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黄池会盟时(1 / 1)

周敬王三十八年,秋。原本荒僻又不知名的郑国,小小黄池一地突然间涌进来了数十万人,变得热闹非凡起来。而这数十万人中,不但有中原的郑、卫、鲁、晋、齐等国家的人,也有离这里非常远的秦、燕、楚、越等国的人。甚至就连一向居于深宫内,几乎从不外出的周天子周敬王,居然也难得的现身了。尽管这数百年来,周王朝日渐式微,然而周敬王还毕竟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如晋定公、齐简公、楚昭王、鲁哀公等一众诸侯国君,在看到周敬王时,还是以臣子面君之礼恭敬相待。周敬王以及其它诸侯国国君,全部齐聚黄池会盟地后,眼见日头渐升,号召会盟的吴王却迟迟不见身影。

齐简公不满道:“这个吴王真是越来越狂傲了,丝毫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啊。”

另一侧的晋定公,瞥了一眼懦弱无能的齐简公,出言讥讽道:“但凡你们齐国在这次战争中能争点气,他吴王也不至于如此膨胀狂傲。”

齐简公指着晋定公,羞愤的不知如何反驳,只能愤怒道:“你......别欺人太甚!”

居于二者中间的楚昭王出来打圆场,然后他瞥了一眼鲁哀公,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大家现在就不要你争我斗了,以防某些居心叵测的国家,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似的。”

虽然明知楚昭王是在讥讽自己,但鲁哀公还是笑了笑,没有作声。作为吴国这次伐齐的盟友,鲁国已经在这场战争中获利不少,因为已经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鲁哀公心情大好,自然不会在言语上,跟这几个家伙争一时之长短。正在所有人都感到不耐烦时,突听着远处传来阵阵擂鼓之声,鼓声由远及近。很快,吴国的先头军队,高举着绣着“吴”字的三丈旌旗,威武雄壮地缓缓走来。

在打头的吴军旌旗队伍之后,吴军分列三大方阵:左侧方阵,全部身着红色盔甲,跨着枣红色战马,手持红缨枪,观之如火!右侧方阵,全部身着玄铁黑甲,跨着墨黑色战马,手持闪着阵阵寒光的玄铁吴钩,观之如墨!最中间的那个方阵,全部身着银盔银甲,跨着没有一根杂毛的纯白色战马,手持银色枪矛,观之如荼!

而在三大方阵的最中间位置,吴王则是身着青铜镀金的金色战甲,**骑着一匹棕黄色的高头战马,手持一柄同样青铜镀金的金色斧钺,端的是威风八面!最引人瞩目的是,吴王头戴一顶纯黄金打造的冕旒,这顶冕旒上垂下九排用八十一颗东海珍珠穿制而成的珠帘。

据周礼规定,非天子与诸侯国君不得佩戴冕旒。而诸侯国君可佩戴七排珠帘的青铜冕旒,只有天子方可佩戴九排珠帘的黄金冕旒,因为九为至尊之数。吴王此举,分明就是**裸地在天下诸侯国面前宣扬,自己誓为天下霸主的野心!

看到吴王如此着装,同样头戴九排珠帘黄金冕旒的周敬王,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只是他也深知现在周王室势微的窘境,因此也只能在心里大骂吴王,却也不敢真的表示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出来。等到吴王缓缓来至中央祭坛下,各诸侯国君的面前后,齐简公首先发难道:“吴王,你狂悖无礼,不但公然藐视我等诸侯国君,更是不将天子放在眼中,哼,难道你想要与天下为敌吗?”

吴王的身高比起齐简公来要高半头,他居高临下地用眼角,斜视了齐简公一眼,笑道:“呵呵,区区手下败将,你有资格与我为敌吗?”

晋定公站出来道:“吴王,自古师出有名,你此次无端攻打齐国,不知你对此有何解释?”

吴王指着一旁的鲁哀公道:“齐国野心吞并鲁国,鲁国乃是周王室之宗亲,如今周王室势微无法保全鲁国。应鲁哀公请求,寡人才出兵齐国的,说来寡人也是为了帮助周王室,不得已才攻打齐国的。寡人这么做,怎么是师出无名呢?你说是么,天子?”

听到吴王把话头引到了自己身上,周敬王看了看懦弱的齐简公,又看了看威风凛凛的吴王,最后只能不得已道:“吴王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

看到周敬王已经被自己震慑住,吴王继续咄咄逼人地问道:“那天子,你以为这新一代的天下霸主,应该是谁呢?”

周敬王虽然惧怕吴王,但他也不傻,不会在这时候得罪天下其它诸侯,于是便道:“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前四任天下霸主从来也不是天子册封的,都是由天下其它诸侯心悦诚服地共同推举产生,此次黄池会盟理应按此规矩办事。”

接着吴王扫视一眼天下其它诸侯,带着近乎于威胁的语气问:“天下大国,秦国偏远,晋国现在陷于国内六候内斗的内乱中,难以自拔、自顾不暇。齐、楚都曾被我打败,你们觉得还有比寡人更适合的天下霸主人选吗?”吴王的一番话让大国诸侯无法辩驳,小国诸侯则是不敢违逆,即没人支持,也没人公开反对,场面一时间有些安静下来。

看到这番场景,吴王继续说道:“寡人之所以会来迟,是因为昨夜寡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寡人只用三万吴兵就击溃了十万齐军,收拾战场时,竟然还缴获了数十辆晋国的战车和数千把秦国的武器。呵呵,齐国偷晋国战车、夺秦国武器为己用,寡人击败齐国也算是为天下诸国都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所以由寡人来当这个天下霸主应是理所应当了吧?”

所谓晋国战车、秦国武器自然不会是齐国偷夺而来,天下诸国都明白是秦晋两国暗中支持齐国的。吴王这么说,分明就是在威胁天下诸国:我们吴国不单打败了齐国,就算是秦晋燕楚联手,暗中送以兵器粮草战车支持齐国,那又怎样呢,还不是照样被我们吴国击败?

吴王话刚说完,一些诸侯国也纷纷同时收到了齐军昨夜大败的消息,此时他们再不敢有人公开反对吴王。但也还是没人愿意站出来充当第一个承认吴王天下霸主的身份。

鲁哀公在内心深处也不乐意,但他此时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吴国盟友,在感受到吴王递来的暗示目光后,鲁哀公只能硬着头皮,第一个站出来公开支持道:“我认为吴王理应为新一代天下霸主。”

有了鲁哀公打头,其它诸侯国在吴王的威慑下,也不得不选择屈从,纷纷违心地出言附和,承认愿意推举吴王为新一代天下霸主。

黄金冕旒九排珠帘下,吴王眼神狂傲,嘴角微翘,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此时他心里觉得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可惜西施此时不在自己身边,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无法亲眼目睹,自己加冕成为天下霸主,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男人的这一刻。吴王与周敬王在天下诸侯艳羡目光的注视下,并肩齐步地缓缓走上中央祭坛最高处。在祭坛中心,除了摆放着常见的祭天祭祖物品外,还摆放着三件特殊的祭品。一是一张长弓、二是一尊方鼎、三是方鼎内所方的一只烤鹿。走上祭坛后,周敬王亲自双手持拿长弓赐予吴王,然后又割下一块鹿肉让吴王食下。

最后吴王看了一眼,最中间的那尊方鼎,问周敬王道:“此鼎就是当年大禹所铸九鼎之一吗?”

周敬王如实道:“此为豫州鼎,乃是大禹铸九鼎中,最大、最华丽的一尊鼎。非是国之大事,从来不轻易使用。”

吴王又问道:“此鼎能赐予寡人乎?”

周敬王脸色瞬间更加难看起来,九鼎向来是周王室的天子象征,纵然是以前四任天下霸主不尊周王室,但也从来没有说过如此狂傲的话,这个吴王真是已经狂傲到了极致。就在周敬王正不知如何回答吴王时,祭坛下传来了天下其它诸侯,异口同声的呼喊参拜声:“吾等诸侯拜见天子、拜见霸主!”

耳边闻听得诸侯的参拜声,吴王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间变得轻飘飘的,他不切实际而又恍若真实无比地感觉到,自己此刻已经浮上了九霄天,坐于云雾汇拢而成的白色王座上,天下间所有的人,正在对天上的自己跪拜呼喊,而自己则用睥睨天下的眼神在俯视着苍生!

此时的吴王,似乎已经完全迷失在了自己的幻觉之中,他看向周敬王的眼神,也逐渐由之前的凌厉变得温柔起来,因为吴王感觉站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一起享受这份荣耀的是,他心心念念的美人西施。

伯嚭惊慌失措的喊声,突然间打断了吴王的幻觉:“大王,大王,大事不好了!”

吴王恼怒地看向正冲到祭坛上来的伯嚭,吼道:“何事如此慌张?”

伯嚭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吴王是否恼怒自己了,慌慌张张地禀报道:“前线刚刚传来战报,范蠡所率的三万越军突然临阵反水,我们的军队由于毫无防备,几乎全军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