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移魂(1 / 1)

移魂之术颇为复杂, 施展起来十分耗神。

即便已是天人境的孤阙,此次也不敢托大,提前三日便设下祭台焚香祷祝。

与花清染不同的是, 花若锦的魂魄先前已经散过一次, 现下十分虚弱,根本离不得那张冰玉床。

为保全她的魂魄,此次施术之地, 就定在葬花陵中。

待一切准备妥当,郁轩亲自将花清染送了过去。

葬花陵外, 禁军驻守在甬道两侧,红衣使也奉命在外守候。

花清染踏上那方白玉石铺就的月台, 心脏猛然剧烈跳动起来。

自从上次来到这里,被那个诡异女童道破真相之后,她几乎不可控地,对身边的人与事生出些许怀疑。

她不知道该相信谁,只能凭借直觉,来分辨摆在自己面前的真心和假意。

虽说郁轩已经承认了移魂转生术的存在, 但这一事实于她而言, 至今仍是难以接受。

好在他也同自己说了事情的原委,虽不知其中有几分是真,但起码有一点她可以确信——

他不敢拿花若锦的生死,来跟她赌。

无论郁轩说的“生机”是真是假, 只要自己仍然持有玉石俱焚的资格,他便绝不会在转生之时, 置她于死地。

毕竟移魂之术兹事体大, 即便一丁点差错, 都有可能令他百年筹谋前功尽弃。更何况, 但凡她在施术途中,感知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也决计不会妥协。

这样一来,花若锦便再无复生可能。

而依照眼下种种,自己的身体,应该就被他们封存在这座陵墓里。

如此,她赌赢的胜算便又多了一成。

她抬眸看了一眼行走在前的郁轩,跟着他一同穿过葬花陵的石门。

却不知,郁轩此刻,心中亦五味杂陈。

这是他在花若锦身死魂散之后,第一次真正踏足这片白昙花海。

一想到心中所爱,马上就要回到自己身边,他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但思及大祭司同他说的那番话,又不禁担忧起来。

百年前幽明大劫的罪魁祸首,就在这座葬花陵中。

花魅最擅魅惑人心,她们能轻易看透人们内心深处的执着与恐惧,并将其无限放大,种下一颗名为“心魔”的种子。

一旦心魔深种,惑乱心神,便再难拔除,其后果,不堪设想。

假若那日所见,不是阿锦,而是花魅所化……

不,阿锦此刻亦是灵体之身,魂魄游离在外也不无可能。那灵体的气息与她生前别无二致,绝不可能有假。

郁轩脚步顿了顿,继续朝着花海深处走去。

微风过处,花叶簌簌。

满目翠绿与素白散发着幽香,好似祭奠亡故的花魂。

花清染天生嗅觉灵敏,便觉这花海的香气,浓郁得令人头脑昏涨,不禁以袖掩鼻。

她和郁轩踏着满地芬芳,步入重重花帘。

孤阙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花清染眼神一错,入目便是那躺在冰玉**的女子。

只一眼,那熟悉的感觉便充斥了整个心房,像是有一种力量,冥冥中吸引着她,令她忍不住想靠近过去。

那女子面容恬淡安详,轻轻阖着双眼,安静得仿佛只是睡着一般。但她面色苍白异常,不见血色,细看之下却是毫无生气。

不知为何,花清染心中一悸,竟莫名有些难过。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转头看向郁轩,“此法,当真可保我一命?”

面对她的质问,郁轩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应道:“只要你肯配合,本座与大祭司,会尽力保证移魂之术不出差错,你便能活。”

“好,我会配合。事成之后,也请城主履诺。”

说罢,花清染对孤阙微一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花主,这边请。”

孤阙已在此处布好法阵,只见缠绕冰玉床前的藤蔓缓缓退开,露出一张七尺见方的晴水玉台。

花清染依言在台上盘膝而坐,面对着那名沉睡的女子,缓缓闭上双目。

入定的刹那,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瞬间凝固。

花叶的生长趋于停滞,微风止息,只余她的心跳,在这无边寂静中愈发明显。

郁轩和孤阙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结印,合力施法,催动法阵运转。

晴水玉台和冰玉**,立时浮现出无数细小纹路,流光闪烁间,一路朝着法阵中心铺去,直至彼此相连。

在这法阵的微弱荧光里,花清染只觉一股暖意涌向四肢百骸,温柔而惬意,不禁渐渐陷入沉睡。

此前她曾设想过,既是移魂,或许免不得要经历魂魄剥离之苦。但此次移魂之术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她甚至没有感觉到丝毫痛楚。

待到醒来之时,花清染看见那副端坐在晴水玉台上的“身体”,一时有些恍惚。

自她降世伊始,便存在于那副身体里,早已习惯了那副面容。

此刻陡然以旁观者的身份观之,竟有一种魂魄离窍的错觉,只觉得无比荒诞。

许是因为甫一苏醒,她此刻的神志还不甚明晰。

正晃神之际,便看见自己原先那副身子,失去支撑似的轻轻晃了晃,忽然委顿下去。

花清染心里一揪,想要伸手扶住她,不料自己现下也动弹不得。

正当时,却见郁轩立刻闪身过去,在那女子倒下的瞬间,稳稳将她揽在怀里,神情关切。

孤阙也连忙上前,待探过那女子的脉息后,才对上郁轩询问的眼神,低声道:“锦夫人无碍,只神魂尚需休养。”

听到这话,郁轩明显松了口气,锋锐的面容也随之柔缓下来,眼中的欣喜更是难以掩饰。

花清染脱力一般躺在冰玉**,五感尚有些迟钝。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许是因为太过安静,以至于郁轩和孤阙,都不曾察觉到她已醒来。

她就这样睁着双眼,怔怔看向头顶缠绕交错的藤蔓,心下闪过一丝茫然。

她尽力适应着这副新的身体,或者说,这具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身体,许久,才得以轻轻动了动手指。

随着五感渐渐恢复,她听到郁轩轻轻唤着怀中女子:“阿锦……”

不多时,花若锦也终于苏醒过来。

在看到郁轩的时候,她微微一怔,随即温柔对他一笑,唤道:“轩哥。”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郁轩大喜若狂,紧紧将她拥在怀里。

然而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花若锦眼底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嫌恶,很快又恢复如常。

此刻郁轩眼里,只有花若锦一人,再顾不得其他,立刻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直到这时,孤阙才转过身来,看向僵着身子一动不能动的花清染。

“花主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

花清染内心一阵无语。

问的什么废话,我若好端端的,还能赖在这寒凉刺骨的**不起来吗?

但一想到自己原本就是个被放弃的“祭品”,他们这般区别对待,却也不足为奇了。

她强迫忽略掉心中不悦,勉力开口:“不适倒没有,只我现下尚不能随心操控这具身体,手脚有些无力。能否请大祭司帮个忙,扶我一把?”

孤阙似是一愣,沉默半晌,终是走近到她身前,将她扶起后,重新将手掩在袖中。

“多谢。”

花清染想对他笑笑,却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僵硬无比,只勉强做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不禁叹了口气。

这身子,不知在这冰玉**躺了多久,怕是早被冻僵了。

她动了动双脚,尝试自己站起来,腿脚却不听使唤,不慎歪了一个趔趄。

孤阙见状,犹豫片刻,终是伸手继续搀扶着她,朝葬花陵外走去。

这还是花清染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孤阙,只不过此人与传说中并无不同,白绫覆眼,白袍加身,面若神祇,无悲无喜。

面对如此神明一般的人物,她不禁开口问道:“都说大祭司恪守天道,秉公无私,缘何此番竟也赞成这移魂转生的禁术?”

孤阙声音淡漠,“城主之命,不敢不从。”

这种面上的托词,花清染已听了无数遍,自然不信。

她看着身旁这个清冷出尘的大祭司,试图从那覆眼白绫之后,看清他的眼神,却被他状若无意地避开。

她道:“这里并无旁人,我便直说了。久居幽明界者,应该无人不知,大祭司曾与城主平起平坐。若说您畏于君权,故而在有违天理之事上让步,我是不信的。”

她停下脚步,回身凝目注视着孤阙,“大祭司这般助纣为虐,戕害生魂,难道就不怕天道降罚?”

孤阙闻言,反问道:“花主以为,何为天道?”

“万物万法,天行天纲。”

“花主所说的这些,都是后世者所赋予的天道。”

他依旧面无波澜,漠然道,“殊不知,天地本无道。”

花清染不解,“何意?”

“若我想,我即是天道。”

花清染愣了片刻,惊讶于孤阙这句大逆不道之言。

对抗天地纲理,何其狂妄。

但自己这般试图对抗宿命,试图改变既定之路,与他所言又有何不同?

“可你不想成为天道,不是吗?否则,幽明界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局面。”

她抿了抿唇,抬眸看向白衣祭司,“只是我不明白,神权衰微,信徒流散。大祭司不信天道,难道就当真愿意居于人后?”

孤阙难得轻笑一声,“花主不必揣度我的想法,我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为先前所犯之错赎罪罢了。”

花清染皱起眉,“恕罪?不惜违背自己的教义信条?”

这一次,孤阙却沉默了,许久,他转头看向花清染,只道:“先前赠予花主的那道符箓,请务必收好,危急时刻,用之可保命。”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有事咕了,今天先来一更,明天补上

希望大家不要放弃我,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