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电光火石(1 / 1)

陈竺握紧缰绳,直面呼啸的风雨,双目几乎无法直视前路。在他身后,张辽仍在昏睡,体温越来越低。

“都尉不能睡!”陈竺焦急地大喊,“老子的酒你还没喝上,你若是现在睡过去,老子可要抵赖了!”

“你……你休想。”身后的张辽疲倦地笑了笑。

陈竺微微放下心来,目光直视前路。虎牢关只在不远处,只要再坚持片刻工夫就能脱离险境了。

忽然间,陈竺面色一沉,一手默默握紧了钢刀。呼啸的北风之外,还有急促的马蹄声,距离不过百步。

“都尉,他们还是追来了。”陈竺重重吐出一口湿气,一手按紧腰间的刀柄,“咱们两人一马,速度不如轻骑。如若被他们追上,绝无生路。”

“子直兄,你也追随我许久,今日该如何应敌,全由你下令。”张辽沙哑地回应道,“我信你手里的刀。”

“都尉尽管放心,我陈竺无所长,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这柄长刀。只要一息尚存,属下定会护得都尉安全!”

“少说大话,省点力气吧。”张辽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来了!”陈竺狠狠一甩马鞭,马匹嘶鸣着狂奔起来。

“吕布!你已无路可逃,束手就擒吧!”身后骑兵大喊道,“我家主公有言在先,并未令我等取将军性命!主公赏识将军的勇武,愿意许将军荣华富贵,只要将军肯弃暗投明,一切都好商量!”

说罢,身后两支箭宇袭来,马匹中箭倒地,陈竺与张辽也随之扑倒在泥水中。

骑兵趁势逼了上来。

“你们主公有没有说,若是遇见吕布的属下,要如何处置?”陈竺狼狈地大喊。

“什么?”两名骑兵彼此对视一眼,脸色一沉。

陈竺没有给他们更多反应的时间。只见他长刀半举,三两步跨上面前的那匹无主战马,猛然冲向敌阵!

两名骑兵未曾料想陈竺竟会以近乎决死一搏的姿态出招,连忙举刀格挡,却难以抵挡陈竺猛冲而来的巨大势能。只听狂风中一声叫人心颤的刀刃碰撞,陈竺面前的骑兵应声被震开一丈远,自半空重重摔落。

但这一招几乎耗尽了陈竺全部的力量。他重重坠落在地,长刀的刀口也因方才的劈砍而卷刃。他以颤抖的右手紧握长刀,勉强支撑着身体,也仅能维持着半跪的姿态。

远处那名摔落在地的骑兵狼狈地爬起身,狠狠扯下头盔,提着刀大步朝陈竺走来,眼底杀意毕现。另一骑兵高举骑弩,谨慎地在一旁兜圈子,似乎仍在确认陈竺的身份。

陈竺已然无力再战,手持弩箭的骑士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这时,呼啸的狂风中,忽然传来刀锋撕裂空气的破风声。

漫天大雨中猛然杀出一道人影,三尺长刀撕开冰冷的寒风,直指战场中心!

“当心!”追兵的同伴变了脸色。

他的提醒已经太迟,随着刀刃撕开人体沉闷的低响,三尺长刀转瞬间贯穿追兵的胸膛,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追兵连连后退。

在视线被黑暗占据之前,追兵挣扎着抬起头,这才看清了来者的面庞。

竟是遍体鳞伤的张辽。不知怎样的力量促使他再度站起身来,只见他满脸血污,披头散发犹如恶鬼,无端地令人心生恐惧。

“你的刀太慢了,子直兄。”张辽忍着剧痛说道。

“此人是谁?勇武竟不输那吕奉先!”仅剩的那名骑兵咽了咽唾沫,端着弩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远处的山坡上忽然传来一阵悠长的马鼻声。骑兵猛然回过神来,迟疑片刻,收起弩箭,策马朝山坡奔去。

“文远兄?”地上的陈竺虚弱地笑了笑,“还真是叫人意外。”

“你倒下了没关系,我来为你开辟生路。”张辽低声说,“并州男儿还未死绝,只要还能握紧钢刀,这场战斗就还没输!”

雨下得更密,几乎遮蔽天地。山坡之上,一排黑色的影子自山脊之上浮现。黑影足有七人之众,皆是身披重甲的骑兵,腰间马刀纷纷出鞘。黑骑们围成一道半月形,向着平地上的二人缓缓推进。

形单影只的张辽提着长刀缓步独行。浑身的伤口默默涌出鲜血,他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身子。

“大人是想独自赴死么?未免太不仗义了。”身后忽然有人扶住了张辽,话中似乎含着笑意,“看你这副样子,都不知还能不能握得住刀。”

“好你个陈竺,不过一介小小尉吏,竟敢口出狂言?”张辽也笑了笑。

陈竺闻言叹了叹气:“这儿可不是在并州,也不是在洛阳,没有什么校尉或是尉吏,只有两个即将赴死的男人。”

“那还不快扶我站稳。”张辽艰难地说道,“赴死的时候当然要站直身子。”

两人相互扶持着站稳。在他们面前,白马义从分作前后两队,即将集体冲锋,算作对二人最后的尊重。

“弩箭齐放!”白马义从领兵都尉高声下令。

呼啸的风声,四支黑色弩箭疾速飞射,径直刺向平地上的两道人影。

“来吧!”陈竺忽然低吼一声,跨步上前,高举起长刀。

张辽一下愣住了。陈竺在迎着弩箭上前的瞬间,同时狠狠推开了张辽。张辽站立不稳,仰面倒在泥地。

电光火石间,陈竺反手抛出了长刀!

张辽猛然反应过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并肩赴死,陈竺在最后一刻放弃了防御,或者说,他决心以自己的身体为盾,替张辽进行防御,好让张辽斩出那致命的一刀!

这小子向来武艺平平,叫他斩将夺旗也许勉强,但他至少还有一条命可以豁出去用!

四支弩箭分别贯穿了陈竺的胸膛和大腿,陈竺奋力维持着站立的姿态,用喷着血沫的口高声嘶吼:“大人,举刀!”

“文远,放箭!”记忆深处,雁门少年独自发箭射杀灰狼的瞬间,在此刻浮现眼前。

前排的四名白马义从距离张辽不过二十步,在意识到一轮齐射并未彻底扫清残敌之后,他们齐刷刷拔出长刀,做出劈砍的预备姿态。

而在陈竺倒下的瞬间,被他的躯体遮挡的视线骤然开阔。呼啸的北风与密集的雨点之间,手持双刀的张辽自平地一跃而起,发出愤怒的吼声!

“左右散开!”居于后排的都尉脸色突变。但命令来得太迟,前列的白马义从在突发状态下几乎无法控制战马。只见张辽手中双刀在大雨中挥出两道鬼魅般的弧线,紧贴张辽左右的两名白马义从应声摔落马下。没人能完全看清张辽的两刀是如何挥出的,两名殒命的骑兵甚至来不及举刀防御。这一击力道之大甚至撕开了他们的铁制头盔,连带撕开了头盔之下的面颊。两匹无主的战马缓步向前奔行,又渐渐停住。两名坠马的白马义从深陷泥地之中,暗红色的血染红了一大片雨水。

张辽重重落地,浑身所有的伤口同时崩裂,再也没有半分还手之力。方才这一击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但他也同时带走了两名骑兵的性命。

“足够了。”张辽在心中默念,“一个留给我,另一个,为子直兄践行!”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剩余的白马义从高举长刀,同时向着张辽猛冲过来。耳边隐约传来箭矢划破空气的蜂鸣声,听起来竟莫名熟悉,就像是……昔日斩狼之时射出的那一箭。

“父亲,我给你丢脸了吗?”张辽在心里问,身子一歪,栽倒在漫天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