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谁先讲一讲?”方式宁问道。
客厅里的目光在纪佳程和江华诚之间逡巡,纪佳程带着谦虚的微笑看着江华诚,一副聆听对方高论的姿态。江华诚盯着纪佳程看了几秒钟,首先开口了。
“这件事既是公事,也算是我的家事。自从利锋这孩子被抓进去,你们作为他的老师、他的叔伯阿姨,都跑来问我是怎么回事,老洪还跑到我这里来拍桌子,问我为什么做得这么绝。我知道,你们都是从小看着利锋长大的,我也是呀!今天把大家叫过来,就是把整件事情说说清楚。我是有律师的,可是我今天没有叫律师来,而是我在这里摆事实讲道理,我要让你们大家看一看,是不是我在欺负利锋,是不是我忘恩负义。”
被他点名的洪桂彬皱起眉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这样对利锋?你不能看着利锋没爹没娘,就这样欺负他吧?”
“老洪,你是讲义气的人,这一点我敬佩你。”江华诚沉声说,“可是你把我姓江的看得一文不值了!你说我看他没爹没娘就欺负他,那我当初为什么还要在他最穷的时候把女儿嫁给他!”
洪桂彬抱着手臂,没有回答。
“五年前,何大哥和大嫂自杀,公司破产,利锋他回国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时候他和诗媛还只是订婚,我要是个忘恩负义、嫌贫爱富的人,我当时可不可以悔婚?我当时可不可以不管他?可是我当时还是把女儿嫁给他,把他接回家里住,吃穿住行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样。你们这些人这几年不是没见过他,你们觉得他在我这里受欺负了吗?”
“有一说一,”薛大伟点头道,“这件事老江你做得是到位的,我说不出个‘不’字。”说着伸手竖了个大拇指。洪桂彬脸色虽然阴沉,也点了点头。
“我为什么要这样?你们看看我女儿,她找不着对象吗?”江华诚指着江诗媛道,“我为什么要坚持把她嫁给利锋?第一是因为大哥大嫂他们对我有恩,这些年他们给了我多少业务,我心里忘不了他们。第二是诗媛这孩子喜欢利锋,她不管利锋是富还是穷,一门心思就要嫁给他,当时她跟我说,就是陪何利锋上街要饭,也要和他结婚!孩子的话都说到这个分儿上了,你说我能不同意吗?”
“我这个女儿啊,真的,心地太好了。”潘妮娜抱住女儿,心疼地说。
“大侄女是个仁义孩子。”赵秋槿感动地说。
“利锋这孩子可怜,”江华诚说,“我看着他从小长大,每次我去何大哥家,他‘江叔叔’‘江叔叔’地叫着,又和诗媛从小玩得好,我对他是有感情的。老洪,你可以说这次的事情我手段硬了些,可是你不能说我欺负他!我敢指着天说,我们江家绝对没亏待他!”
“你没亏待他,那他为什么离家出走?”洪桂彬冷冷地说,“现在也是你把他送进去的吧?”
“好笑了,腿长在他身上,我们哪里拦得住?”江爱云嗤笑一声,“你不问问他在这个家里干了什么,倒来问我们他为啥离家出走?”
“你什么意思?”洪桂彬沉声问。
潘妮娜不高兴了,道:“洪大哥,你是利锋的叔伯不假,可是爱云也算是利锋的姑姑,当姑姑的说他两句,你这个态度合适吗?”
江华诚对潘妮娜喝道:“不要吵!”又对江爱云道:“你给我闭上嘴!”随即深吸一口气,转向洪桂彬道:“老洪,你是个直性子,我今天叫你来也是为了把事情说清楚。你听我把事情讲完,讲完了你要是还觉得我理亏,我姓江的没二话,自今天起退出机电商会,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此绝交。但是哪怕绝交,事情咱们得说明白。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可是这锅我是背不起的。”
“哎哎哎,这个就过了。”薛大伟立刻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把事情说清楚不就行了吗?老洪你也是性子太急。”
“行,你说。”洪桂彬道。
“你说我亏待他,他刚回国我就收留了他,我希望他振作起来,任命他进入公司的高层,挂了个设计部部长的职务。我当时还跟他说,你对公司的哪个部门感兴趣,你就跟我说一声,我就把那个部门给你。结果呢,他每天不知道干什么去,就算去了公司也是在那里无所事事,根本不认真干。员工们和中层干部反应都很强烈,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工资照发,又不好骂他,只能时不时劝他。你们说,这叫亏待他吗?”
“老江的话都是实话,你们可以到公司里问问,看看利锋平时是怎么表现的。”潘妮娜道,“这么多年了,公司就没几个人见过他!光领工资不干活,这还叫亏待他?”
薛大伟、叶文龙、洪桂彬、赵秋槿等人面面相觑。纪佳程坐在对面,敏锐地抓住了一句话:何利锋是江浦实业的设计部部长。
“工作上懒一点也就算了,我江家虽然不是巨富人家,养一张嘴还是养得起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我和她妈妈一蹬腿闭上眼了,这公司终归还是要交给他和诗媛的。问题是,他有钱有闲了,心思就活了!家里有老婆,他却出去——出去——”他的话卡在这里,似乎难以说下去,脸憋得发黑。
“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潘妮娜气呼呼地说,“今天也不怕丢脸了,该说就说!何利锋两年前就出轨了!”
纪佳程目光微沉:这是要说到李杏园了吗?几位机电商会的人脸色都变了变,江爱云瘪着嘴,露出了一丝冷笑。
“弟妹,这话要有证据啊。”叶文龙道,“利锋这孩子不是这样的人。”
“叶哥,这是我们家的丑事,你以为我愿意说出来让大家看笑话?”潘妮娜怒道,“说出来丢脸的是我们江家!是我女儿!”
江诗媛低下头,抱住手臂,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
“他两年前去嫖娼,你们知道吗?”江爱云冷笑道,“嫖的哪个女人我都知道!全江家的人都知道!怎么样,你们想得出这事吗?”
“越说越离谱了!”洪桂彬怒声道,“利锋这孩子会去嫖娼?”
“我来说吧。”江华诚说,他接着就冲潘妮娜和江爱云呵斥道,“你们两个把嘴闭上!在这里添什么乱!”潘妮娜和江爱云都不吭声,脸色十分难看。江华诚转向众人道:“话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就不怕丢人了。两年多以前,我们发现利锋这孩子经常夜不归宿,诗媛还在他身上发现女人的口红印,气得和他冷战,几个月不和他说话。我们怕他走错路,有一天就找人跟着他,结果看到他和一个女的进了酒店!当时华平打电话跟我们说这事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全家都赶去酒店找他。结果房门打开一看,他和那个女的赤条条地在**躺着呢!”说到这里,他额头青筋直跳。
“那是他在夜店里认识的外围女,八千块钱的嫖资!当时的照片和视频都有!”江爱云尖声道,“你们要看不?大哥,拿给他们看!”
薛大伟、叶文龙、洪桂彬、赵秋槿等人满脸震惊,纪佳程在对面也蒙了:对方这样笃定,难道手里真的有这样的照片、视频?难道何利锋真的是“夜店小王子”这类人?在他神色不定的时候,江华诚再度呵斥了江爱云,继续道:“那些东西不到最后不用拿,再怎么说,我们也要给他留些体面。”他继续对众人道:“出了那件事后,诗媛气得要和他离婚,最终又放不下他。我心里真是恨死了这小畜生,可是又能怎么办呢?难道打死他?想着何大哥、何大嫂的情分,我们能放弃他吗?后来我们商量,觉得这孩子就是年轻,玩心太重,还没有做好担负家庭责任的准备,就劝诗媛说,还是早点和他要个孩子,男人有了孩子就收心了。哪想到诗媛怀了孩子以后,他还是出去鬼混。那天我实在是气极了,就吼着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就从家里滚出去!结果他直接摔门走了,从那天起就没回来过!”
江士同突然站起来,道:“诗媛,孩子好像在哭。”
客厅里的人都不作声,侧耳听去,果然楼上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江诗媛抬起头,露出带着泪痕的脸。方式宁忙道:“孩子在哭。”江诗媛急忙站起来,向楼梯跑去了。
纪佳程啜了口茶,在心里感慨:下面声音这么大,还能听到楼上孩子的哭声,看来不管是豪门还是平民百姓,对孩子的关爱都是一样的。他也朝楼上看去,中途与江士同的目光隔空相撞。
江士同察觉到他的视线,向他笑了笑。坐在前面的方教授关切地看着江诗媛消失在楼梯尽头,微微叹了口气。
江华诚指着楼上,手都哆嗦了:“你们看看,孩子都这么大了,到现在都没见过自己的爸爸!何利锋跑了以后,我们到处找他,后来听说他跑到一个馄饨店里,跟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勾搭起来了,我们就去叫他回来,他就是不回来!诗媛进产房那天我们又去叫他,他还是不回来。孩子出生到现在,他一次都没回来过!你们大家说说,诗媛是他老婆,给他生了孩子,他抛妻弃子去和一个卖馄饨的寡妇同居,这算什么!”
说到这里,江华诚遏制不住怒气,抓起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你们说说,这是我们欺负他,还是他欺负我们!”
瓷片飞溅,有一片飞到了纪佳程的脚边。薛大伟、叶文龙、洪桂彬、赵秋槿都吓了一跳,薛大伟赶忙劝道:“老江,消消气!这孩子犯浑,你别气坏了身子。”
纪律师脸色凝重,一声不吭,薛大伟这句话代表他的立场开始向江家倾斜。别说是他,纪佳程都感觉自己心里的斗志在迅速消亡。抛妻弃子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何利锋在道德上完全处于谷底,洗都洗不白。
这算个什么事。他在心里骂着——成了批评大会了,关键是坐在这里的还不是被批评者本人,只是个代理律师。这样的氛围还能协商什么啊?纪大律师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
“老江,这孩子有错,你打他骂他我都没意见!”洪桂彬道,“不过把他抓进去,是不是过了?”
“老洪,公安局不是我开的,我还做不到因为这小子出轨就把他抓进去!”江华诚回道。
薛大伟皱眉道:“老江,你把话说明白,这小子到底犯了什么坐牢的罪,警察要把他关起来?”
“他偷公司的机密,自己去注册专利,打算拿去卖钱!”江华诚震怒地说。
纪佳程觉得不能保持沉默了。之前的情感问题自己不了解情况,无从置喙,这件事却可以进行观点讨论。他开口道:“关于这件事,我们也想交流一下。江总说的商业秘密,是不是单线多导式多用途一拖N加装管理模块系统的设计图纸?据我们向何利锋了解,那图纸是他设计的。”
薛大伟、叶文龙、洪桂彬、赵秋槿的目光向江华诚望过去。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江华诚苦涩地笑着说,“那设计图是我们开发部门的尹工两年前设计的,设计好之后公司认为过于先进,目前进行生产的话,原有的生产线就要废掉,所以存在了公司的涉密数据库里。后来尹工得病死了,这套设计图纸也就一直没用。2020年后,我们想起这套图纸,觉得这样的设计符合防疫要求,就想调出来再看看。没想到打开网盘才发现,里面的资料被删得干干净净!删得太干净了,以至于我们找了专业部门都恢复不了!如果不是尹工在两年前留下一个移动硬盘,里面还有一部分图纸,我们连自己曾经拥有过这套图纸都证明不了!我们肯定要查是谁删了网盘里的资料啊,登录网盘是需要用户名和密码的,我们调了服务器数据,把那段时间登录过的十个人列为怀疑对象,其中就有何利锋,只是不能确定是谁干的。直到有一天我们公司的人无意中查询到他申请的专利,我们才知道,这丢失的设计图被何利锋申请了专利!”
江爱云尖刻地骂道:“喂不熟的白眼狼!”
薛大伟、叶文龙、洪桂彬、赵秋槿等人彼此对视,如果江华诚说的是真的,那何利锋可不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吗?人家收留他,把女儿嫁给他,给他吃,给他穿,给他钱,他却嫖娼、出轨、抛妻弃子,现在连公司的商业秘密都偷走,还把公司的留存资料销毁了。一份先进的设计图能决定一个公司的未来,江华诚要是还能忍,公司也就不用开了。
纪佳程的眸子微微收缩,意识到最大的挑战来了。这当然是江华诚的一面之词,但是能说得通。纪佳程本来觉得在这一问题上自己是占优势的,他甚至做过预案,如果江家人声称“设计图属于公司”,他就要求江家解释“为什么设计图是何利锋设计的”“如果是商业秘密,那么其他部分的设计图在哪里”。然而江华诚的陈述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设计者是谁?江华诚说是“尹工”,不是何利锋。所以就没法问“为什么设计图是何利锋设计的”。
如果江浦实业拥有这个“商业秘密”,为什么只涉及单线多导式多用途一拖N加装管理模块系统的设计图纸?其他部分的图纸在哪里——江华诚说被何利锋删了。
很好,他的陈述提前把纪佳程打算突破的几条路都给堵上了。而且他陈述在先,容易造成先入为主的效果。如果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支撑,纪佳程的任何质疑都会显得苍白无力。更重要的是,纪佳程现在自己都没有底气完全信任何利锋的说辞。
职责所在,他必须争取何利锋的利益最大化,态度是必须展现的,否则这次对话只能被对方拿捏,失去为何利锋谈条件的基础。所以尽管他心里汹涌澎湃,脸上却带着宠辱不惊的笑,道:“江总的表述的确是一种观点。我们了解到的事实可能不是这样的。”
他把江华诚的说法定义成“观点表述”,将自己的说法定义成“事实”,随后道:“其实何利锋先生无论是在夏江理工大学还是在麻省理工学院,他的专业水准都是出类拔萃的。关于他的成绩,方式宁教授其实是了解的。”
这算是逼方式宁表态了,方式宁点头道:“这孩子当年成绩是不错的。”
“对吧?”纪佳程立刻接上,“何先生很明确地讲,涉案的图纸是他自己设计的,他将自己的设计申请专利,有什么不妥呢?这个模块是新型机电设备的一部分,其他部分都在他的脑子里。如果公司是这个系统模块设计图的拥有者,那么没有理由对其他部分的设计图没有概念吧?”
“律师,刚才老江说了,其他的都被删除了。”叶文龙说。
好吧,至少这个叶文龙的立场已经转向对方。纪佳程有心争论,又担心过分强硬导致谈判破裂,双方矛盾彻底不可调和——万一后续还需要对方的谅解书呢?于是他继续笑着,云淡风轻地道:“现在对基本事实的观点上,双方是存在差距的……”
“那还谈什么?”江爱云插嘴道,“要是连基本事实都不承认,还有什么可谈的?”
“对。”江华诚目光炯炯地盯着纪佳程,“谈的前提,就是你们这边承认何利锋确实侵犯了公司的商业秘密。”
“我不能承认这一点。”纪佳程答道。
“那今天就不用谈了。”江华诚一挥手,“结束。”说着站起身来。
“连错都不认,还谈个屁!”江爱云骂道,“叫这么多人来,连个态度都没有,浪费时间!”
纪佳程与沙靓靓对视一眼。他并不觉得现在需要委曲求全,今天听到江家版本的陈述就已经达到目的。江华诚的要求是不可能答应的,任何一个律师都不敢代替当事人做出“我们这一方错了”的表态,能谈最好,不谈也不强求,只要别把关系弄破裂就行。所以纪佳程很明显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拿起背包。
“那么今天打扰了,谢谢江总的好茶,也谢谢方老师的协调。”他站起来,“我会把今天的会谈情况向何先生转达,由他来做出决定。”这句话留了余地,实际上是告诉对方:自己不承认的原因是未得到何利锋的同意,目前一切还不能得出最后结论,双方理论上还有谈的空间。
做出这表态后,纪佳程向所有人说了声“再会”,便往别墅大门走去,沙靓靓紧跟在后。
“×!硬气个屁!”江爱云的声音飘了过来。
方式宁追过来,连声道:“纪律师,你等等!”
“方老师,心意领了。如果何利锋承认自己侵犯了商业秘密,那他这个牢就坐定了!”纪佳程说,“这是公诉案件!不是说认个错就能撤案的,我不敢冒这个险啊!”
“方老师,你让他走好了!”江爱云嚷道,“叫何利锋坐牢!牢底坐穿!”
其实纪佳程很希望江华诚能喊住自己,然后表示继续谈下去。然而身后始终没有传来那位老总的声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除了继续往外走别无选择。
“纪律师,你要相信老江,他们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方式宁劝道,“老江,你说句话!你这样的态度,问题解决不了啊!利锋进去了,你那些设计图也回不来啊!”
这句话给了纪佳程新的灵感:不管这些设计图归属谁,江家当务之急应该是“拿回”或者“拿到”其余的设计图吧?方式宁刚才那句话是对的,如果何利锋真的被判刑,他与江家的关系肯定彻底破裂,到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把脑子里的那些设计图交给江家的。
想到这里,他底气稍微足了些,本来就因为受到慢待而不快,加上江家并无人挽留自己,他拉开别墅大门走了出去。当外面的阳光、蓝天和树木充斥眼帘,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把刚才的憋闷全呼出去。
方式宁追出来,老教授是真的急了,抓住纪佳程的手臂,低声吼道:“纪律师,这就是你的态度?你知道我多不容易才撮合这次协商?”
“方老师,我是真的想来解决问题的。”纪佳程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下面解释道,“我也知道当务之急是让利锋先出来。可是让步是有底线的,你看他们召集这么多人数落何利锋时我说什么了?来了连个座位都没有,搞得像审讯似的我说什么了?我一声都没吭啊!可是像刚才提出的那种条件,就不是在谈了,是在单方面施压!方老师,是不是侵犯了商业秘密是这个案子的红线,我们对这事有不同的观点,他的要求实际上是要求何利锋放弃抗辩,无条件承认自己有罪!这不是我没有态度,是他们的态度和居心有问题!我会跟何利锋说这件事的,如果双方达不成谅解,江浦实业唯一可能得到的,只有何利锋坐牢的可能性而已!”
这句话的隐藏含义是:第一,何利锋能不能坐牢还不好说;第二,万一何利锋真的坐牢,江家就别想得到其他设计图了。
何利锋就算坐牢,仍然可以把其他图纸画出来,申请专利,卖给别人谋利,到时候江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按照江家的说法,其他文件都被删除了,所以江家现在没有其他设计图,也就不能证明那些设计图是属于自己的。要是能证明,他们也不会只抓着“单线多导式多用途一拖N加装管理模块系统”的设计图纸报案。
“他们是一家人,”方式宁劝道,“可能没想那么多,老江要的是一口气,当女婿的给岳父认个错,也不算丢脸。人要顾念亲情,利锋毕竟也是有孩子的人了……”
“方老师,那天就是江诗媛带着警察去把何利锋抓起来的。”纪佳程说,“亲情这东西……”
他突然收住口,扭头往回看去,江诗媛抱着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小孩子站在大门的台阶上,距离他们只有两三步远。她应该听到了纪佳程关于她带人抓老公的话,脸色苍白,她手臂上的小娃娃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纪佳程。这个小娃娃裹在一件蓝色的斗篷里,头上套着连帽衫,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考拉,把一只小手伸到嘴巴里吸吮着。
纪佳程有些尴尬。这时候江士同从里面匆匆追出来,他看到律师们还在台阶下边,忙招呼一声走下来:“律师们请留步,请稍等一下,也许还可以再谈谈的……”随后他看到江诗媛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忙道:“诗媛,怎么把定思抱出来了?外面有风,别受了风!”
方式宁回头看到,忙批评道:“诗媛,你也是,外面冷,怎么穿这么少!快去给她拿件衣服披上!”江士同答应一声转身跑进去,抱了件大衣出来,帮江诗媛披在身上。这两个举动让纪佳程对方式宁和江士同再度增加了好感,因为他们表现出了对女士和孩子的关心。
这时候别墅里的人陆续出来了,江华诚、潘妮娜、薛大伟、叶文龙、赵秋槿等人都聚在了别墅大门的台阶上。潘妮娜心疼女儿和外孙,想把孩子接过来,江诗媛却倔强地摇摇头,把脸贴在孩子的胸口,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伤心,伸手摸着妈妈的脸。
江诗媛紧咬着嘴唇,说:“何定思……孩子叫何定思。你拍张照片给他看吧,孩子的照片……跟他说一声,不管多久,只要他还愿意回来,我这里……门还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