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奉先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恐怕不适合再战。”虎牢关城头,一只大手忽然按住了张辽的肩膀。
“正是,我看今日挫一挫联军的锐气便足够了,可以鸣金收兵了。”张辽点点头,回身望去,忽地愣在了原地。
身后竟是董卓。
“主公。”张辽连忙抱拳行礼,“主公今日亲临一线,有何吩咐?”
“无需多礼。”董卓挥挥手,静静思索片刻,“我见这诸侯联军与我对峙良久,丝毫没有退意,我在想有没有什么法子,给这帮诸侯放放血。”
张辽知晓董卓说话的风格向来通俗浅白,但今日却仍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我想让奉先本部兵马前出,一直前出到联军营寨前,而后叫奉先诈败。你则率领精锐兵马埋伏于阵后,待那联军中计杀上前来,你便引军左右杀出,给他们迎头一击。”
“主公好计策。”张辽思索道,“只是联军营寨到关楼前这段路,沿途并没有适合埋下伏兵的地方。”
“这个好办,我可令奉先诈降时往小道撤退,你的兵马就在小道上埋伏,联军必然中计。今日奉先在联军面前出尽风头,对面诸将只怕人人对奉先恨之入骨了吧?”董卓的神色竟有些兴奋,“就好像当年在凉州猎狼。你猎过狼么?”
张辽点点头:“父亲自幼教我骑射,狼也是猎过的。”
“狼群中的头狼尤其狡猾,会主动勾引猎人放箭,但它心里清楚猎人弓箭的射程有多远。它离猎人的距离一定不会太近,但也不会太远,只在射程的边缘游**,只把猎人恨得牙根痒痒。而待到猎人手中弓箭耗尽了,被狩猎的人是谁可就说不准了。”
“那么……吕将军便是那只头狼?”张辽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不必如此严肃。”董卓大笑,细细打量了张辽片刻,“你倒是和我年轻时挺像。”
“主公过誉了,区区小将怎敢与主公比肩?”
“谦卑起来更像。“董卓慢慢止住笑,淡淡说道,”觉得世上到处是比自己高贵的人,走到哪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岌岌无名的贫贱之人,即使不知不觉已经身居高位,也不敢抬头看其他人。”
“主公教训的是,文远记下了。”张辽颇有些惭愧。
“有时我会想那些百年世家,公卿士大夫,究竟是为什么而骄傲?为出身?为财富?”董卓伸手指向远处溃败中的联军,“可偌大一个京都,到头来叫我这样一个乡下来的诸侯占了,连当今天子我也说换就换,那些所谓雍容华贵的公卿终日除了以泪洗面,又能奈我何?”
他转身看着张辽,一字一顿道:“生逢乱世之中,无论你用什么方式,唯有牢牢握住权柄,才不会叫人瞧不起。不是靠仁义,不是靠良善,靠的是铁甲长枪,靠的是人心中的畏惧!”
“文远记下了。”
“此去一战,若能顺利归来,你将与奉先一同名扬天下,届时,我再封你做大将。”董卓大力拍了拍张辽的肩膀,“武运昌隆!”
正午时分,吕布所部兵马仍在联军寨前鏖战,虎牢关一侧关门却悄然打开,张辽与陈竺率领本部两千余兵马向山间小道处设伏。
“这一仗之后,校尉得升车骑将军了吧?那我怎么说也得封个校尉当当。”陈竺颇有些兴奋,“重要的是,此战大人若是能斩杀一两个刺史或州牧什么的,那可就名扬天下了。”
“把你那傻笑收一收,这是上战场,可不是儿戏。”张辽无奈地扶额,“一会我们要面对的可是天下各路名将,他们之中可没一个是好对付的角色。”
“人打仗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那么一个盼头。”陈竺不以为意道,“有了盼头,上了战场才能奋勇杀敌不是?”
“每次你都有一通道理。”张辽懒得与他争辩,转而开始观察四周地形,寻找合适的伏击圈。
花费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两千人马尽数安置在了预定的伏击位置,只等前方诈败的人马将联军引入陷阱中。
等待的过程格外漫长,那吕奉先像是不知疲倦一般,竟能在联军阵前连续不断地迎战。期间不断有探马往来汇报前方战况,皆是言及吕奉先于交战中又斩杀了某某大将。一直到天近黄昏,形势才出现了些许变化。
“联军那边来了三员大将,三人齐上,与吕布将军斗得难舍难分!”探马急促地说,似乎正着急赶回去看最新的战况,“其中一人似乎正是此先在冀州打过交道的刘玄德。”
“刘玄德?”张辽一愣,“那三人中是否有一将,手持九尺长刀,面带红光?”
“正有此人!”探马点点头,“此人武艺超绝,只一人便可与吕布将军交战数十合。”
“知道了。”张辽若有所思道。
“寻觅到同乡了?”陈竺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草丛,“大人应该庆幸,不是你亲自面对三人的合围。”
“我认为我们应该担心的是吕将军。”张辽眉头紧皱,“联军人多势众,靠车轮战也能将他耗到筋疲力尽。我只怕到时吕将军不是诈败,而变成了真败。”
张辽的话不幸应验了。前方的消息传来时,张辽面前不远处的大道上已经开始出现零零散散的溃兵,想必是前方的部队被联军击破。探马来报称,溃逃的士兵眼下正一窝蜂朝虎牢关涌去,而联军兵马只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追击,意在等到虎牢关敞开关门收纳溃兵之时,一鼓作气攻陷关城。
“那吕将军是生是死?”陈竺焦急地问道。
“生死不明……”探马脸色也变得惨白。
“这下糟了。”张辽感到后脊背一阵发凉,“虎牢关外的联军数以十万计,而我军只有吕将军的数千溃兵,以及你我手中的两千伏兵,怎么可能挡得住他们?”
“还挡什么?趁着联军还未追上,我们赶紧撤入城内吧!”陈竺转身便要号令兵马,却被张辽劈手拦下了。
“你我若撤入城内,则虎牢关今日必然陷落!”
“此话何意?”陈竺愣住了。
“吕将军眼下生死不明,溃军入城虎牢关守军必然不会见死不救,若无人阻拦联军追兵,则联军必然会混迹于溃军之中涌入关城,如此一来这关城如何守得住?”
陈竺渐渐冷静下来,略一思索,同意了张辽的观点。
“那么大人有何对策?”
张辽望着远处腾起的滚滚浓烟,斩钉截铁道:“疑兵之计!”
傍晚时分,天色骤变。大雨倾盆,天地苍茫。辽阔原野之上,遍体鳞伤的战马疾速奔驰。
战马上所搭载的乃是张辽与陈竺二人。起先,他们亲率两百精兵在联军前进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伏兵,其中又给陈竺换上与吕布相仿的战甲,批白色披风,手持长戟,扮作吕布,吸引众将前来追击,也好为身后的兵马争取入城时间。
问题在于,面对联军的普通骑军时,张辽麾下的两百精锐铁骑还能应付自如,但当后续的诸侯援军陆续开到,断后之战陡然变得艰苦起来。最终将张辽所部二百人彻底击溃的,是当今世上另一支精锐骑军——公孙瓒麾下的白马义从。
上千白马义从只发动了一次冲锋,先以长弓齐射箭矢,后以密集的骑兵方阵集团冲锋,只在片刻之间便将张辽的兵马杀得四散而逃。战马身中数箭而倒地,张辽自己也在混战之中杀得满身是伤,匆忙之下只得与陈竺共乘一匹战马狼狈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