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人,丁大人被斩首了!”信使慌慌张张喊道,“二位大人,就在方才,司隶大人安插在丁建阳军中的探子来报,那丁刺史所收养的义子吕布为董卓所收买,今夜提刀斩了丁刺史的人头,这就要往董卓军中投奔了!”
出乎信使预料的是,面前的张辽与陈竺二人听闻此事竟反应平静,仿佛早已知晓一般。
“二位大人……竟不感到惊慌吗?”信使茫然地抬起头。
“沙场之上,生死无常,我早已看淡了。”陈竺故作深沉地叹气。一旁的张辽流露出几分悲伤的神色,但很快又克制住了。
“此事我们已经知晓。敢问袁司隶需要我等做些什么呢?”
“丁刺史曾言,那吕布武艺过人,勇猛无双,袁司隶有言,此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则必须除之,不然他日必为祸患。”
“知道了。不过,恕我冒昧,袁司隶麾下还有精兵数千,大将军府帐下更有精兵上万,为什么不由袁司隶亲自领军前去诛杀吕布?”
信使一愣,像是没有预料到会遭如此反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想来是因为那吕布私下与都尉有过私交,由都尉出马击杀,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信使拼命转动脑筋,想出了这么一套说辞。
只是,信使的话还没说完,张辽与陈竺倒先大笑起来,笑声中的嘲讽之意几乎毫不掩饰。
“两位大人……是在拿大将军府开玩笑么?”信使听出了两人异样,神色也变得不善起来。
“我来回答你吧。”陈竺艰难地止住笑,“袁司隶是因为并州军集体叛变到董卓麾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我们这些并州兵残余,干脆下令让我们两边狗咬狗,自我消耗。”
“这……”信使正要反驳,陈竺却不打算给他分毫机会。
“罢了,你也不必替你家主公多做辩解,你不过一名信使,又能知道多少内情呢?”
陈竺话音未落,只见夜色中忽然钻出来一队兵马,有数百人之众,方才张辽听见的密集的马蹄声,想必正是来自于此。
“对面可是张文远张都尉?”对面有人喊话道,“我们是董刺史麾下兵马,受主公之命,特来献上一份厚礼!”
“献礼?”张辽迷茫地与陈竺对视。
“让他们过来。”张辽挥挥手,营寨大门前持剑警惕的军士闪开了一条路。
远处的人马渐渐走近了,张辽这才看清,他们竟带来了十数辆马车,满载着粮草及草药,甚至还附带随军的郎中。
“前些时日误伤了都尉麾下兵马,主公特命我等带来专治箭伤的草药,配上郎中数名,以助都尉尽快治愈营中伤兵。”来将站在车队前,客气地抱拳行礼。
“董刺史竟如此了解我军中所缺?”张辽一愣,“今日忽然送上如此大礼,所求为何?”
“主公对京都周边各军的战备皆了如指掌,不然哪来底气与各方诸侯争雄呢?”来将不卑不亢地回道,“何况区区几车粮草,实在是不足挂齿的小事,算不得什么大礼,主公不过是想结交都尉这样一位豪杰罢了。”
“我不过是雁门边郡岌岌无名的小都尉,哪里算得上什么豪杰?”张辽半信半疑道,“莫非是那吕奉先今日投了董刺史,在刺史面前替我美言了几句?”
“不,主公早在来京都的路上,就已经听说都尉的名号。以两百骑军冲击我数千精锐,在阵前斩杀我一员大将,如此神武,不该只是丁原帐下一个小小都尉。”
“这……原来董刺史都看在眼里了。”张辽低声说,心底微微一动。
“主公出身与诸位相同,皆是边郡之地岌岌无名的寒门子弟,凭着一腔悍勇积累军功而身居高位。实不相瞒,我与都尉经历相仿,只是幸运遇上明主,这才得以一展抱负。”
“大人不可轻易相信蛊惑!”一旁的袁绍信使忽然一跃而起,指着来将破口大骂,“董卓老贼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今日如此讨好于都尉,必定另有所图!如今朝中诸位大臣,天下诸侯,乃至陛下,皆对董卓恨之入骨,大人一旦追随董卓而去,日后必为天下人所耻笑!”
张辽将目光转向信使,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都尉,这是你我这等寒门出身子弟的绝佳机会!”一旁的陈竺低声提醒道。
此刻张辽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董卓的信使,一个是袁绍的信使。一旦选择了其中一方,便是推开了一扇命运之门,选择了接下来的人生,而与之对应的,另一扇大门也会随之关闭。
命运的分岔路口就在眼前。人一生总会有走到命运分岔路口的时候,遗憾的是大部分人对此并不自知,只浑浑噩噩度过此生。
“这是一条艰难的路。”张辽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做了决定。
这一夜,凉州军与并州军对峙,最终以凉州铁骑的全面胜利落下帷幕。
自丁原身死之后,其麾下并州兵马皆被吕布收编,自此洛阳城外再没有足以与西凉铁骑抗衡的军事力量。失去了强力的外援,袁绍本部势力更显势单力薄,在朝中强敌环绕之下难以支撑,很快也率部离开了洛阳。袁绍离开之前,董卓麾下诸将几番犹豫,讨论是否应该将其诛杀于京都之内,但又忌惮袁氏一族的庞大势力,最终只得作罢。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备,到了九月初一,董卓腰佩利剑,在嘉德殿大会群臣,又命李儒当众宣读早已写就的策文。文中之意,自然是细数当今天子即位以来的种种不端之举,搬出了已故的灵帝与董太后为佐证,从法理上论证了陈留王即位的合理性。策文宣读完毕的刹那,年少的天子失声痛哭起来,殿上群臣则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
侍卫当场将面如死灰的天子搀扶下殿,而在旧皇退位下一刻,新皇的即位仪式也在这里进行。
时年不过九岁的陈留王刘协,就如此被命运裹挟着,在董卓的阴影之下登上了帝王的宝座,也从此开启了身为傀儡而无能为力的一生。在后世的历史上,他被称作汉献帝,同时也是汉王朝四百年历史上的最后一位帝王。
在董卓逐步掌控京都大权之时,九州大地之上,一场剧烈的风暴也在迅速酝酿。
风暴的导火索,起于一场未遂的暗杀行动。
袁绍撤兵离开京都时,他的旧相识曹操并未随同离开。自董卓强占洛阳之后,城中诸位公卿终日愁云满面,扼腕长叹,却对眼前局势束手无策。曹操于是自告奋勇,讨来七星宝刀一把,要趁董卓小憩之时将其斩杀。奈何关键时刻出了差错,曹操未来得及拔刀刺杀,就被吕布撞个正着,只得假意献刀,找了个托词仓皇离开。
如此一来,京都是不能留了。曹操出了董卓府邸,片刻没有停留,纵马直奔城外而去。途径上东门时,率部驻守此门的将官正是张辽。往来的人群之中,这对未来的君臣彼此对视了一眼,也许互相感到熟悉,但却一时回想不起。天下英雄与君王的相遇,竟来得如此悄无声息。
曹操有惊无险地离开了京都,几经辗转回到陈留老家,在此处广聚英杰,又向天下州郡发出矫诏,号召讨贼义兵,共赴京都,斩杀董贼,匡正汉室。
袁绍是第一个响应矫诏的诸侯,当即召集渤海各郡兵马三万,前去与曹操会盟。自此往后,天下州郡精兵强将陆续动员起来,最终齐聚十八路诸侯,总计四十万大军,浩浩****开向洛阳。
驻守京都的董卓听闻大军来犯,也点齐西凉军主力兵马十五万进驻虎牢关。
风暴已经聚集成型,而这场席卷天下的疾风骤雨的中心,正是中原通往洛阳的第一雄关——虎牢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