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商业的学术性研究使信息和相关知识越来越受到重视。关于这一点的论述已经不胜枚举,但是,仅四点就可以说明这一现象。第一,基于交易成本、信息不对称、溢出效应、无形且非均态商品等概念的信息经济不断增长。①第二,在实践中学习兴趣的增长,即在将包括创新在内的知识的全部潜能转化为劳动者技能的过程中进行学习。②第三,对商业发展史上那些代表着商业组织的信息化基础设施的兴趣不断增长。①第四,基于对某个特殊城市和区域的经济的成功或未来趋势的习俗方面的原因进行调查和分析的工作不断增长。事实上,这些习俗,尤其是文化方面、信息基础设施方面,通常被看成是该地商业成功的关键因素。
为什么对信息和知识感兴趣?有五个方面的解释尤为恰当。第一,信息量大幅增加,主要在于每一个时间单位所处理和传输数据量不断膨胀。②
第二,创新越来越受到重视。创新必然意味着信息和知识的生成和使用,但是此类知识的创新却极有可能由于包含以下诸多方面而变得问题重重,如“非凸性”(固定的、沉没成本、规模报酬递增),完整的市场不可避免的缺失(因为对于那些尚且存在于构想中的商品而言,是不可能存在竞争性的市场的,更不要说那些等着被发明出来的商品了),缺乏均一性(每一个生产出来的信息必须不同于任何别的信息,不然也就称不上是新知识了),强烈的不对称性(在得到商品之前,买家无法获得关于商品的全部信息),知识在何种程度上可以被等同于公共的善(由于很难对具体的某个信息所带来的收益进行估量,因此,也就无法排除其他信息对总收益的贡献——的确,这种做法有点吃力不讨好)。③第三,对易错性的再一次强调。信息和知识的传播通常是嘈杂又不完整的,人们做决定的方式又各不相同,这样就扩大或者缩小这种嘈杂和不完整性。因此,这也就是非等级制的组织在商业中越来越受到青睐的原因之一,因为这种组织更有可能给糟糕的决策改正自身的机会。第四,在商业中对学习的不断强调,尤其是在“做”中学,成为一种最大化企业潜能的方式而备受青睐。第五,也是本节此后的重点内容,商业与学术之间互动性不断增强。④在某种意义上,商业已经变得越来越学术,学术也变得越来越以商业为导向。如果曾经是,那么现在也不太可能再将学术看成是认识论的专享之地。同样,商业也不再被看成是不曾被认识论光顾的领域,商业已经在很多方面较之前“智慧”了许多。首先,许多国家的大量的劳动者,尤其是管理人员,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我们将看到一个独立的知识性团体的不断演化,这不仅要归功于商业媒体(包括诸如市场分析师们提供的商业信息)、研究分析员和媒体评论员,及各种类型的商业教育机构的不断扩大,无论是在哈佛商学院还是到柯维“大学”。其次,商界对商业之外的观念也更加敏感,这部分受到这种新的教育基础设施的影响。
学术和商业之间的对称性不断增长,其中有四个方面尤为惊人。第一,学术和商业的共同关注点越来越多:如何将过量的信息转化为新的知识,构建灵活的制度性的结构以便迅速地对变化做出反应。第二,无论是在学界还是在商界,知识的不断商品化针对的都是那些价值不可被商品化的知识,尤其是那些无法被记载和打包的实践知识。①因此,诸如“实践”和“技巧”这类词汇成为这两个领域的词汇的重要组成部分。第三,学界和商界分享越来越多的词汇,其中“文化”是最流行的词汇之一。第四,知识空间对于商业的重要性已经与它在文化中的重要性相一致。总之,不断增长的信息量已经开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进行传播,信息技术依然高度集中在某些特定的区域、特定的办公室、某些组织的内部链接和某些公司的局域网络中。
当然,上述这些学界和商界的对称点已然干扰了学术的价值观和程序。例如,无论是右翼②还是左翼③的学者均认为,直到20世纪60年代依然明显保持静止的知识等级——大学居于等级的顶端并提供最有效的知识——正逐渐被一种更扁平的、更为多元化的、不同的知识共同体之间的互动取代,这种通常是远距离的、在实践中学习的方式给纯粹的学术所享有的优越性带来了真正的挑战。对于这个问题,普兰特(Plant)认为:
正如福柯所言,“大学代表的是体制性机构,社会以最小的代价通过大学进行着平静的再生产”。今天的学术依然保持着源于柏拉图主义的关于知识的概念、教学方式和师生关系,这些都是基于一种模式,在这种模式中主动学习基本上不扮演任何角色……
一旦信息通过网络进行传播成为可能,哪怕只是在想象中成为可能,人们将不再关心老式的学习状态和学习成绩,学术也将失去它对知识的控制……解除了与教学的关联之后,学习已经不再被直接视为研究,也不再局限于某些特殊的领域、专门的行为或被间隔化的历史时期,大学讲师也不再掌控着整个过程,以确保技术全面的个人能循序渐进地取得进步:所谓学生应当学习如何进行自主学习。①
这种状态使人感到不安,并有可能引起四种不同的反应。其一,人们会选择逃避。文化转向可能会以这种形式表现出来——当整栋房子已经被洪水淹没的时候,人们退回到阁楼去(尽管,令人觉得讽刺的是,退回到对资本主义生产的消费产品进行检查的趋势正日渐增强)。其二,一味对之进行谴责,这种做法说来容易,但是却毫无建树。其三,接受这一状态。普兰特的想法毫无疑问是非常周到的,同时也比她料想的要更贴近现代商业设计。其四,也是我在本章中要着重探讨的一种思路,它将有助于我们面对上述思路带来的困境,即理论的发展已经惯例性地超越了学界和商界彼此的边界,反过来,新的理论也有助于催生出一种新的资本主义的形式,我称之为“柔性资本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