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凉州兵马(1 / 1)

孙武高举火把,回身看了看身后神色紧张的陈七,低声笑了笑。他们二人轻装前出,远离大队人马,任务是为身后的大队兵马探明前路。二人皆是自并州成军起就追随张辽的老兵,一年多的征战下来,每回干的都是前哨探马的活儿,此事对他们二人来说早已是驾轻就熟。更何况此处又是京都要地,四面八方并非凶残的漠北蛮族或是神出鬼没的叛军兵马,而是同样侍奉汉室的兄弟部队,因此孙武的神态颇为轻松自得,倒是落后孙武半个身位的陈七精神高度紧张,好像夜色中会忽然窜出一股敌兵胡乱砍杀似的。

还是个没怎么经过生死历练的雏鸟,孙武在心里想。他从军比陈七早得多,漠北蛮族初次进犯并州那会儿便投身军旅,连年来孙武所部与蛮族骑兵恶战了不知多少场,他甚至曾经亲手斩杀了两名蛮族武士,第一次体会到手持钢刀撕开人体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进而有了对生死瞬间的体会,这一点是陈七无法体会的。

“慌什么?”孙武故作严肃地瞪了陈七一眼,“都尉可在后头不远看着呢,未见敌兵先自乱阵脚,当心都尉罚你军棍!”

“不太对劲,孙大哥。”陈七犹犹豫豫地说,他在孙武这样的老资历面前总归是不太有底气,“今夜心实在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屁话,这一整夜发生的哪件事不是大事?”孙武皱眉,“你怎么说也上过冀州战场,也和张举叛军打过照面,虽说未能立下斩首军功,但也不至于如此胆小怕事吧?”

“并非胆小怕事。”陈七的目光落在面前黑漆漆的官道上,“你看这地上的脚印,是不是越来越多了?前方只怕有大军驻守,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

孙武当然注意到了。方才张都尉下令全队改为攻击阵型展开之后,官道上的脚印便越发密集,步兵的脚印难以计数,单是骑兵的马蹄印,细数起来便足有数千之众。问题是今夜洛阳附近的兵马皆是各自为战,哪里来的如此庞大并且建制整齐的兵马?

“那又如何?”孙武心里隐约觉得不安,明面上却满不在乎地撇嘴,“这里是京都要地,咱们都尉可是奉大将军府的命令,迎接天子回驾京都,什么人马胆敢对天子的兵马动手?那岂不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陈七一时间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强压下心底的慌乱,硬着头皮沿着官道前进。

此时正是黎明前夕,天地正处在太阳升起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月光也悄然消失,二人手中的火把仅仅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道路。在火光照映下,官道上的马蹄印层层叠叠,不知此前究有多少兵马从此处经过。

一阵大风迎面袭来,**战马不安地嘶鸣,手中的火把在风中剧烈一颤,险些熄灭。

“不妙!”陈七脸色一变,“风中有血腥味!”

“当心!”孙武猛然大喝一声,向着面前的黑暗投出了火把。几乎就在火把出手的瞬间,跳跃的火光中飞速袭来三支羽箭,犹如三道闪电,速度之快简直叫人无从闪避。

孙武反手夺过了陈七手中的火把,猛地扔向了黑暗中。两支火把坠落在十几步开外,自下而上照亮了无数马蹄。陈七这才注意到,夜色之下竟然满是黑衣黑甲的骑兵。

“跑!”孙武反手在陈七后脑勺拍下一掌,声音嘶哑,“快去禀告都尉!”

“禀告什么?”陈七一时没反应过来。昔日在冀州也是如此,但凡碰上决定生死的瞬间,孙武的反应永远比陈七快一拍。

但这次孙武根本没打算给陈七做出解释。黑暗中的骑兵群猛然发动,如同黑色的浪潮,一旦发起冲锋便绝无可能停止。两支火把转瞬之间被密集的马蹄踩灭,孙武毫不犹豫拔出钢刀,迎着成群的骑兵冲了上去。

“快跑!”这是孙武最后留下的话。

陈七没有半分迟疑,立即调转了马头,向着身后二里开外的大队人马疾驰而去。身后的骑兵因为孙武不顾一切地冲锋而略微停滞了片刻。孙武竟以一己之力拖延了数百敌军片刻,真不愧是征战多年的老兵!陈七也期望自己能有如此壮烈而豪迈的死法!

“都尉!”陈七不顾一切地放声嘶吼,同时拼命地鞭打战马。陈七并非是贪生怕死,他知道自己死不足惜,但必须要将=警告传达给身后的大队人马。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明亮的火海。关键时刻,张辽所部的骑兵终于抵达战场。由于提前下令全队以攻击队形展开,面对黑暗中突如其来的袭击,张辽本部兵马并没有陷入绝对的被动之中。

“五十步,箭矢齐发!”陈竺大声下令,黑暗中一阵尖锐蜂鸣声,密集的箭雨射入敌阵,一时间不知多少敌方骑兵中箭落马。但几乎是与此同时,对方的箭雨反击也接踵而至,己方一瞬间也有十数名骑兵死于箭下。

两军转眼即将逼近到短兵相接的距离。千钧一发之际,双方的主将同时竖起大旗,引导各自的骑兵向着不同的方向避让,距离最近的双方骑兵几乎能看清彼此背后所背负的箭囊,但两队人马就如此惊险地擦肩而过,并未正面交战。张辽率领骑兵回旋出了一道弧线,退出数十步之后又再度整顿队形,随时防备对方可能的冲锋。但对面似乎在暴露存在之后无心恋战,甚至并不打算整顿队形,径直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飞速退去,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阵烟尘消散在黎明前夕略带凉意的大风中。

“都尉。”陈七面色苍白地来到张辽面前,背后不知何时也中了两支羽箭。

“属下无能,”陈七低声说,“不过属下看清了对面的旗号,是西凉兵!”

张辽神色严肃地点点头,看了看陈七的后背:“你的箭伤并不致命,快下去疗伤吧。”

“谢过都尉。”陈七艰难地调转马头,回头看了看倒在黑暗中的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鼻腔莫名涌起一阵酸楚。

“西凉铁骑。”一旁的陈竺重复着陈七的话,默默倒吸一口凉气。

“凉州的兵马到了。”张辽脸色阴沉。他低头看着满地的尸体,其中绝大多数是落单的洛阳驻军的探马,大概都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埋伏在此的西凉铁骑偷袭了。

在这波诡云谲的混战之夜,董卓这头来自西凉的嗜血狮子,到底还是在关键时刻抵达了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