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图腾(1 / 1)

听到这话, 花清染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我见着那道符箓的时候,便料想,大祭司将这等保命之物赠我, 绝不会是只为了来争什么结契者的位子。”

她轻轻将手臂从孤阙手中抽出, 试着自己缓步行走,“如今看来,莫非你在那个时候, 便已经开始想办法补救了吗?”

“或许吧。”

孤阙没有否认,沉默着跟在她身边。

花清染继续道:“但我并不认为, 你这样做,是出于对我的同情, 或愧意。”

她微微偏头看向他,“正相反,你,郁轩,甚至墨宗主,你们似乎都对花若锦有所亏欠, 所以才会如此想方设法、不计代价地, 想要让她复生。”

孤阙脚步一顿,没有说话。

花清染轻轻笑了一下,“看来我说对了。”

孤阙沉默片刻,问:“知道这些, 又有何意义。”

“好像的确没什么意义,”花清染耸耸肩, “不过, 与其让我不明不白地遭这无妄之灾, 知道了真相, 心里反倒平静许多。”

她收回目光,抬眸望着漫无边际的花海,眼神幽微,“说白了,你们选择我,无非是看中了我所拥有的至纯灵骨。”

“可就算没有我,也还会有另一个至纯灵骨。倘若她的运气不比我好,没能知道这些真相,兴许,现下已经成为你们移魂转生的祭品了吧。”

白衣祭司微微垂首,白绫遮住眸光里的黯淡,也掩住了不经意流露的神情,只余清冷依旧。

许久,他轻声道:“花主倒是豁达。然慧极必伤,知道得太多,于你未必是好事。”

“无所谓咯,反正现下也用不着献祭了,这对我来说,便是天大的好事。”

花清染笑了笑,忽而转头问道,“哦对了,旁的你不愿多说,这血砂珠一事,总能同我讲讲吧?”

孤阙颔首,“自然。”

她弯起眉眼,“那快说来听听。”

孤阙缓缓道:“炼制血砂珠,需要寻得三味材料。其一血曼陀,是一种拥有赤炎之力的奇花,相传生长在炼狱黄泉深处,从生根至开花,需要经历千年之久。欲寻此物,除却强大的实力之外,还需讲求机缘。”

“等等,你说炼狱黄泉?”花清染奇道,“那不是传说中的鬼蜮吗?”

“不错。”孤阙点点头,“炼狱黄泉不渡生魂,有三重熔岩冥火作为屏障。以我的修为,只身前去也非易事。”

花清染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尚且僵硬的手脚,不由皱起眉,“照你这么说,我如今这副身子骨,去到那里,岂不是连灰都不剩了?”

孤阙却道:“对于此事,花主大可放心,即便为了锦夫人,城主也不会袖手旁观,定会派人助你寻得此物。”

花清染撇撇嘴,“行吧,这样最好。”

孤阙瞥见她的神情,略微扬了扬唇角,继续道:“至于第二味,则是墨龙内丹。与血曼陀相比,此物应更为难寻。”

“墨龙内丹?幽明界居然还有墨龙?倒是从未听到过。”花清染有些讶异,敛眉问,“不知它们现在何处?”

“就在九幽潭。”孤阙解释,“据传万年以前,幽明界开辟之初,极西之地的深渊中,曾盘踞有九条墨龙,九幽潭亦是由此得名。但后来不知何故,竟再未得见墨龙真迹。”

“这么多年以来,就没人想过去寻一寻吗?”

孤阙摇了摇头,“九幽潭与沉溪,同为一系水脉。沉溪之险,鸿毛不浮,想必花主已略有耳闻,九幽潭深逾千丈,又岂是易与之地。”

“既然无人见过,又如何能确定,墨龙现下仍在九幽潭中?万一它们去了别处,或是早在万年岁月里作古,这第二味材料还怎么找?”

花清染为难起来,“而且,修士结丹尚且不易,更遑论拥有万年修为的墨龙。先不说我们是不是人家的对手,单论剖丹一事,失去了内丹,它们还能活吗?”

闻言,孤阙默然,少顷才道:“失去内丹,修为和元神皆会受损,但只要剖丹时没有剧烈挣扎,性命应也无虞。毕竟是上古卷宗的记载,其中有几分可信度,尚需考量。不过……”

他转头看向花清染,“若我所记不错,墨家应该就是在九幽潭附近发家,而墨宗主的府邸,如今正设在西南腹地。他对于此处水域十分熟悉,至于墨龙一事,兴许也会知道得比我多些。”

花清染垂着头,垮下肩膀,闻言也只是闷声应道:“说了半晌,原来墨龙的存在,竟只是个毫无实据的传说。看来那血砂珠的记载,怕是也靠不住。”

“非也。”孤阙见她如此,不禁缓和了语气,轻声道,“典籍库里的卷宗,都经过历代城主和祭司的筛选。血砂珠若无用,那部卷宗必不可能仍存于世。况且,还有第三味材料,其实我们已经得到了。”

“欸?”花清染立时支起耳朵,面露惊奇之色,“是什么?”

“佛骨舍利。”孤阙道,“现下,就在葬花陵中。”

闻此,花清染终于重现笑颜,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听闻,花灵死后,魂魄会归于葬花陵。那将佛骨舍利放在这里,是有什么说法吗?”

孤阙顿了顿,终是直言道:“毕竟是座陵墓,极阴之地,免不得会招惹邪祟。佛骨舍利可净化邪念,置于此处,亦是对花魂的保护。”

“哦。”

花清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慎被匍匐交错的花藤绊住脚腕,尚未完全恢复的身子顿时一歪。

“小心!”

孤阙连忙伸手,再次将她扶住。

“多谢多谢。”

花清染站稳了身形,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说来也怪,明明是我自己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似的,倒比旁人的还不如了。”

“魂体分离一久,的确会有些难以适应。”

孤阙扶着她的手肘,带她绕过那片花蔓丛生之地,“方才我探过你的脉息,按说没有魂魄温养,肉身只会朽败得更快。但你这具身子,却没有丝毫受损的迹象,倒是稀奇。”

“兴许是因为我那副至纯灵骨罢,神魂之力都如此强劲,身体结实些也不足为奇。”花清染笑起来,“这样也好,免得我一边适应,一边还要再次耗费神魂修复肉身。我这点儿修为,可经不起折腾了。”

孤阙也微微勾起唇角,“花主说得极是。”

*

祝眉原本在葬花陵外候命,见到郁轩带着锦夫人先行离开,却迟迟不见大祭司的身影。

她等了许久,思索片刻,终是提步穿过了那道石门。

甫一进到白昙花海,便看见了搀扶着花清染的孤阙。

在她的记忆里,师父从不喜被旁人触碰,即便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也需时刻谨记男女大防。

他是高居神坛的大祭司,无悲无喜,远离尘嚣,手中藏星便是无上神权。

然而此刻却与另一女子相谈甚欢,全然不似有避嫌之意。

祝眉心中像是堵了一口气,微微皱了皱眉。

“师父。”

她若无其事地唤了一声,走上前去。

花清染听到她的声音,抬眸看向她。

“红衣使?”

祝眉没有看她,眼神直落在孤阙搀扶她的那只手上。

花清染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识趣地闭了嘴,思及先前她对自己说过的话,便觉那目光中带着些锋锐之意。

糟糕,红衣使怕不是误会了吧。

她下意识想离孤阙远些,却又觉得此刻抽身更显刻意,一时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一袭红衣,点缀在大片素白之间格外醒目,叫人想忽略都难。

以孤阙的修为境界,自是早在她穿过石门之时,就已经有所察觉。

可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吩咐道:“眉儿来得正巧,施术之地尚未清理,你去将那些法阵的痕迹抹去,再把那方空间封锁起来,务必仔细些。”

祝眉张了张口,最终也只应道:“是,弟子这就去办。”

说罢,她快步离开了二人的视野,来到那放置冰玉床的花海深处。

法阵上映出的流光早已黯淡,晴水玉台和冰玉**的纹路,也几乎无迹可寻。

四周的花藤失了束缚,忽又肆意疯长起来。不过短短半刻,便已重新爬满整个地面。

祝眉打小跟着师父守护葬花陵,自然知道这些白昙意味着什么。

旁人皆道,花灵死后,魂魄会长眠于此。

殊不知,她们体质特殊,一旦魂魄彻底与肉身分离,必会发生异变,化作无数白昙。

在不知情者看来,这片白昙花海至纯至美。可在祝眉心里,却只觉恶寒。

她忍着心中不适,剥开紧紧缠覆的花藤,快速将法阵残留的痕迹抹去,而后用灵力催动花藤生长。

只一瞬,藤蔓便爬满了冰玉床所在的这方空间,所有罅隙都被牢牢封死。

做完这一切后,她抬手抛出一道透明屏障,将整座藤蔓围出的空间罩住。偌大一方翠绿的幕墙,霎时消失在眼前,仿若从未出现过。

祝眉嫌恶地收回手,轻轻舒了口气。

方才远处的灵流有过一丝轻微波动,她知道师父已然离开,便想着尽快处理完此间之事,好去找他。

就在她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忽地察觉身后闪过一丝红光,极为诡异。

她疑惑转身,便看见那座嵌在白昙花柱里的神龛。

祝眉上前查看,佛骨舍利安放在舍利塔中,散着柔和的佛光,并未有何异常。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祝眉心下生疑。

可就在这时,那包裹着神龛的白昙花柱,忽然缓慢伸展出数道藤蔓,在虚空之中交错攀缠,最终竟缠绕出一道神秘图腾!

那图腾隐隐流窜着血色,方才那道红光正是由此而来。

意识到这一点,祝眉心知不对,连忙抬手欲作抵挡。

可为时已晚。

她似是被那暗红的血光定住了一般,再挪不开视线。

耳边传来一阵桀桀低笑,声音稚嫩清脆。

“嘻……你反应得太慢啦。”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这次一定行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