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沙场点兵(1 / 1)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幕后博弈,萦绕在洛阳城头的阴云最终以一种平静的方式悄然散开。大将军何进、司隶校尉袁绍整顿兵马,率领御林军精锐兵马五千进逼内廷,护卫朝廷肱股之臣三十余位相伴入宫。如此阵势,十常侍不敢阻拦,大将军及诸臣得以顺利来到灵堂,于先皇灵柩之前拥立太子刘辩继承帝位。

自此,朝中以何进兄妹为首的外戚集团,终于完成了对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官集团的碾压。

洛阳城内的百姓不会知晓,繁华的京都街头险些沦为刀兵相向的战场。对他们而言,过去的几日就如同往常一样平平无奇,老皇帝驾崩了,新皇帝即位了,自高祖皇帝以来这样的事已轮回了无数次,实在是稀松平常。

消息传到洛阳城外的军营之内时,张辽正率部进行马术训练。陈竺穿过扬尘滚滚的校场找到他时,堂堂骑军都尉正混迹在成群灰头土脸的兵卒当中,手把手指导他们该如何挥舞马刀,寻找发力的最佳时机。若不是张辽腰间挂着古朴的三尺长刀被陈竺认了出来,陈竺真要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都尉治军有方,属下叹服。”回到大帐,陈竺顺手递给张辽一盆清水,“别家将官都在想方设法克扣军士军饷以中饱私囊,唯有都尉将兵士们视为手足,严加训练,这才是成大事者该有的气象。”

“恭维的话就不必说了,你我之间还需客套?”张辽笑了笑,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清水中,冰凉的触感令他周身一颤,疲倦之感尽数散去。

“朝中一事,我已有所耳闻。”清洗过后,张辽卸下盔甲,与陈竺相对而坐,“眼下大将军与十常侍达成了短暂的和平,十常侍并未对年少的陛下发难,大将军也未立即纵兵杀入内廷,诛杀诸宦官。子直兄以为,此现状会长久吗?往后的形势会是如何?”

“属下以为,此和平终归是脆弱的。大将军与十常侍早已势同水火,谁也不容谁。内廷眼下所谓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罢了。”陈竺低吟道。

张辽点点头,言罢又微微叹息,“只是,朝中两派斗得你死我活,于你我又有何关联呢?我连日来率部为大将军府做护卫,见天下豪杰往来不绝,意气风发,要成就一番大业。他们又有谁会注意一个小小的护卫呢?”

“都尉且先耐心,静观其变。”陈竺淡然道,“大将军与十常侍必有一争,而这一争,天下必乱。天下一乱,就是你我寻求明主,建功立业的时机。”

“我明白。”张辽抚摸着长刀,若有所思。

虽然早有准备,但朝廷中的变数来得比张辽与陈竺预想的还要快。新帝即位数日之后,手握内廷兵马的上军校尉蹇硕仍旧心有不甘,于暗中活动,勾结其他宦官势力,想废刘辩而立刘协为帝。只不过此时朝中宦官多数已然倒向大将军一派,蹇硕的图谋很快败露。大将军知晓此事后,火速命人将其抓捕并诛杀。

蹇硕一死,朝中本就畏惧何进权势的宦官更是噤若寒蝉。大约是诛杀蹇硕尝到了甜头,大将军对朝中宦官进行清洗的心思越发活络起来。大将军府内日夜皆有宾客来访,络绎不绝,京都内外的兵马调度也越发频繁。洛阳上空刚刚才散去不久战争阴云,眼看着又逐渐聚集起来。

转眼进入五月,风中隐然有了几分夏日酷热。并州刺史丁原自并州马场挑选上好河曲马一千余匹,由五百军士护送,携带大量粮草军械赶到洛阳,分配给并州驻守洛阳各部兵马。张辽所部分得马匹二百余匹,铁甲一百余副。装备到手后,张辽立即着手对骑军进行扩充,最终将寨中马军数量扩编至三百人。

“子直兄,久未经历战阵,不如操练一番?”张辽立身于马背之上,大笑着朝陈竺招手。

“正有此意。”陈竺笑笑。长久相处下来,陈竺并未发觉张辽在用兵之道上有何过人之处,不过是刀马箭术颇为熟练,两军对阵之下,大将个人武勇又有何用处呢?

张辽并不知道陈竺心中所想,很快将帐下军士尽数集结于校场之上,又调拨骑军二百、兵卒一千交予陈竺指挥,自己亲率精骑一百、兵卒三百与陈竺对阵。

“都尉这是何意?”陈竺一愣,立刻猜想张辽大约是在让着自己。

“属下也是带兵之人,未见得比都尉差多少。”陈竺脸上略有几分不快,“都尉如此布置兵力,是瞧不起属下吗?”

“只不过是验证心中所想的一个战法而已,子直兄多想了。”张辽苦笑道,“若是此战法不成,,败了也就败了。若是他日上了战场才发觉不妥,岂不白白葬送将士性命?”

陈竺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几分。

“如此,都尉便放马过来吧!”

演武开始了。

陈竺先以优势兵力结成方阵,稳固阵线,二百骑兵护卫两翼,稳扎稳打,向着张辽一方阵线缓缓推进。而张辽所部兵马似乎毫不在意大军压境,仍旧按兵不动,仅有的一百骑兵甚至尽数集结于三百步兵方阵侧后方,似乎全不在意陈竺骑兵对两翼的威胁。

“如此推进,不过是以人数取胜,实在不足称道。”陈竺暗想,随即下达军令,让前锋一部突出,率先接敌,试探对方动向;本部居后压阵,随时预备投入战场。两侧骑兵以箭矢袭扰对方步兵,逼迫对方仅有的骑兵投入战场。

“真是不遗余力啊,子直兄。”张辽于高处观察战况,不由苦笑,“若是阵前相遇,稍有不慎,今日我便要做你的俘虏了。”

面前,陈竺的军令正如流水般传达,千余人的阵型开始缓缓变化。

“但是,子直兄,你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张辽收起笑意,神色骤然严肃。

“骑队,随我出战!”张辽猛然下令。百余骑兵如同奔流之洪水,朝陈竺阵线左翼直扑而去。

当张辽的骑兵冲锋转瞬即至时,陈竺迷茫地瞪大了眼睛:以劣势骑兵冲击排列严密的步兵方阵,岂不是自寻死路?

“张都尉,你也不过如此。”陈竺颇为自信地笑了笑。

但接下来的战况完全出乎陈竺的预料。预想中足以抵挡骑兵冲锋的左翼防线竟迅速崩溃。陈竺这才想起,方才他下令让中军精锐一部前进与对方接战,此时正是阵型变化的关口,各部在运动时的防御能力远不及静止状态。更致命的是,左翼原本应该有骑兵护卫,但陈竺偏偏将他们派去袭扰敌阵了!

陈竺这才反应过来,张辽摆在正面的步兵方阵只是诱饵,从头到尾张辽的取胜杀器都在骑兵!

可怜左翼兵马,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张辽亲率的一百骑兵冲得七零八落,此时再下令变化阵型已经来不及。陈竺迅速做出决断:当下唯有一鼓作气,先将面前的步兵方阵歼灭,而后待到己方骑兵归位,那时张辽麾下区区一百骑军,还是要陷入己方优势兵力的团团包围中!

但军令还未及下达,中军本阵再次**起来。原来张辽在击溃左翼防线后没有做片刻停留,径直朝中部本阵杀来。陈竺猛然惊觉,自己能想到的对策,张辽一定也想到了。因此张辽只能选择以雷霆一击摧毁主将本阵所在,方能一击定乾坤。

真是搏命的战法!陈竺在心里感叹。

陈竺的中军本阵因为左翼的崩溃,整个暴露在张辽的骑兵冲击之下,加上溃逃的左翼兵马影响着陈竺的调度,张辽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便击溃了中军本阵。片刻之后,灰头土脸的陈竺被一众军士簇拥着来到了张辽面前。

张辽打量着陈竺,伸手拍了拍满盔甲的灰尘,淡淡一笑:“如何?”

陈竺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既有不甘也有叹服,最后化作一声轻叹:“都尉用兵如神,属下望尘莫及。”

“过奖了!”张辽大笑起来,牵着陈竺回到大帐,“子直兄不必灰心,此战之败,不在你的指挥,而在战场时机的把握。”

陈竺一愣,低头沉思了片刻。张辽知晓陈竺个性,凡事皆不必说透,只需轻轻提点一二,他自会参悟。

“属下明白了。”陈竺神色肃然,“属下所率之军,多数为新募之兵,尚不通战阵之法,不能自如指使。都尉正是等待属下下令阵型变化之际,以精锐骑军突袭,方能一招破敌,以少胜多。”

“所言不错。”张辽淡淡一笑,随即又叹叹气,“可惜终归是兵行险着,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今日你的反应并无不妥,若是你的骑兵回援再快几分,或是我的步兵方阵迅速被击垮,后续的所有计策就都失效了。”

“都尉此言差矣。”陈竺心服口服地叹气,“属下以为,两军交战,重点不在布阵之法如何精妙,而在于两处:一是军令有效传达与执行,二是比敌人犯更少的错误。”

“子直兄言之有理,不过容我多补充一条。”张辽正色道,“比敌人犯更少的错误不过是其次,取胜之关键在于,在发现敌人犯错之后,迅速抓住战机,以雷霆一击破敌,不给敌人片刻弥补错误的机会。”

“属下受教。”陈竺点点头,“以都尉之见,若有朝一日于沙场使用此战法,给都尉一千兵马,能攻破多少敌军?”

“难以计数,也许,可破十万之众吧?”张辽故作严肃地沉思,旋即放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