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复杂性的空间(1 / 1)

一、引言:关于空间的思想

地理学家们在处理复杂性的问题上总是困难重重,空间的复杂性在于它很容易变得模糊不清。因此,十六七世纪早期的历史地理学家们总是会被对一个地点的方方面面进行记录这一任务折磨得筋疲力尽。有一些人灰心丧气,另外一些人则从来没有完成过这项工作,甚至有个别人为之发疯。①现在,由于有了计算机的帮助,此项工作纪实性的动力依然被保存在“地理计算学家们”的工作中,但却以一种极端归纳主义的方式被保存。正如蒸汽朋克的科幻小说中,新维多利亚时代的上流工程师们,试图通过信息化来控制整个世界。

我们想说的是,空间的复杂性在于它直接意味着分布的概念;在德里达主义看来,我们生活在一个无限的意义之网中,而且这张网实际上是呈差异化分布的,它的各种要素并不会平均分布在每个地方,而是经常被推迟。空间分布本身可以用来解释今天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情况。首先,地理学意义上的世界是一个混乱的、相互冲突的世界。因此,从整体上而言,地理学家们对于那种对模糊性和极端复杂性不可一世的理论持谨慎的态度。其次,他们发现表达出这种分布感是困难的,因为它总是听起来像一种单纯的经验主义。

也许你会认为,这些地理学家们应该会非常乐意接受复杂性理论。下面这种观点就认为:

逻辑学和哲学是一片混乱,语言也是一样,化学、动力学和物理学皆如此,最后,经济学从本质上而言也不例外。这种混乱并不是像微型望远镜镜头上的尘土一样。这种混乱是内在于它们的系统本身的。你不可能获取它们任何中的一种,然后再将它们放进一个整齐的逻辑之盒中。①

最后,有一种理论具有奇特的空间性:有一种观点可能认为,复杂性理论正是关于从多重努力中兴起的空间秩序的。先前的科学理论主要是关于时间的进展的,而复杂性理论则主要关涉到空间。作为该理论的整体结构基础的是一种突显特性,该特性来自易变动的空间秩序,而非时间。首先,这种理论关心的问题是“不稳定性、危机、差异、剧变和绝境”②,它关心的方式表明“自然”和“人类”科学间有一种显著的相似性,这也是地理学永恒的梦想。

地理学家们出于将复杂性理论与地理学这二者结合的需要已经开始了一些尝试。复杂性理论与地理学的结合始于20世纪70年代,主要由一些定量的地理学家们负责,比如,该学科的主要人物、曾经的核物理学家艾伦·威尔逊(Alan Wilson),以及相近学科的专家彼得·艾伦(Peter Allen)等。这些地理学家们和类地理学家们通常出于技术的考虑而成为使用复杂性理论的先驱,例如,将非线性理论添加至区位分配模型的参数中,将巨变理论应用至城市模型中,用基于碎形的方法来归纳城市的类型。①基于对定量地理学的怀疑态度,复杂性理论也被看成是一种已经过时的方法,人们对之持一种谨慎的态度(定量地理学经历了一系列快速的变化,如强调马克思主义和其他一些主流的社会学方法)。定量地理学家对复杂性理论的兴趣主要在于它在数学、物理和化学等学科中的应用,而非因为与该学科有着悠久的亲近关系的生物学的发展,不然的话,关于分布的理论会出现得更早一些。②

在本章中,我将对复杂性理论的分布学说进行解释,试图以如下三种方式恢复地理学和复杂性之间的关联。第一,我将对复杂性理论进行认真的分析。它的确有令人感兴趣甚至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然而,第二,我将会同时表明,在这个越来越被中介化的世界中,复杂性理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仅仅是另一种形式的商业机会。它是为了出售,它也正在被售出。

因此,第三,我对复杂性理论的解读是充满讽刺的,充满矛盾的。也就是说,我试图寻找一种能为这个世界提供一种平衡的理论承诺。

我将以对复杂性理论的主要观点的概述为本章的起点。复杂性理论,如果要从头开始说,就是一个科学的混合物。它是观念的集合体、修辞学的混杂。在本章中,我认为复杂性理论背后的主要动机是反还原论的,它展现了将系统的内在互动能力看成是超越于各部分总和的理解上的转变。这是一种关于“突显的”秩序的整体性的知识;一种对量和质同等重视的观念;一种关于在复杂和难以预测的环境中突显秩序的可能性的研究。①这种更为开放的观念断定“过程优先于事件,关系优先于实体,发展优先于结构”②。换一个角度来说,复杂性理论是关于:

内部相互作用的个体所组成的宏观集体性行为的研究,这种个体拥有随时间而进化的可能性。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可以导致连贯的集体性现象,所谓突显的特性只适用于更高层次的集体,而非单独的个体。③

或者,作为复杂性理论的关键要素之一,克里斯·朗顿(Chris Lang-ton)认为:

从体系中的个体性因素的互动产生出某种特性……你无法通过对其组成部分的了解推断出此种特性……全球性的特性,这种突发的行为会反过来影响那些产生这一行为的人。①

复杂性理论是基于突发性或自组织性冲动等概念的秩序,通常包含一系列的可能被称为的“问题类”⑤,如非线性、自组织、突发性秩序和复杂适应系统。◎绝大多数研究者谈到复杂性理论的时候,通常会涉及整个系列的研究领域,他们将之看成是这一理论的组成部分,如混沌理论、分型模型、人工生命、细胞自动机、神经网络等,与之相对的词汇都同时具有技术性和隐喻性:混沌、吸引子、碎形、突发性秩序、自组织、隐秩序、自创生、生活在混乱的边缘等。

在本章中,我希望对复杂性理论的最近的历史进行一些探讨,并对它所发生的变化以及这些变化的影响做出解释。第二节①中我将对复杂性理论的地理学进行描述:复杂性理论的隐喻是如何随着有差异但相互关联的三种网络——知识、商业和新时代思潮——而遍布全球的。正如我将要揭示的,这一地理学并不是简单地从一个点发散出去的。而是,复杂性理论的传播者通过不止一种形式的网络进行传播,这些网络因此吸纳、处理,并输出这些概念——有时甚至直接输出到它们的来源处——这再次表明控制论解释的困难所在,因为交流总是针对某一方的,而且它同时也是一种

传播。在第三节中,我会对复杂性理论如何被看作一种对某种事物的预言而进行解释,在欧美社会中突显的一种情感结构将这个世界表达为复杂的、不可还原的、反终结的,这样便产生了一种更大程度上的对未来的开放感和可能性。本章的结语部分给这一观点提供了谨慎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