“能翻译吗?”

“你用翻译软件翻译一下吧。”程溪脸上挤出一丝礼貌的笑。

沙靓靓的动作僵在空中,脸上青白不定了几秒钟,唰的一声抽回那张纸,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到工位上,她有点撒气地举起那杯猫娜夫人咖啡,狠狠地喝了一口。

快到中午的时候,沙靓靓招呼吴柯莹去吃饭,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往事务所外走。经过程溪的工位时,恰好吴柯莹谈道:“我帮你选的这家咖啡店怎么样?露营咖啡,绝对有气氛!”

当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区大门处,程溪抬起头,发了一会儿呆。

通常一个省的厅局级公安机关下设总队,比如刑侦总队、经侦总队;地级市的公安、交警等编制属于支队级别,各区公安分局、县公安局、直辖市派出所下设大队,大队下设中队。沪海市属于直辖市,所以市局下面就设总队,相应的各公安分局下设的也就成了支队。

沪东分局经侦支队的办公楼坐落在凌山路的一个“T”形路口处,大门两边都是商户,只有门口的蓝边银色警徽牌子和十几米外的“公安信访”蓝底白字显示这里是一个办案机关。纪佳程费了半天口舌也没能说服门卫放自己的车进去,只得在附近一个银行边找了个停车位。他和沙靓靓赶在十四点整进入经侦支队的接待室,对值班警员说:“我们和梁永伟警官约好的。”

五分钟后,一名身高足有一米九的魁梧警员走进会议室,手里握着文件盒子。彼此程序性地问候后,沙靓靓把委托书、事务所函递交给他。

梁永伟警官剑眉星目,外表看起来相当强悍,这样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居然会从事经侦这样精细的工作,给人的感觉相当不协调。他看了两位律师的执业证后,问:“已经会见过当事人了吧?”

“对,所以今天过来沟通一下。”纪佳程带着微笑,显得很亲切,“跟何利锋聊了聊,后来也跟报案人沟通了,形成了一些观点,今天想过来和您沟通下。”

“哦,行,你说说吧。”梁永伟说。

纪佳程问道:“罪名确定是侵犯商业秘密,没有变更吧?”

“对,目前没有变更。”

“咱们这边有证据确定商业秘密属于江浦实业吗?”

“纪律师,你知道规矩的。”梁永伟一摆手,“侦查阶段我们是不向辩护人透露证据和调查进展的。我只说一句:我们没有证据是不会抓人的。”

纪佳程问:“抓他之前调查了许久吧?”

梁永伟笑了:“纪律师,这个我也不能回答你,理由你知道的。”

纪佳程确实知道理由。在案件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之前,警方的侦查办案都处于证据收集阶段,他们不会把进展和收集到的证据告诉辩护律师,原因是害怕嫌疑人家属针对性地取证,甚至针对性地毁证、伪证。比如,某个证人刚在警方那里做出对嫌疑人不利的证言,没过两天,嫌疑人的家属或者小弟拎着棍子找上门去:“听说你前几天指证我们家老李了?”所以警方对律师的态度就是“不告诉你”。律师想看到警察的讯问笔录和取得的证据,只能等案子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后才能去阅卷。

相反,刑事律师在这个阶段则会想方设法将自己的观点告诉警方,希望用自己的观点影响办案警官,引导他相信自己的当事人是“无罪的”或者是“罪轻的”。

纪佳程就处于这个尴尬的境地。很明显,在何利锋这个案件里,警方处于完全的强势地位,掌握着完全的信息优势。虽然知道自己说出的观点有可能会提醒警方“查缺补漏”,但是基于目前的状况,纪佳程还是决定冒这个险,开诚布公地谈。

“我问这两个问题,其实是有用意的。”纪佳程说,“侵犯商业秘密,第一要证明商业秘密属于江浦实业;第二要有侵犯的行为;第三要造成一定的后果。从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商业秘密是不是属于江浦实业的可不好说,何利锋明确说这设计图是他设计的,而且他还申请了专利,这怎么能说是侵犯了江浦实业的商业秘密呢?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认定他犯罪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他是基于江浦实业的设计图进行了新的设计,并且申请了专利。那咱们这边就必须有专门的技术鉴定部门对技术的相似度进行鉴定,不能光凭报案人的口述。”

他从包里取出从美国发来的那封邮件,递给梁永伟:“关于何利锋的专业水准,我们联系了他在麻省理工学院时的导师,他对何利锋的设计天赋给出了非常高的评价。我不知道您怎么看待何利锋这个专利的内容,据我们了解,他这个专利比现有的技术水平至少领先了十年,江浦实业里哪个人有这样的设计能力?这个人有过同等水准的其他设计吗?而且这个专利的内容只是一个整体机电设备的一部分,其他的部分都在何利锋的脑子里。从这两点看,何利锋根本不可能侵犯江浦实业的什么商业秘密。”

说完这些,纪佳程把取保候审申请书递给梁永伟:“这个案子实际上是有争议的。这不是暴力刑事案件,双方完全可以通过民事诉讼争夺相关专利的归属嘛。所以,我觉得对何利锋采取取保候审措施比较妥当。”

梁永伟接过申请书,扫了一眼就放在面前。

“纪律师,你们掌握的信息可能不太全面。”他说,“我说得更直白一些,你们可能走错了方向。”

这句话让纪佳程和沙靓靓都愣了。纪佳程疑惑地问道:“梁警官,您能不能说得明确一点?”

“不能。”梁永伟说,“我刚才说过,侦查阶段我们是不向辩护人透露证据和调查进展的,思路就更不可能了。不过就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其实也可以回应。说白了,你手里没有任何证据,你就是根据你了解到的一些信息而质疑,你给我的所谓证据也就是一些间接证据,实际上什么也证明不了。何况你们的思路和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率上。”

这样的回答是两位律师都没有想到的。虽然纪佳程在来之前也分析过,自己的这些论据缺乏直接证据支撑,只是单纯地质疑,但是梁永伟说律师的方向走错了,对他的打击相当大。

方向错了,意思就是辩护思路错了。对一个刑事案件来说,辩护思路错了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纪佳程盯着梁永伟的眼睛,想看出他是不是在故意诈自己。可是那位警官垂下眼皮看着案卷,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纪佳程突然觉得自己来之前鼓的那口气全泄掉了。他指指取保候审申请书,问梁永伟:“观点可以再探讨,关于取保候审的事——?”

“取保候审不批准。”梁永伟干脆地说。

“梁警官,您再考虑一下。”纪佳程亲切地笑着说,“何利锋出来对案件的办理构不成任何干扰,是否有必要羁押?取保候审是完全可行的啊!”这句话是在请求和争取,但是也有隐藏的含义:如果你不同意,我可能会向检察院申请羁押必要性审查。

“不考虑。”梁永伟说,“这案子涉及的是技术图纸,他要是出来,数据传递、数据转移了怎么办?这绝对会干扰我们的办案。再说何利锋截至目前的态度那么强硬,完全不认罪,这主观上就很有问题。我觉得一个好的方式是:你们去做一下何利锋的工作,让他认识错误,诚心悔罪,他要是这样对抗的话,对他的量刑也是不利的。”

他说着站起来,拿着取保候审申请书说:“你们坐一下,我去做通知书。”说着就走了出去。

理论上讲,纪佳程的取保候审申请书是提交给沪东分局的,不予批准的答复也应该由沪东分局做出。但是在实践中,批不批准基本上是由承办警官说了算。梁永伟回去在电脑里的模板上填入名字和罪名,打出来的通知书上就盖好了沪东分局的公章。他明摆着不想把何利锋放出来,所以十几分钟后就拿着《不予变更强制措施通知书》回来了,要纪佳程在副本联上签字。纪佳程签完字,他便刺啦一声把最右边一联撕下来递给纪佳程。

沪海市公安局沪东分局

不予变更强制措施通知书

沪东公(经)不变字[2022]××号

纪佳程律师,沙靓靓律师:

你(单位)于2022年××月××日申请的对犯罪嫌疑人何利锋变更强制措施为取保候审的申请,经审查,我局认为对犯罪嫌疑人何利锋不予羁押,有碍全案侦查,有毁灭、伪造证据,干扰证人做证或串供的危险,不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67条规定的取保候审的条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97条之规定,决定对何利锋不予取保候审。

通知书下面盖着沪东分局的章,取保候审被彻底拒绝。纪佳程的脸阴沉下来,他知道,第一次被拒绝后,想再申请取保候审的难度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