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秋风越来越凉,战争的阴云也越来越稠密,引爆战争的迅雷,只等着秋收农忙季节彻底结束后便会迅速爆发,因为那时候,各个国家将能最大限度地调动自己国内的战争资源。
此刻,还被软禁着的范蠡,正在期待着战争的爆发,尽管范蠡对自己的推断充满了自信,但是他也明白所有的尘埃在没有真正落定之前,再笃定的推断也仅仅只是推断,在这中间依然充满着难以预料的变数。子贡的到来,让范蠡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鲁国和越国两国之间并不相邻,也素无密切交往。范蠡和子贡俩人之间也没有特别的私交,甚至俩人还因为天下第一商贾的名头有些嫌隙。然而这看似不相干的两国,以及不怎么相干的俩人,却是这场惊天阴谋的始作俑者。无论是齐国还是吴国,都正在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而毫无察觉。
刚一见面,一直对范蠡多少有些妒忌之心的子贡,便出言奚落道:“范兄的手段好像也不怎么高明呀,要不怎么会被吴王怀疑,而把你软禁在这里呢?”
范蠡丝毫不以为意,呵呵笑道:“至少现在吴王也没想着要了我的性命,所以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最后的胜负,谁又能预料呢。更何况,有子贡兄这样的大才帮我,我又何愁大事不成呢?”
子贡也无奈地一笑道:“你倒是想得开,也倒是落得个清闲,却让我四处奔波游走于刀剑火头上。”
范蠡继续恭维道:“也许千年之后,你子贡兄就会因此名留青史,成为世人口中的传奇,而我范蠡则会因为此时畏缩于后,而仅仅只能成为世人口中的无耻奸商。所以嘛,得失之事向来公平,子贡兄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子贡自认为能言善辩,可是在面对范蠡时,却总讨不着半点儿便宜,因此只能赶紧转移了话题道:“你倒是真会狡辩,我明日就要代表鲁国和吴国去越国了,范兄,可有什么话需要我传给越王的?”
范蠡摇了摇头道:“不需要,一切都还在我们之前的预料和计划中。”
子贡道:“范兄,就这么自信?”
范蠡笃定道:“自信是成功的第一步,难道我不该自信吗?”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子贡很快就带着三万越国兵将来到了姑苏城,一切都很顺利,因为这一切本来就在范蠡和勾践的计划之中。
不过唯一超出范蠡预料的是,雅鱼也随着三万越国兵将一起来到了姑苏城。吴王为了防备勾践有异心,特地点名要让越国王后雅鱼,到吴国作为人质进行扣押,直至吴齐战争结束才肯释放。雅鱼是勾践最在乎的人,没有之一,吴王就是知道这点才会有此要求的。
在吴王设的接风宴席上,已经被软禁数月的范蠡,不但见到了雅鱼,还见到了他思念已久的西施。但是此时此刻,范蠡却不敢多看西施一眼,他怕自己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情愫,从而引起吴王的警觉。西施也如范蠡一般,为了不引起吴王的怀疑她也不敢抬头多看范蠡一眼,
俩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似天涯。
酒过三巡之后,吴王忽然狐疑地看向范蠡,发问道:“寡人近来一直听闻你一直对当年我俘虏你为奴养马之事耿耿于怀,对此多有怨言?”
范蠡知道吴王是在试探自己,于是扑通一声慌忙跪下,故作卑微懦弱状连连叫屈道:“大王,莫要听人诬陷我,兵败被俘只愿我自己没本事,大王宽宏大量,能饶我一命范蠡直到现在仍是感激不尽,又怎敢心生怨怼?”
吴王看向伯嚭皮笑肉不笑道:“呵呵,太宰你看,我就说嘛,范蠡面向憨厚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伯嚭用他那双阴鸷的三角眼,瞄了一眼范蠡,讥讽道:“有些人是大智若愚,有些人则是大奸似忠,大王还是不要被这家伙的虚伪外表所蒙蔽了。”
伯嚭说着,突然将手中的酒爵重重地掷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从大殿外突然涌进来一大批身穿重甲手持利刃的吴国兵将,将大殿内正在饮酒作乐毫无防备的那些越国将领团团围住。范蠡悄悄冲为首的那几个越国将领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又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看样子似乎是被吓傻了一般。范蠡当然不会真的被吓傻了,因为他知道吃屎不用自己说话,也肯定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果不其然,这时候,子贡站了出来,他不卑不亢、脸色不悦地质问道:“吴王这是何意?这些越国将士是我受你所托亲自去越国说服越王,让他派来助我们攻齐的。你这般背信弃义的举动,置我子贡于何地,置我们鲁国于何地?将来此事传出去,你恐怕也会被天下人所耻笑吧?”
吴王故作毫不知情地再次看向伯嚭道:“太宰,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要置寡人于不义吗?”
伯嚭缓缓回道:“回禀大王,下臣刚刚得到线报,说是齐国已经暗中收买了勾践,只等吴齐战争爆发,这些越国兵将就会临阵反水,与齐国里应外合与我们为敌。下臣来不及禀报大王,只能擅做主张,借此宴会机会先下手为强了。”
伯嚭此话一出,那些被围的越国将领纷纷喊叫了起来:
“一派胡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分明就是诬陷我们。”
“吴王明鉴,我们真的是来诚信助吴伐齐的,绝没有反叛之心啊。”
“冤枉啊,冤枉啊。”
这时候,西施终究还是没有沉住气,缓缓站起身来款步走到雅鱼身侧,对着吴王说道:“大王,好像忘了我也是越国人了吧?我贴身服侍了你六年,我有无异心,难道大王还不清楚吗?”
吴王扫视着范蠡、西施、雅鱼还有那些越国将领,意欲从他们眼中看出一丝端倪,然而他终究也没能发现什么。范蠡始终不发一言,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这只不过是吴王和伯嚭一唱一和共同策划的一个试探,伯嚭扮作黑脸恐吓威胁,吴王扮作红脸佯装不知。因为吴王是一个很好脸面的人,就算他想对付越国也不会采取这种手段。范蠡还注意到,没有试探出来什么的吴王,这时候悄悄给伯嚭递了一个眼色。
很快,有一名吴国侍卫在伯嚭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话,随后伯嚭挥了挥手示意那些挟持越国将领的吴国士兵,放开他们退了下去,然后虚伪地一笑道:“呵呵,果然是一场误会,刚才我手下人才查清,原来给我提供情报的那个线人竟然是齐国的细作,我糊涂啊,险些中了他们的挑拨离间之际。”
吴王先是假意训斥了伯嚭几句,然后又对着范蠡和那些越国将领连连宽慰。伯嚭和吴王的这番话,自然是谁也不会信的,现在在场的众人也都看了出来,这分明就是他们君臣俩人一唱一和,故意弄出来的试探和敲打之举。刚才如果有一个越国将领没能忍,暴露了出来对吴国的敌视之心,那么敲打就会真的变成屠杀。
宴席结束后,雅鱼被吴王安置在了之前郑旦居住的椒花房,名为做客吴国,实为软禁为人质。而范蠡则被解除了软禁,随着三万越军一起行动。自从十年前会稽山一败后,越国损兵折将,直至今日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这三万越军不但是越国最精锐的部队,同时也是最忠心的将士。范蠡虽然不懂得武艺,也不能亲自在沙场上冲锋陷阵,但是他懂兵法善谋略,不但是越国的上大夫丞相,同时也一直兼任越国的上将军,这支军队就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也是当年会稽山一战后,越国仅存的具有强悍战斗力的军队。
可以预料到的是,此次助吴伐齐,吴国如此不信任自己这一方,到时候一定会把自己这支军队当做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在需要时,吴国也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这支军队牺牲掉,在这场战争里,他们这支仅有三万人的越国军队,不但要与齐国军队拼杀,还是时时处处提防自己名以上的吴国盟友的暗算。
范蠡并不计划在吴齐战争一开始,就暴露他们世纪想要图谋复仇吴国的真实目的,因为那样对越国的好处并不大。只有等到吴齐两国拼到将近两败俱伤时,才显露出来自己的真实目的和战争意图,才最有利于越国。所以,如何能在残酷的战争中,尽最大可能地保全自己一方的实力,是范蠡现在首要考虑别的事情。
范蠡揉了揉脑袋,他深感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当年的会稽山战败虽然错不在他,却也依然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他不忍再看见自己亲手培养的那些忠心的将士们,无端地牺牲在自己面前。想到自己肩上沉重的担子,范蠡不禁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自我调侃道:“常言道,善不掌财慈不掌兵,呵呵,我是即掌财又掌兵,难道我其实就是一个不慈不善、又凶又恶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