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协助(1 / 1)

那日离开葬花陵之后, 孤阙只送花清染出了甬道,便将她交给早已候在外面的莲夏。

既然花若锦已经复生,作为郁轩心尖尖上的人, 这幽明殿的女主人自然只能是她。

虽说她的灵脉已被修复, 但毕竟魂魄游离了百年,如今的状况甚至还不如花清染。

郁轩自那时起,便亲自照料她的起居, 寸步不离。至于旁的事务,更是无暇顾及, 悉数交给了流霜打理。

好在先前流霜已被警告过一次,明面上不敢再来找花清染的麻烦。现下又有莲夏在旁关照, 她的日子过得也算舒坦许多。

花清染被送回琼芳殿休养,无人打扰,倒也自得其所。

看到自己熟悉的寝殿,先前那颗紧绷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许是因为先前魂魄消耗得严重了些,再加上移魂之后与身体的契合太过劳神, 花清染回到寝殿便倒头就睡。

她睡着的时候呼吸极轻, 又一连睡了数日未醒,吓坏了前来伺候的使女。

是以莲夏忙完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跪倒在外哭成一片的几个小宫人。

“发生了何事?怎么都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她在庭前微微敛眉,言罢, 快步走到廊檐下,“花主醒了吗?”

绿衣使女抬了抬头, 忍着哭腔小声答道:“回夏姐姐, 花主这几日一直未醒, 奴婢们……奴婢们都担心, 是不是哪里照料得不周……”

莲夏无奈地笑着叹了一口气,“走之前我不是说了么,花主需要休息,你们还这般在此哭闹,生怕吵不着她吗?”

“可花主几乎已经没气了……”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花主好着呢。”

莲夏佯怒道,“你们几个还不快起来做事去。都起来吧,擦干净眼泪,被旁人看见了,还以为花主苛责你们呢。”

“夏姐姐教训得是……”

遣散了围在殿门外的使女,莲夏轻轻拨开珠帘,迈入内殿。

室内的陈设一如从前,只躺在床帐里的女子,已然是一副陌生模样。

虽说城主之命不可随意揣度,但这女子在幽明殿住了一段时日,回来后便肉眼可见地虚弱了不少。甚至还改头换面,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莲夏不知其中有何因果,但自从那日在葬花陵外将人接回,锦夫人又已复生,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现下看来,这位没什么架子的花主,也是个可怜人。

她伸手在花清染额头探了探,还是很冰,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这模样一丝生气也无,也无怪乎那些使女们如此惊惧。

她轻叹一声,细细端详着花清染的面容。

毕竟是花灵,生来便是倾世之貌,并不比锦夫人逊色。正相反,如今这副娇俏模样,似乎也比之前更合她的性子。

而就在她愣神之际,床榻上的女子眼睫轻颤,缓缓醒转过来。

花清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看见跪坐在床边的女官,一时有些恍惚,竟没能唤出她的名字。

见她苏醒,莲夏赶忙回神,上前关切道:“您终于醒了。“

她想了半晌,终于哑声开口,“莲夏?”

“正是奴婢。”

莲夏柔婉一笑,“花主可还有何不适?”

她摇了摇头,撑着手肘缓缓坐起来,眼神尚有些懵然,“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

莲夏笑道:“是挺久的,已有五日了。”

“这么久?”她诧异出声,“那,郁……城主那边可曾有消息传来?”

莲夏道:“城主知道您还在休养,并没有别的吩咐,只让奴婢在此好生伺候。红衣使倒是来了几次,见您还睡着,便又回去了。”

“她来做什么?”

花清染头脑尚未清醒,但思及那日在葬花陵中,祝眉毫无温度的眼神,她不禁心下一梗,“她……什么也没说?”

莲夏摇摇头,“没有,不过,红衣使吩咐说,您若醒来,务必让奴婢去知会她一声,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闻言,花清染长叹一声,无奈地双手捂着脸,闷声道:“罢了,只要她不是来兴师问罪便好。”

莲夏见状笑了笑,试探着问道:“那……花主若没什么不适,奴婢现在便去跟红衣使说一声?”

她点点头,“我没事,可能睡了太久,有些不大清醒,你且去吧。”

“是。”

莲夏应了一声,回身为她添了新茶,便退出殿外。

待她走后,花清染晃了晃脑袋,总算从惺忪中清醒了几分。

她起身去箱柜中翻找了许久,终于在满目碧色中,挑出了一件桃夭色的襦裙。

这是之前她专门托莲夏另外准备的衣裳,但一直未能有机会换去一身青碧。如今知晓花若锦的存在,便明白郁轩为何执意要自己只穿青碧。

既然是个替身,还是个附在人家身体里的“替身”,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现下既已失了这一层身份,她的喜恶便也不必再受旁人左右。

花清染心满意足地换好了衣裳,来到梳妆台前,拿起台上的铜镜,仔细看着镜中映出的面容。

美目流盼,澈如清泉,分明是一张娇俏笑颜,偏偏右眼尾处生了一颗泪痣,平白添了几分楚楚之色,也更加惹人怜惜。

原来自己竟是这般长相,冰雪为肌玉作骨,倒也不输先前的模样。

她看着自己这副面容,只觉陌生之余,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些天虽然都在昏睡中度过,但她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明显要比之前那具更为契合。

周身灵力的运转也自如许多,那困扰自己已久的滞涩之感和疼痛,更是再未出现过。

只是,陡然换回了自己的身体,这感觉好似新生。

自己尚且还能随着日渐契合的适应感,慢慢转变心态。毕竟不必时时对着铜镜,这样貌的变化,时日一久,便也不那么在意了。

可她之于旁人,却相当于换了个人。

即便他们嘴上不说,又如何能真正若无其事地,像原来那般看待她?

如此一想,花清染眼中的神采也不禁黯淡下去。

就在她望着铜镜愣神之际,殿门外忽然传来使女的见礼声。

而后,便看到祝眉从外走了进来,红衣似火,妩媚婀娜。

花清染蓦地回神,警觉地看向来人。

祝眉却未作停顿,慵懒抬手拨开珠帘,直入内殿,走到她身前打量着,许久才道:“见你突然换了副模样,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花清染观察着她的神色,警惕道:“听闻红衣使急着找我,不知有何要事?”

“别这么看着我,好歹我也曾做过你几日师父,咱们之间可不是什么敌人。”

祝眉笑了笑,“你放心,虽然那日我见到师父那般对你,的确心有不满,但你现在同他已经毫无瓜葛,自然对我构不成威胁。”

花清染道:“我与大祭司,的确再无干系。”

祝眉挽着手边披帛,挑了挑眉,“我也不是什么过河拆桥之人,咱们先前的约定,依旧作数。”

“红衣使当真这么想?”花清染狐疑地看向她,“那之前在沉溪码头,你为何拦我?”

“职责所在嘛。”祝眉叹了一声,轻轻将手倚在她肩上,“花主总不能让我这个红衣使,眼睁睁看着你出逃,却什么也不做吧?”

她靠得如此近,轻淡的呼吸拂在耳廓,花清染不由皱了皱眉,起身避开。

“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花主了,红衣使不必再如此唤我。”

她有意疏离,祝眉却也不以为意,直起身含笑说道:“按说锦夫人回来了,这花主之位,自当交由她继续来坐才是。”

“但,城主似乎还没有将你换去的打算。虽说你先前只是暂代锦夫人的位子,毕竟也的确是拥有至纯灵骨的花灵,有资格担那花主之职。这称谓,不改也罢。”

“随你吧。”

花清染倒也不甚在意这个,又问:“郁轩让你来的?”

“不错。”祝眉道,“花主想必已经知晓,城主令你寻找血砂珠一事。”

花清染点点头,祝眉又道:“我这次啊,是专程来帮你的。”

“帮我?”

她略微有些讶然,只没想到,郁轩派来协助她的帮手,竟是眼前这位弱柳扶风的红衣使。

虽说她先前也曾领略过红衣使的手段,知道她实力不凡。可前日听了孤阙之言,寻找炼制血砂珠的奇珍异材,不论是炼狱黄泉还是九幽潭,皆是极险之地。

只凭她们两个,怕也难以应付。

祝眉似是看出了她的忧虑,笑道:“你现在神魂受损,城主必不可能放心,让你独自前去。但他不便离宫,故而将此事全权交由墨宗主负责。我这次啊,只是从旁协助。”

她轻叹一声,佯作委屈,“毕竟这炼狱黄泉,与我的赤炎之力恰好相融。作为助力,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花主可不要小瞧了人家。”

听到这话,花清染却并未觉得安慰,蹙眉道:“听闻墨宗主此前曾受过重伤,留下旧疾,至今未愈。炼狱黄泉有熔岩冥火作障,他的身体经受得住吗?”

闻此,祝眉耸耸肩,“他啊,别看他平日一副淡泊文弱的模样,其实以他的修为,若在鼎盛时期,恐怕城主和我师父合力,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她走到花清染身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啊,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这番话倒是出乎花清染的意料,她面上有些惊讶,不禁问道:“墨宗主一个商人,竟如此厉害?”

“花主以为,在幽明界做生意,会是件容易的事吗?”

祝眉绕到她身旁,柔弱无骨地做下,“开辟一条横贯东西的商道已是不易,单凭通往凡世的那条沉溪,没有相当的实力,哪儿能那么容易渡过。”

花清染沉吟道:“说得也是……”

“哦对了,”祝眉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差点儿忘了告诉花主,那位与你双宿双飞的南宫世子,此次,也会一同前去。”

听到“南宫”二字,花清染猛地抬眸看向她,讶然道:“他也去?可他不是……不是已经……”

意识到她话里的用词,花清染面上一窘,连忙改口道:“你别胡说,什么双宿双飞,他有未婚妻的……”

“你紧张什么?”

看她如此,祝眉轻笑出声,“放心吧,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位洛璎公主的确是他的未婚妻。不过嘛……”

“不过什么?”

“不过,这门亲事,是泽国国主和朔方城主定下的。他们两人,未必有真感情。”祝眉促狭一笑,“听说南宫世子此次来幽明界,就是为了躲这门婚事。”

花清染垂下眼睫,“可他又能躲到几时?既然是父母之命,他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祝眉无奈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花主敢与命运抗争,遇见情爱之事怎就怂了?”

言罢,她站起身,“罢了,我言尽于此。其余的,还得看你们自己的这份心思,究竟够不够深了。”

她说完这话,款款行了一礼便离开了,独留花清染愣在原地。

听到南宫别宴也会一同前去,她心里是高兴的。

可自从上次,在沉溪之畔看到不远万里寻来的洛璎,她却始终提不起一丝欢喜。

毕竟小宴现下就住在墨府,此次会来帮她,是因为墨宗主的意思吗?

那洛璎公主呢?也会去吗?

还是说……

花清染一想到他,心下顿时乱作一团,却是如何也理不清了。

她颓然倒在床榻上,将脸埋在锦被里,口中喃喃。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寻不到药材,炼不出血砂珠,这条小命能否保得住还未可知,想什么别的啊……”

*

祝眉出了琼芳殿,心情显然比来之前好了许多。

其实那日处理完葬花陵的事宜,她便打算回到大祭司的殿前等候。

可谁知,临到末了,却被无端冒出的花蔓图腾缠住。

那图腾上的红光,似有摄人心神之力,她一时不查,险些中招。

好在师父将花清染送出甬道后,没多久便折返回来。那些藤蔓似乎忌惮于他,在他踏入葬花陵的前一瞬,竟纷纷散去。

师父亲自来寻她,她心中对花清染生出的些许敌意,便几乎尽数消散了。

可人心就是如此,经不起任何揣测和挑拨。

哪怕有些心思只是露出一丁点儿苗头,在看不见的土壤里,兴许也早已填满了密匝的根系,死死扎在她心底最隐秘的地方。

是以孤阙问她“可还顺利”的时候,她故意瞒下了图腾之事,以及那诡异的女童声音。

只因那女童对她说:“反应慢了,是要受罚的哦。”

“罚你什么好呢?啊,我想到了。”

她笑起来,“就罚你不许说出今日所见吧。是不是很简单?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说谎了,再多一句谎言,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吧?”

听到这话,祝眉一心想要反驳,却无奈动弹不得。

便听那女童继续道:

“嘻……有意思,身为亲传弟子,却爱慕自己的师尊。你猜,若是你师父知道了你的心思,以他那恪守教条的性子,还会不会继续让你留在身边呢?”

“是不是很好奇,我是如何得知你的想法的?若日后还有机会,你会知道答案的。不过现在嘛……”

女童的笑声愈发阴邪,“你得乖乖听我的话,不要说漏了嘴哦,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心思还能隐瞒多久。”

“好孩子,你很合我的眼缘,可别让我失望哦。”

想到此处,祝眉灵台一阵恍惚,连忙收起思绪,提步朝前走去。

然而方才经过一处转角,却在御道上遇见了只身来此的花若锦。

她连忙垂眸行了一礼,唤道:“锦夫人。”

花若锦对她柔柔一笑,眼神温婉,“红衣使在此,是去见过清染了?她现下如何?”

“是,属下刚从琼芳殿出来。花主已然苏醒,看情况,应是暂无大碍。”祝眉恭敬一一作答,忍不住抬眸看了面前女子一眼,“夫人您的身子也还未痊愈,城主怎放心让您独自来此?”

“我也没什么事,哪里能天天被他拘在幽明殿?”

花若锦眉眼含笑,看起来极易近人,语气也十分轻柔,“倒是清染,听闻一连睡了许多天,想来之前为了我,的确消耗不小。”

说至此处,她轻叹一声,“说到底,她虚弱成如今这般模样,还是因为我,我总要去看看她的。”

祝眉十分敬重这位锦夫人,性子便也收敛了许多,垂首道:“夫人仁善。”

说罢,便欲退向一旁,让夫人先行。

然花若锦却叫住了她,“小眉,孤阙祭司如今,仍是只你一个亲传弟子么?”

祝眉微微一愣,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随即也恭敬答道:“是。”

“也是。”花若锦点了点头,“孤阙祭司一向不喜这些世俗羁绊,这么多年以来,倒也只有你,入得了他的眼。”

祝眉闻此,思及方才心底所想之事,不由一阵心虚,生怕被眼前女子看出端倪来,连忙垂下头,“能入师父门下,全靠夫人栽培,若非幼时被夫人收在身边,又岂会有今日的祝眉。”

花若锦无奈一笑,“你这孩子,平日倒是个随性所欲的性子,怎对上我,却变得跟你师父一般正经。”

“祝眉不敢对夫人不敬。”

“罢了,大祭司德高望重,你在他门下好好修行,来日定当无可限量。只不过……”

花若锦走近几步,在她身侧站立,忽然轻声低语,“赤焰火燃得再烈,也终究比不过柔骨花。”

“小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知道我是何意。”

闻言,祝眉猛地抬头,眼眸中满是惊惧,良久才道:“夫人……我、我不明白。”

花若锦看到她的神情,轻声道:“我也是女子,也同样有深爱之人。你自以为藏得很好,却忘了一件事——”

“任凭一个人再擅伪装,迟早也会被眼神出卖。”

她淡淡移开视线,唇角含笑,“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此事我会替你保密,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你该为自己想想退路。”

作者有话说:

被三次元搞疯,今天写不完了,明天一定(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