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拔出长刀,策动战马,迎着男人的枪尖冲了上去。
几乎是瞬息之间,男人的长枪杀至眼前。枪尖即将刺破胸膛的瞬间,张辽猛然侧身,在马背上做出一个漂亮的弓身。两匹战马交错而过,男人的枪尖几乎贴着张辽的鼻尖擦过,再偏几分便能贯穿张辽的头颅。
可惜的是男人没有这个机会了。在两人交错的刹那,张辽手中长刀自男人的腰腹处撕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张辽挥刀劈砍的力度之大,几乎将男人斩为两截。猩红浓稠的血液喷洒满地,一大部分沿着刀刃沾满了张辽持刀的右手。
勇猛的西凉战马载着重伤的主人向前奔驰了一小段,马背上的男人旋即轰然坠地,抽搐着咽下最后一口气。泥泞的土地大口吮吸着猩红的血液。
张辽勒马停在对方的尸体前,以小臂擦去刀刃上的鲜血,心脏仍旧感到狂跳不止。
“所谓西凉铁骑——不过如此!”张辽仰天咆哮一声,忽然感到全身前所未有地畅快,那是赌上性命的一搏后,死里逃生的畅快。
“张将军威武!”陈竺率先发出高呼。
“张将军威武!”张辽本部兵马与在远处观望的袁绍兵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纵情欢呼起来,一时间士气大盛。面前的数千西凉铁骑则面如死灰,他们怎么也料想不到,一个籍籍无名的雁门小将,竟然能在瞬息之间斩杀己方一员大将。
“西凉铁骑不过如此!随我冲杀进去,保护陛下回宫!”远处的袁绍阵营中,不知谁发出一声高呼。
“坏了!”陈竺与张辽脸色同时一变。
没等他们出言阻止,袁绍本部一千兵马立即向面前的阵型严密的西凉铁骑发起冲锋。原本两军静止的对峙态势在瞬间被打破,一千血肉之躯正面撞上了西凉武士们以长枪与长弓构建的钢铁防线。一时间四下杀声震天,目之所及无不是横飞的血肉与凄厉的哀嚎。张辽与陈竺来不及撤出交战范围,立即被卷入了混战之中。危机之下二人只得互相掩护彼此的后背,很快便被长枪的海洋所吞没。
“当心!”陈竺大吼一声,挥刀劈开了三五支朝张辽后背突刺而来的长枪,张辽这才得以专心对付面前的两名骑兵,一手握住从正面刺来的长枪,一手挥砍长刀,一次斩下两名骑兵的头颅。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掩护都尉杀出重围!”陈竺绝望地大喊。他的武艺远不及张辽,虽然暂时还未被长枪捅穿了身子,但也已经被枪尖划得遍体鳞伤了。
“怎么,你想赖了这顿酒不成?”张辽瞪了陈竺一眼,“别说这种丧气话,一起杀出去!若是有命回洛阳,这顿酒我来请!”
“都尉可要说话算话!”陈竺狼狈地应付着四面八方刺来的长枪,“喝都尉一顿酒可不容易!”
张辽已经分不出精力来回答陈竺的话了。袁绍的疲惫之师完全不是西凉铁骑的对手,在长枪齐刺之下迅速溃败,而身陷重围的陈竺与张辽二人眼下便要直面数千怒火滔天的西凉武士。
“真没想到,你我的结局竟是如此。”陈竺脸色苍白地说。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座下的战马便被无数长枪贯穿,陈竺随着战马一同淹没在密集的黑色长枪之中,转眼没了踪影。
万军之中只剩张辽孤零零地挥刀作战,四周那些愤怒咆哮的面孔令张辽感到陌生。他甚至说不上与这些人有多大的仇恨,但却莫名被拖上了你死我活的战场,不死不休。
“随我冲杀进去,保护都尉!”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呐喊。张辽眼前已经被不知是谁的鲜血所模糊,连手中的长刀也因沾染了太多鲜血而无法紧握。混乱中似乎有一队孤零零的骑兵朝密集的西凉铁骑冲杀过来,张辽猛然想起,那是他留在后方的兵马,这支他手中唯一的精锐,此刻违反了军令,拼死也要来救他了。
“回去,回去!”张辽嘶哑地喊道,“不要无意义地赴死!”
可惜乱军之中没人能听见张辽绝望的呼喊,一百五十名骑兵无畏地奔向必死的战场,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转眼就被长枪构成的荆棘丛林所吞没。
天边忽然响起嘹亮的号角,沉重的战鼓声也随之响起。远处似乎有庞大的兵马正在朝战场开进,连大地也随之颤动起来。交战中的双方同时愣住了,目光纷纷望向远方的山丘。只见山丘之上忽然升起一面大旗,紧接着是第二面,第三面……数百面大旗升起在朝阳四射的东方,无数长枪铁甲在大旗之下徐徐前行,更有密集的铁骑于高处列阵,马刀出鞘,弓弩半张,只要主将一声令下,铁甲洪流便能将交战中的西凉铁骑迅速淹没。
“大胆董卓,尔等不过一州刺史,竟敢在圣驾面前大动干戈,成何体统?”远处有一人高喝道,“还不速速退下!”
“退下,退下!”数千军士铆足了劲高声重复,回声在天边徐徐飘**。
数千西凉武士面面相觑,喊话中的“圣驾面前大动干戈”起到了威慑作用,西凉军中的统兵将官终于从盛怒之中冷静下令,开始约束兵马,缓缓退去。
重重包围中的张辽感到周遭的阴影渐渐消散了,那些令人窒息的长枪忽然消失不见,他一时间感到有些茫然无措。他扯下残破的盔甲,慌忙擦去了面前的血污,这才看清了面前的战场。眼前遍地皆是尸体,一百五十余骑兵所剩无几,放眼望去幸存者不过数十人,几乎人人带伤。张辽晃晃悠悠地翻身下马,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来回翻找,最后在一匹战马的尸体下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子直,子直!”张辽拼命摇晃陈竺的身子,反手又扇了他一耳光,“你给我醒醒!”
“都尉下手真狠,属下就算没死在西凉铁骑枪下,也该被都尉一掌拍死了。”陈竺重重咳嗽两声,悠悠转醒。
属实算他运气好,战马倒下的瞬间,压住了陈竺身体的同时也替他挡下了无数致命的突刺,因此除了被战马压得有些胸闷之外,陈竺的伤势竟然比张辽还要轻一些。
“他们为何退兵了?”陈竺摇摇晃晃站起身,两人相互扶持着穿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残余的数十名骑兵在战场之外重整队形,再度打起了大将军府的大旗。
“是我们的援兵到了。”张辽回身指了指山坡上新开到的一支人马。陈竺这才看清山坡上的旗号,上书硕大的“丁”字,竟是并州刺史丁原所率的五千兵马。
“你我命不该绝,刺史大人但凡晚来片刻,你我就要命丧于此了。”陈竺悲伤地叹气。
“我看也不全是巧合,洛阳城外空间如此广阔,几千大军怎么可能如此凑巧,在此时此刻恰好赶到?”张辽低声道,“刺史大人的兵马只怕早已在一旁蛰伏,只等到袁绍与那西凉铁骑杀得两败俱伤时,再出来收拾残局,则护卫天子的功劳便归刺史大人所有了。”
陈竺微微一愣,沉默了许久,低声笑了笑。
“都尉说的是。”陈竺叹了口气,“是我想简单了。都尉进步得很快,一年以前,都尉还单纯得像个孩子,现在却慢慢地让人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