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咖啡与名片夹(1 / 1)

纪佳程事后承认,江诗媛说出那几句话后,他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他之前对江诗媛的印象是偏负面的,觉得她带警察抓捕自己的老公,心挺狠的。现在则隐隐觉得:在抓捕何利锋这件事上,江诗媛应该也会非常痛苦吧?何利锋毕竟是孩子的爸爸……

他想说手机不能带进会见室,又怕这样拒绝太生硬,于是用手机拍了两张照片,点头道:“照片我会用彩色打印出来带给他看。你的话我也会转达的。”

“行了,照片拍了,赶紧进去吧!”江士同劝道。

江诗媛抱着孩子扭头进去了。紧张的气氛似乎因为地点的转换和江诗媛的话消散了,别墅前的人们面面相觑,心里都不好受。

“别的不说,可怜孩子了。”赵秋槿怜悯地说。

江华诚脸色黯然,全无刚才的强硬,半晌,长叹了一声,道:“我真不想原谅这小子,可是看我女儿可怜……算了,我也不要他认错了。你跟他说,我不要他承认什么东西了,我只要求他两点:第一,把其他的设计图还回来;第二,人回来住,和外面的女人断掉,不许再出去胡闹了。只要他答应这两点,能撤案就撤案,不能撤案我出谅解书。回来以后,和诗媛、孩子好好过日子,我既往不咎。”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方式宁欣慰地拍着江华诚的手臂,“老江,你能做到这一步,利锋要是再不回来,就是不知好歹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江华诚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看了纪佳程一眼,就回到别墅里去了,潘妮娜跟在他后面。回到客厅,江华诚看到楼梯上的江诗媛,脸色一变,怒视了一眼,骂道:“废物!”

江诗媛抱着孩子,站在楼梯上,闻言眼中闪过冷意,淡淡道:“你还要我怎样?”

“诗媛啊,怎么能这样和你爸爸说话呢?”一旁的江爱云虚情假意地说,“你爸爸为了这个家有多辛苦,说你两句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不体谅也就算了,怎么能顶嘴呢?”

江诗媛扭头上楼去了。江爱云望着她的背影,眼里露出一丝得意的光,脸上却显得很无奈,对江华诚劝道:“大哥,你也别往心里去,孩子遇到这样的事,心里难受,她不是有意顶嘴的。”

江华诚铁青着脸,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潘妮娜坐到他旁边低声劝道:“老江,别生气。”

“你说她抱着孩子出去干什么?”江华诚低声怒吼道,“她这么一出去,显得那么可怜,我只能说让步的话了!万一那小子的律师过几天拿来份认错书,给薛会长他们看,我是谅解还是不谅解?”

“是呀,这孩子不懂事。”江爱云摇头说。

潘妮娜愤怒地看她一眼,劝道:“老江,孩子这样出去一下也好,显得她心里有何利锋。这样薛会长他们不就更同情咱们了吗?再说,何利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会认错?他知道咱们想要什么,这事不可能发生的。”

江华诚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旁边的江爱云却撇着嘴。沙发后面的江诗慧一直在低头玩手机,这时候站起来伸着懒腰,优哉游哉地向外走去。

别墅门口。剩下的几个人对视了半晌,薛大伟开口道:“纪律师,你去劝劝利锋吧,不管怎么说,他这样做伤害了诗媛和孩子,他岳父和老婆都做到这份儿上了,都说既往不咎了,他要是还不认错,就太说不过去了。我们这些叔伯阿姨是看着他长大的,有什么事肯定要向着他。可是今天这事,我们只能帮理不帮亲。”

“认错,道歉,和外面的女人断掉,好好回来过日子。”赵秋槿皱着眉头说,“他要是不好说,我帮他去和外面的女人谈。”

“道歉针对的是他离家出走的事还是所谓商业秘密的事?我觉得——”纪佳程问。他感觉这几位长辈的立场已经倾斜到江家那边去了。他想指出:何利锋是否出轨是一回事,何利锋是否侵犯商业秘密是另一回事,这两件事应该分开谈,不能笼统地要求何利锋道歉。但是他的这个观点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问出这个问题后仅仅一秒,他就被粗暴地打断了。

打断他的是洪桂彬,这位刚才最维护何利锋的长辈脸色发黑,似乎在压抑着怒火。他低声吼道:“你跟他说男人要有担当!有错要认,回来跪下磕头认错,挨打挨骂也是活该!他要是再这样执迷不悟,我们这些叔伯阿姨也就没有他这个侄子了!”

他低声吼完,转身进了别墅,赵秋槿、叶文龙也回去了。薛大伟道:“纪律师,你是律师,肯定要把他的利益最大化,你能劝就帮着劝劝,要是为难,至少把我们的话带到,这个能做到吧?”

“可以。”纪佳程点头说。

薛大伟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也进去了。别墅前站着的只剩下方式宁、江士同、纪佳程和沙靓靓。方式宁望望别墅的方向,对纪佳程道:“纪律师,我能做的就到这里了,剩下的靠你了。”

“好的。您辛苦了,方老师。”

“你一定要跟利锋那孩子好好谈谈,让他不要再犯浑。”老教授嘱咐道,“诗媛是个好孩子,现在又有了孩子,利锋这样做确实是错了。刚才洪经理说的话是对的,有错要认!人家诗媛都说了,门还给他开着,他要珍惜这样的机会。”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向他如实转达。”纪佳程承诺。方式宁这样为何利锋操心,纪佳程确实被感动了。分别的时候,纪佳程想起之前看到薛炜瑾和大男孩的那一幕,低声说:“方教授,今天辛苦您了。以后如果有什么法律上的事,我们可以帮您。”

方式宁点点头,说:“谢谢。”他肯定不知道纪佳程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没准还会以为纪佳程以此请求他继续协调。纪佳程心里叹气,与方式宁告别,又与江士同打了个招呼——今天整个交谈过程中,只有这个小伙子对他们释放了善意。这个小伙子很有礼貌地陪着他们走到车边。

“两位律师不要介意。”江士同抱歉地说,“我大伯和大妈也是太心疼我妹妹了,我这个妹夫也确实过分了些,他们的火其实是对着利锋的。”

“没关系。您说的大伯、大妈,还有妹妹是谁?”纪佳程问。

“哦,忘了介绍了,我爸是江华平。”江士同介绍说,“我大伯就是江华诚江总,诗媛是我堂妹。”

“原来是这样。”纪佳程笑着说,“刚才在里面也谢谢您帮我们拿椅子。”

“抛开他做的那些事,我和利锋私下的关系还是蛮好的。”江士同恳切地说,“纪律师,我既不希望江家受损失,也不希望利锋倒霉,能不能达成谅解就全拜托您啦!您一定要好好和利锋说说,叫他不要再那样折腾了!”

“我会转达,”纪佳程重复道,“如果能协调,我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促成。”

“我能问个私下的问题吗?”江士同小声问,“您觉得利锋构成犯罪吗?家里人把利锋说得那么不堪,我想听听您这边的观点。”

“未必构成。”纪佳程答道,“我们手里有一些证据,所以,事实和江总讲的有一定出入。”

多的他就不肯说了。他打开车门上车,江士同很绅士地走到后车门处帮助沙靓靓开车门,沙靓靓微笑道谢后上了车,江士同关上车门,在前车窗外弯下腰。

“纪律师,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不要客气。”

“多谢了,需要的话我一定开口。”

车子开动了,沙靓靓在后座长舒一口气,说:“哎呀妈呀,简直是鸿门宴。”她回头从后车窗看到江士同站在小区路边望着这边,又咕哝道,“除了这个江士同和那个方教授,都不是正常人。”

“嗯。”纪佳程说,“今天气氛不太友好,根本就是单方下通牒。”

“不过,师父,他们说的和何利锋说的不一样啊。”沙靓靓说,“我觉得他们说的也能说通。别的不说,如果图纸是何利锋设计的,江浦实业那边就不应该会有这个模块系统的图纸。如果人家那里有何利锋登录涉密网盘的记录的话……”

这时候车子经过薛炜瑾的那幢别墅,纪佳程瞥了一眼,说:“那也只能证明何利锋登进去过,不能证明这设计图是什么尹工画的。他们报案的基本逻辑应该是这样的:他们手里有这个系统模块的设计图;何利锋申请的专利与他们手里的设计图一致;他们又有何利锋进入涉密网盘的证据,所以何利锋侵犯了他们的商业秘密。这设计图是谁画的、归谁,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我们现在怎么做?”沙靓靓问。

“正常来说,我们应该马上去会见何利锋。”纪佳程说,“可是咱们抢到的是下周一的预约号,只能明天先去见警察了。先去听听警察说什么,看看能不能申请取保候审。”

“师父,咱们现在掌握的这些证据,取保可能性大吗?”

“不大。”

“那你刚才还说咱们有证据。”

“我在诈那小子。谁知道他基于什么目的和咱们搭话,万一是套咱们的话呢?我说有证据,是想借他的嘴把这个信息透给对方,干扰干扰对方也好。”

“师父怎么看何利锋这个人?”沙靓靓问,“别的不说,他抛妻弃子可是真的,而且人家说还有他的视频。”

“客户的道德水准和我们的案子无关。”纪佳程说。

方式宁回到了别墅。别墅门前的草坪上,江士同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想着什么。他把手揣进口袋,皱着眉头转身,看到江诗慧靠在门口,嘲讽地看着他。

“有事吗?”江士同问。

“你今天蹦得挺欢啊。”江诗慧冷笑着说,“想在我舅舅面前刷存在感吗?”

“没有,我也是希望促成协商,”江士同说,“再怎么说,一家人也不该……”

“拉倒吧,你有什么资格说‘一家人’?”江诗慧刻薄地说,“你以为平时讨好讨好诗媛姐,大家就认你了?别做梦了!”

江士同气得说不出话来。江诗慧看到他这副样子,反而很满足,继续嘲笑道:“我看你对那个女律师很殷勤啊,怎么,看上了?去吧,你还是有资本骗骗外面那些女人的,不管怎么说你还姓江。”

她说着就转身进别墅了,留下江士同一个人在外面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楼上窗子里,江诗媛放下窗帘,拿过桌上一只猫咪造型的瓷杯,回到床边坐下。何定思躺在小床里,睁大眼睛抓着一个摇铃,江诗媛紧紧握着杯子,望着自己的孩子,低声说:“孩子,妈妈都是为了你……”

尽管嘴上对沙靓靓说客户的道德水准和案件无关,纪佳程内心深处对何利锋的印象却不可避免地变坏了。可能是因为今天在江家的经历,晚上纪佳程心情不太好,赵敏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纪佳程问:“假如有个人,家里有老婆还出去鬼混,后来还抛下老婆和刚出生的孩子,出去和姘头住在一起,你对这人作何评价?”

赵敏立刻柳眉倒竖,骂道:“这还是人吗?这是畜生!这男人真下贱!要天打雷劈的!这人是谁啊?”

纪佳程挠挠头,说:“我就是举个例子……”

“不行,快说!这样的人你要离远点!”赵敏用手指戳着他,“说不说?说不说?”

“别,别!”纪佳程赔着笑躲避着,“这是案子里听到的事,我不能跟你说案情。”

“你说你们男人多不是东西!”赵敏借机把他掐了一顿,顺便警告了纪佳程一番,让他引以为戒,要忠于老婆,最后还特别温馨地告诫说,“你要是敢出去乱搞,老娘就切了你,让你家破人亡!”

这番谈话以纪律师“哎呀哎呀”的惨叫声和各种表忠心结束。吃完晚饭纪律师收拾厨房时,把白天的两场会面情况回顾了一下。这本来应该是个非常简单的案子,现在却掺杂了何利锋和江诗媛的情感纠葛,搞得越来越复杂了。他打开手机看了下江诗媛和孩子的照片,那个孩子白白胖胖的,憨态可掬,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镜头,惹人怜爱。不知道何利锋怎么忍心抛下这样可爱的孩子,像个后爸似的去给别人的孩子批改作业。

江诗媛似乎并不想露脸,可能知道何利锋对她没什么感情吧,所以她用孩子的身体遮住了自己一半的脸。纪佳程皱了下眉头,把照片放大,集中在江诗媛露出来的半边脸上。她的眼角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泪光?

让孩子没爹,让女人流泪。男子汉纪佳程律师被孩子的眼神和江诗媛的泪光深深地触动了。

案子的事不论,抛妻弃子的行为是任何一个具有朴素道德的人都不能接受的。正如赵敏刚才所言,这是“天打雷劈”的恶行。那个微笑着帮助过自己的小伙子居然是这样的渣男,那个热心的老板娘居然是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想到这里,纪佳程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他又想起何利锋提前准备好刑事专用委托书的事,此时便恍然了:只怕这人都知道,自己伤害老婆和岳父家太深,人家放不过他——而且他侵入网盘盗取设计图纸也不是不可能的,他是设计部部长,理论上是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啊。

基于职业操守,纪佳程还是会全力为何利锋辩护,但是不妨碍他在内心深处将那个戴眼镜的青年划到了“道德有问题”的行列。早知道这小子是这样的渣男,他可能就不接这个案子了,或者——提出更高的律师费。

纪佳程第二天早上到办公室的时间有点晚,停好车后先到对面的小店买咖啡提神。扫码付钱的时候,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说:“两杯焦糖玛奇朵,要大杯的,三分糖。”

“程溪?”

“纪律师?”程溪看到前面的人是纪佳程,露出笑容,“您也来买咖啡?点好了吗?我一块给您买了吧。”

“不用不用,我已经买好了。”纪佳程发现程溪没有拎包,便知道他是工作时间溜出来买咖啡的,“你又跑出来给沙靓靓买咖啡?”

“嗯,靓靓她喜欢这家的咖啡。”

程溪付了钱,两个人走到柜台另一边等待取咖啡。程溪主动问:“纪律师,最近有什么案子上的事需要我做的吗?”

“没什么,取证不太顺利。案子比想象中的狗血一点。”纪佳程靠在柜台上,看着一位姑娘打奶泡,“听说你小子又向靓靓表白了?这是第几次了?”

“这是传得全所皆知了吗?”程溪挠了挠头,“第五次了,唉,追个人可真难。”

“爱情嘛,总是充满波折。可是越是这样波折,得到以后也就越甜蜜。”纪佳程一碗“毒鸡汤”灌过去,“认准了就坚持,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您看我这不是在坚持吗?不过纪律师,我可能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程溪苦笑道,“靓靓每次都说暂时还不想谈恋爱,或者说要再考虑一下,总是不给我句准话,我现在琢磨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打算过和我在一起。其实我也知道我家庭情况不好,外地人,在沪海市没房没车的,现在收入也不高,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我想再努力一把。要是哪天她给我句痛快话,我可能还会轻松点。”

纪佳程干笑两声,没接茬儿。这件事其实沙靓靓做得是有问题,她迟迟不答应程溪的追求,对程溪的好意又照单全收,把程溪当免费劳动力使唤。男生的热情总有被耗光的时候,她的这种小暧昧又能吊住别人多久呢?

纪佳程的咖啡做好了,他拿在手里喝着,等程溪拎了装咖啡的纸袋,两个人就一起出门走向律所的办公楼。路上纪佳程习惯性地看了一下店铺前的地面停车场,没看到那辆黑色长城哈弗越野车。

天空很蓝,空气寒冷而清冽,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讨论着今年冬天会不会比往年冷,走到办公楼下,程溪突然停住脚步。纪佳程发现身边没人,回头一望,看到程溪站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呆呆地看着办公楼出入口前临时停车的地方。

纪佳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是一怔:那里停了一辆黑色的宝马车,沙靓靓站在车边,正在和一个青年说笑。那个青年身穿灰色短大衣,围着黑白格子围巾,身材高挑,相貌英俊,正是江士同。

沙靓靓今天很早就到办公室了,她要把昨天两场会谈的要点提炼出来,还要给美国那边再写一封邮件,继续请求那位美国教授给予回复。到办公室后,她照例把办公桌擦了一遍,然后很狗腿地去洗了纪佳程的茶具。

以往她到办公室时,程溪都会很狗腿地过来给她擦桌子,抢着帮她去洗茶具。可是她上次拒绝程溪后,那家伙已经连续两天没过来了。在办公室里看到他,都是蔫蔫地坐在工位上,回避着她的目光。不过沙靓靓并不担心,之前拒绝程溪时,他也是这副样子,过两天他就会调整好心态,继续摇着尾巴凑过来。

如果没估计错,今天他就会找借口继续接近自己,比如买一份早餐、送一杯咖啡,或者拿一瓶酸奶过来。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给他一点脸色看看,直到他哄自己、求自己,再勉为其难地继续和他做朋友。

男人就得这样**才行。沙靓靓的偶像之一就是她的那位师母——赵敏女士。赵女士作为居家主妇,把纪佳程律师拿捏得死死的,纪律师“律所第一妻管严”的名声绝非浪得虚名,在外号称“山东男人之耻”。沙靓靓觉得男人都是要**的,要提前立规矩的,所以她才不会那么轻易答应那小子。当然,她暂时不接受程溪的另一个原因确实和程溪的家境有关,谁不希望自己嫁得好一点呢?

她打开邮箱看有没有新邮件,手机就在这时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沙靓靓接通电话道:“喂?您好。”

“沙靓靓律师吗?”一个好听的男人的声音传来,“您好,我是江士同,您昨天见过我。”

“哦?啊,江先生,您好。”沙靓靓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和气青年的脸,随即扯过笔记本,因为江家的人打电话来,必定是有事要沟通,“您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对了,您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这一点的确奇怪,昨天去的时候她并没有和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是这样的,昨天您和纪律师走后,我在地上捡到了您的名片夹。”江士同解释道,“打电话来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正好经过您的办公楼,您要是在办公室的话就下楼来拿走?”

沙靓靓翻了翻大衣口袋,名片夹果然不见了,连忙说:“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您现在在哪里?我马上下楼。”

“我现在已经把车停在你们楼下了。”

沙靓靓急忙披上大衣,匆匆跑出律所。来到楼下,果然看到办公楼前停了一辆黑色的车,那位江家少爷江士同站在车边和保安说话,估计是告诉保安自己只是临时停车,马上就走。沙靓靓急忙跑过去。江士同看到沙靓靓,笑着招招手。

“慢点,慢点,不用跑。”

“实在不好意思,还要您送过来。”沙靓靓向他微微鞠了个躬表示感谢。江士同今天打扮得很正式,一看就是商务精英人士要出去办事,中途还特意来送个小小的名片夹,她必须承这个情。

江士同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皮质名片夹,递给沙靓靓说:“您看看,是您的吧?”

“是我的,太谢谢了!”

“不用客气,昨天捡到以后不知道是谁的,打开看到了名片才知道是您的。”江士同说,“我今天上午到新客站那边开个会,正好路过这里,所以就送过来了。”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沙靓靓说,“您还特意从松江区那边绕过来……”

“我父母和我大伯他们住在松江区,我在市区住,在淮海西路那边。”江士同举手微微摆了摆,“所以到这里很近。本来我就要经过这里,不存在特意绕路。”

他的目光是清澈的,看不出狡诈和心机。这个人看起来像一个邻家大哥,声音低沉柔和,语速不快不慢,听起来很舒服。还完名片夹,他转身拉开车的副驾驶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递给沙靓靓。

“这是?”

“我家门口卖的咖啡,我觉得味道挺好的,带了一杯给您。”江士同说。

“唉,这个就不用了,您把东西给我送过来,应该我请您喝咖啡……”

“拿着吧,我是顺手,您要请我喝咖啡的话,我们可以另外约一下。”江士同笑着说,“这家店比较小众,我个人觉得味道蛮好的,就给您带了一杯。您不用多心,其实我给您带咖啡也有点道歉的意思,毕竟昨天您和同事在我大伯那边受了气。你们是受何利锋委托的律师,不是何利锋本人,那样给你们脸色看,确实不妥当。但我是小辈,当时也不能插话,我大伯家又都在气头上,所以只能今天过来和您说一声,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江先生客气了,其实我们不会放在心上的。”沙靓靓笑了,“我们干律师的,受点脸色、听点难听话是常事,要是放在心上,人早就憋屈死了。”

“那太好了,”江士同把装着咖啡的纸袋一举,“收下咖啡证明您心里没有芥蒂吧。”

“好的,谢谢您。”沙靓靓抿嘴笑着接过纸袋,“您看什么时间有空,我请您喝咖啡,谢谢您送名片夹过来。”

“美女请客,必须去。”江士同点头道,“到时候我顺便跟您讲讲我家里的情况,也许对你们的工作有帮助。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可以吗?”

“哦……应该……可以吧。”沙靓靓迟疑道。她原想过两三天再约,没想到江士同这样雷厉风行,直接就问今晚行不行。

“那今晚吧,我请您吃饭,您请我喝咖啡。”江士同做了决定。

“啊?不用……”沙靓靓想要推辞。

江士同突然用手指了指沙靓靓的肩膀,说:“哦,那个,您头发上沾了些小绒毛。”

沙靓靓本想说不要他请自己吃晚饭,被他这一说,注意力便转到自己的头发上。女孩子对于自己的外貌都是非常在意的,何况是在江士同这样的英俊男士前,自然本能地想展示自己好的一面。她伸手拂了几下自己左边的长发,解释道:“可能是羽绒背心上的绒毛沾到头发上了。”

“没弄下去。”江士同道,“您别动。”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拇指和食指在沙靓靓耳畔捏下一撮白色的绒毛,在空气中抖掉。

“啊,谢谢。”沙靓靓红着脸说。她一点都没注意到,离她二十多米远的地方,程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袋,突然一跺脚,快步走向办公楼大门,把装着咖啡的纸袋一把塞进门口的垃圾桶,随后闷着头走进办公楼了。纪佳程往这边看了一眼,也走进办公楼了。

“失礼了。”江士同看了下腕表,“我得走了。”他大步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室的门时,对沙靓靓说:“您的手机号就是您的微信吧?我已经申请好友了,记得通过一下。下午您几点下班?我来接您。”

“不用不用,您告诉我地址就行。”沙靓靓连忙摆手。

“行,我到时候发地址给您。”

宝马车扬长而去,沙靓靓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最后还是同意晚上和江士同吃饭了。她手里拎着江士同送给她的咖啡,脸有点发烧,低头看手机,上面果然有一个好友申请,申请人留言:“我是江士同。”

谁也没有注意到,离办公楼正门二十米左右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凯美瑞。除了司机以外,车里还有两个人。坐在后座的女人举着手机,她本来戴了副宝格丽墨镜,现在墨镜向下滑到鼻尖上,两只描着眼线、贴着假睫毛的大眼睛在墨镜上方盯着手机屏幕,拍摄的对象却是纪佳程。纪佳程身边的那个小伙子和纪佳程一起看着沙靓靓,随后扔掉咖啡走人的场景尽入她的眼中。当纪佳程和那个小伙子消失在办公楼正门里,她的镜头也移向了江士同和沙靓靓,随后放下手机。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手里拿着手机,对着办公楼大门方向拍摄着,江士同、沙靓靓互动的全过程都被他拍摄下来了。

“小姐,江士同走了,要不要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