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可能世界[1](1 / 1)

一、世界复多性论点

我们所寓居的世界是一个包罗万象的东西。你所见过的每一根木棍和每一块石头都是它的部分。你与我也是它的部分。地球这颗行星,太阳系,整个银河系,我们通过望远镜看到的遥远的星系,以及群星和星系之间的空**的空间断片(如果有这样的东西的话)也都是它的部分。没有任何东西与我们相距如此之远,以至于不是我们的世界的部分。任何距离上的任何东西都被囊括其中。同样,这个世界在时间上也是包罗万象的。已成为久远过去的古罗马人、翼指龙、原始等离子云不会由于在太为遥远的过去,死寂的暗星也不会由于在太为遥远的将来,以至于不是这同一个世界的部分。也许,正如我本人所认为的那样,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物理对象;或者也许它的某些部分是隐德莱希、灵魂、灵光、神或者不为物理学所知的其他东西。但是,没有任何东西在种类上如此殊异,以至于不是我们的世界的部分——只要它确实存在于相对于这里而言的某个距离和方向上,或者确实存在于现在之前、之后或者与之同时的某个时间点上。

事物的状态,在其包罗万象的意义上,意味着这整个世界的状态。但是事物借以区分开的方式本来可以是多种多样的。我的这本书本可能按时完成。或者,如果我不是这样一个信奉常识的家伙,我也许不仅在为可能世界的某种复多性辩护,而且也为这样的不可能世界的某种复多性辩护,在正确地谈论它们时,你事实上是在自相矛盾地说话。或者我本可以根本不存在——既非我本人,也非我的任何对应物(counterpart)存在。或者本可以从来不曾有任何人存在。或者物质常量本可以具有稍微不同的值,不适合生命的出现。或者本可以存在完全不同的自然规律;并且,电子和夸克本可以不存在,所存在的是这样的殊异粒子,它们没有电荷、质量或者旋转,而具有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东西都不具有的殊异的物理属性。某个世界本来可以处于如此之多的可能状态,而这些众多状态中的一种就是我们这个世界所处的状态。

果真有处于其他状态的其他世界吗?我说有。我拥护世界的复多性论题,即模态实在论[2],认为我们的世界仅仅是众多世界中的一个世界。存在着无数其他世界,其他包罗万象的东西。我们的世界由我们和所有我们周围的事物所组成,无论它们与我们在时间上和空间上相距多么遥远;正如它是一个大的事物,包含着较小的事物作为其部分一样,其他世界也包含较小的其他世界的事物作为其部分。这些世界有如遥远的行星,只不过它们中的大多数要比单纯的行星大得多,并且它们并不遥远。它们也并非就在附近。它们不在相对于这里而言的任何空间距离上。它们不在遥远的过去或者未来,也不在就近的过去或者未来,它们不在相对于现在而言的任何时间距离上。它们是孤立的:隶属于不同世界的事物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时空联系。在某个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也不会因致(cause)另一个世界中的任何事情。它们也不部分交叠;也许,除了内在共相之外(它们具有重复发生的特权),这些世界没有任何共同部分。

这些世界数目众多,样式各异。它们拥有足够的数量来提供这样的世界,在其中(粗略言之)我按时完成了这本书,或者我为维护不可能的事物而写作,或者我不存在,或者根本没有任何人存在,或者物质常量不允许生命的发生,或者完全不同的规律支配着带有殊异性质的殊异粒子的所作所为。存在着如此之多的其他世界,以至于事实上毫无疑问,一个世界可能处于的每一个状态就是某个世界实际所处的状态。世界如此,构成它们的部分亦然。一个世界的一个部分所可能处于的状态是非常多的,其他世界是如此地数目众多和种类各异,以至于毫无疑问,一个世界的一个部分所处的每一个可能状态就是某个世界的某个部分实际所处的状态。

其他世界与我们的这个世界是同类的。诚然,在作为不同世界的部分的事物之间存在着种类的不同——一个世界有电子而另一个世界则没有,一个世界有灵魂而另一个世界则没有,但这些种类上的区别绝不大于在单个世界——例如,在这样一个世界中,电子与灵魂在其中共存——的部分之间有时出现的区别。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之间的区别不是类型上的区别。

就其存在方式而言,这个世界同其他世界也并无区别。存在方式上的区别应该是什么样子,对此我没有丝毫概念。有些事物存在于地球这里,其他事物存在于外星体,也许某些事物不存在于特定的地方;但那并非存在方式上的区别,而仅仅是位置的区别或者所存在的事物之间的位置的缺乏。类似地,某些事物存在于我们世界这里,其他事物存在于其他世界那里,我同样也把这点看做是存在着的事物之间的一个区别,而不是它们之存在上的区别。你可能会说,严格说来,只有这个世界的事物才真正存在。我非常乐于同意这种观点,但是在我看来,这种“严格的”说法是限制的说法,(正如)说所有啤酒都在冰箱里,而忽略了所有存在着的啤酒中的大多数一样。当我们以部分存在物为对象域进行量化时,我们就漏掉了(不受限制地说)绝对地存在的事物。如果我是正确的,那么其他世界的事物绝对地存在,尽管我们很明智地忽略它们,并且限制性地以我们的世界伙伴为对象域进行量化。而如果我是错误的,那么其他世界的事物并非绝对地存在。正如罗素集(Russell Set)一样,它们仅仅根据一个错误的理论存在。那并不是以某种较低级的方式存在——仅仅根据某个错误理论存在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诸世界并非出于我们的创造。一个世界的一个部分制造其他部分,这是可能的。正如我们所做的那样,或者正如其他世界的神和造物主在一个更大的规模上所做的那样。但是,如果诸世界从因果上说是孤立的,那么一个世界之外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创造一个世界;而一个世界之内的任何东西也不能创造一个世界的全部,因为那将是一种不可能的自因。我们创造应用于诸世界的语言、概念、描写和想象的表现。我们制定规定,以选择某些世界而不是其他世界作为我们关注的对象。我们中的一些人甚至作出断言,说其他世界存在。但是我们所制造的这一切没有一个是诸世界自身。

为什么要相信世界的复多性?——因为这个假说很有用处,这就是相信它为真的一个理由。大家都知道,必然性可以被分析为在所有可能世界皆真,这仅仅是相信世界的复多性的第一个用处。最近20年来,哲学家提供了大量求助于可能世界以及居住于可能世界中的可能个体的分析。我发现这些记录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我认为很清楚,关于可能的事物的讨论廓清了逻辑哲学、心灵哲学、语言哲学和科学哲学——更不用提形而上学本身——中的许多问题。即使那些公开嘲笑这一有用的说话方式的人也无法抗拒使用它的**,尽管他们这样做时总是不无羞愧。

希尔伯特(Hilbert)称集合论的宇宙为数学家的天堂。他是对的(尽管说这话的也许不是他)。我们只须相信集合庞大的层级结构,在那里我们找到了适于满足数学的所有分支的需要的存在物[3];我们发现,集合论非常少的原始词汇经过定义扩展之后,足以满足我们对于数学谓词的需要;我们发现,集合论的极少数公理构成了足以产生构成这一学科内容的那些定理的初始原则。作为接受大量不为爪哇人(Homo javanensis)所知的存在物的回报,集合论为数学家提供了极为经济的初始词项和前提。在存在论方面付出代价之后,它在蒯因所称的意识形态方面为我们提供了某种改进。这是一项你无法拒绝的提供。价钱是合理的,理论上的统一和经济上的好处说明承认那些存在物是完全值得的。哲学家们也许乐于看到这一学科被重新建构或者重新阐释,但是正在工作的数学家们却坚持在天堂里探索他们的学科,而且他们也不会被驱逐出去。他们关于集合的复多性的论题硕果累累,这给了他们很好的理由去相信它是真的。

好的理由,我并非说它是无可置疑的。也许由于集合论具有令人无法接受的隐藏的后果——也许下一轮集合论悖论将很快出现在我们面前,所以所付代价比看起来的要高。也许为了得到理论上的好处的缘故而接受有争议的存在论的主意是一种误导的结果——一个怀疑的认识论者可能会这样说,对此我的回答是,我们对数学的了解比对任何怀疑的认识论前提的了解都要好。或者,也许我们可能会发现某个更好的天堂。有些人说,我们可以在一个可能事物的天堂里探索数学,那里充满着关于我们周围事物或者关于我们所做事情的未实现的理想化状态——如果这样的话,类似于数学中的这些事物的事物会比以前更有助于我们的目标的实现!可以想见,我们或许会发现某种方法来接受集合论——它事实上是数学家的一个很好的家园——而无须对集合作出任何存在论的承诺。但是即使这些希望成为现实,我的观点依然成立。如果上述情况确实是我们所面临的选择,那么为了理论上的统一和经济上的足够多的好处的缘故而相信有争议实体的广大领域是值得的。这一直是数学家们所作的判断,谦恭的哲学家应该对此予以尊重。

正如集合领域之于数学家一样,逻辑空间是哲学家的一个天堂。我们只须相信可能事物的广大领域,在那里我们发现为推进我们的努力所必需的东西。我们发现了用以减少我们必须作为原始概念来接受的那些概念的多样性的手段,我们可以借此改进作为我们专业关注对象的那个理论的统一和经济——整个理论,我们视为真的全部东西。什么是进入天堂的代价?如果我们希望得到谈论可能事物所带来的那些理论上的好处,获得对于它们的真正权利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这些话语作为原本的真理来接受。在我看来,这样的价钱还是合理的,在数学的情况下,所付的代价更为适当。我们所得到的好处抵得上为它们所付的存在论的代价。模态实在论硕果累累,这给了我们很好的理由相信它为真。

好的理由,我并非说它是无可置疑的。也许利用可能事物所进行的分析就其本身而言并不成功,因此所得到的理论上的好处只是幻觉。也许由于模态实在论具有令人无法接受的隐藏的后果,所付代价比看起来的要高。也许代价并不适当:即使关于付出了存在论代价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理论上的好处,我所说的是正确的,也许那些好处不值得我们为它们付出那些代价。也许为了得到理论上的好处的缘故而接受有争议的存在论的主意是一种误导的结果。也许——这是我最感兴趣的疑问——那些好处不值得我们为它们付出代价,因为在别处我们可以用更便宜的代价得到它们。这些疑问有些过于复杂而无法在这里论及,有些则过于简单而根本就不值一提,其余的将会在本书的展开过程中加以讨论。

二、可能世界的主要特征

1.孤立性

我希望,通过说明我的世界的复多性论题旨在服务的理论目的,我已经使得大家对它有所了解。现在,我将讨论另外一些表述上的问题,并且陈述我的立场中的某些更进一步的原则。

一个可能世界拥有部分,即可能个体。如果两个事物是同一世界的部分,我称之为世界伙伴(worldmates)[4]。一个世界是所有这样的可能个体的部分论的和(mereological sum)[5],它们是其部分,因而彼此之间互为世界伙伴。它是一个最大的和:与它的任何一个部分构成世界伙伴关系的任何事物自身就是它的一个部分(这正是我否认诸世界部分交叠的一个后果)。但是并非诸世界的诸部分的任何和自身就是一个世界。当然,它可能仅仅是一个世界的一个部分。或者它可能由两个或更多不同世界的部分所组成;这样,它可能散布于逻辑空间之中,而非全部位于任何一个世界之内,并且它的部分可能彼此之间并不全是世界伙伴。

那么,构成一个可能世界的可能个体的和与不构成一个可能世界的可能个体的和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呢?是什么使得两个事物成为世界伙伴?世界之间是如何划定界限的?为什么所有的可能事物没有组成一个大的世界?或者在另一个极端,为什么每一个可能的中微子不构成属于自身的一个微型世界?借用派瑞(Perry)的术语:可能世界的统一关系是什么?[6]

在本书的开始,当我说没有什么东西在空间上与我们相距如此之远,或者由于在太为遥远的过去或将来,以至于不是我们这同一世界的部分时,我已经给出了部分答案。这一点看来是没有争议的,并且它看起来还可以推广为:无论何时,只要两个可能个体时空相连,它们就是世界伙伴。如果它们之间存在任何距离——无论它是大还是小,也无论它是空间的还是时间的——它们都是一单个世界的部分。

这样说也许更为恰当:对于任何两个可能个体而言,如果其中一个可能个体的每一个特定的部分都与同它截然分开的另一可能个体的每一个特定的部分时空相连,那么它们就是世界伙伴。这一表述避免了可能产生的关于跨界部分论的和的部分时空联系的困难;避免了关于多重定位的共相的困难;避免了关于我们是否应该说部分交叠的事物时空相连所产生的困难。

这样说可能比看起来的样子更容易引起争议。在讨论预先决定时,我不是曾经提到过岔开的世界吗?就是说,提到过在某一时刻之前一直完全相似,尔后又彼此相异的世界吗?这不是预设了跨界的时间比较,不同世界的事件之间的同时性或者前后相继吗?不是预设了那些事件的参与者之间或者它们发生于其中的那些时空区域之间的时空联系吗?

我不这样认为。是的,这预设了跨界比较;但并没有预设跨界时空联系。

假定两个世界在某一特定时刻之前一直完全相似,尔后彼此生出歧异。我这样解释这种情况。存在着一个世界的一个初始部分,并且存在着另一个世界的一个初始部分,它们是完善的复制品。它们是最大的这样的部分:它们并不各自又被两个更大的初始部分所包括(后者也互为复制品)。在这两个部分的部分之间存在着一种对应,在这样的对应关系之下,这两类相互对应的部分也互为复制品;并且在这样的对应关系之下,相对应的部分也同样时空相连,正如整体和部分一样。因此,相对应的部分彼此之间是完美的对应物。无论你采用的是一种强调内在特性的相似性的对应物关系,还是一种强调起源的外在相配的对应物关系,甚至是一种强调历史角色的对应物关系,它们都是如此(这种情况除外,即作为复制区域的部分的某物,具有一个部分地外在于这个区域的历史角色)。例如,诸世界的时间横断面是绝好的对应物:存在着对应世纪,或者对应星期,或者对应秒。类似地,存在着对应地点:星系,行星,以及城镇。因此,在这种自然而然的对应物理论的意义上,作为这两个世界的部分的事物可以是同时的或者非同时的,可以在同一城镇或者在不同城镇,可以彼此相距或近或远。但是这些并不是真正的跨越世界的时空联系。所涉及的唯一的跨界联系是内在的相似性关系;实际上这些关系并非存在于那些准同时(或者不论什么东西)的个体之间,而是存在于这两个世界的较大的复制部分之间,那些个体就位于后者之中。

假定你发现——比如说,从一个非常可信的神谕那里——在遥远过去或者未来的某些时间,在遥远的星系上,人类历史的大部分被重演(伴随着令人感兴趣的变化)。在谈论这些重演时,你肯定会引入地点和时间上的对应物理论的比较。你可以说,这些重演之一中的某一重大事件去年发生于海丁顿——如果你也可以毫无矛盾地说它将在6.4×1012年以后,大致在人马座方向上的3.8×109光年以外发生的话。如果这样,在调和如下两件事情上你将不会遇到更大的困难:关于上一周在迪科特发生的其他世界中的事情的讨论和我对不同世界的部分之间存在着任何时空关系的否认。

因此,我们有了一个充分条件:如果两个事物时空相关,那么它们就是世界伙伴。它的逆命题更成问题。然而它或多或少是我所主张的学说。把这二者合在一起,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命题:事物之间互为世界伙伴,当且仅当它们在时空上相互联系。这样,一个世界就被其部分的相互的时空关系统一起来。不存在跨越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之间的界限的时空联系;但是在一个世界之内,无论我们怎样划界,总会有跨越它的时空关系。

第一种反对,也是一种最简单的反对,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可能由两个或者更多的完全互不相关的空间—时间所组成(如果这种不相关确实可能的话,也许我们所处的世界就是如此)。但是,一个世界所可能处于的任何状态,都是某一世界实际所处的状态,因此一个带有两个互不相关的空间—时间的世界就构成我的建议的一个反例。为了消解这一反例,我必须直接否认它的前提。我宁可不这样做,我承认自己有些倾向于认同它。但是在我看来,它并非我们模态思想的核心部分,并且不是关于何为可能的任何令人感兴趣的一般原则的一个结果。因此,它是有待商榷的。如果要在拒绝所宣称的一个单个世界内互不相关的空间—时间的存在可能性,以及(我把这点看做是选择之一)求助于一个原始的世界伙伴关系之间作出选择的话,我认为前者更值得信赖。

我无法在一个单个世界内为你提供互不相关的空间—时间,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些尚可接受的替代物。一个大的、彼此时空相关的世界,可能拥有许多不同的类似世界的部分。按照假设,这些部分并非完整的世界,但是它们可以看起来像一个完整的世界。它们可能是四维的,它们可能没有界限,并且在它们之间可能存在着很少甚或完全没有任何相互因果作用。实际上,一个大的世界的这些类似世界的部分中的每一个都可能是某个真正完整世界的一个复制品。对于一个大的世界来说,至少有四种方式来包括大量类似世界的部分。每一种方式都是某个世界可能处于的状态,因此,我说,每一种方式都是某个世界实际所处的状态。

(1)一个大的世界的空间—时间可能拥有一个额外的维度。这样,那些类似世界的部分就可能沿着这一额外维度分布,就像三维空间中的一叠平地一样。

(2)类似世界的部分可能分享一个共同的空间—时间。可能存在着这样一些居民,他们在他们全部生活于其中的一个单个空间—时间里相互渗透,而同时却并不相互作用。如果这样的话,当然这些居民最好不与它们所处的空间—时间的形状相互作用,正如我们同我们的空间—时间形状所做的那样;否则,这种相互作用会使不同居民彼此之间间接地相互作用。

(3)时间具有的度量结构可以不是由实线构成的,而是由许多首尾相连地摆放在一起的实线的复本构成的。这时我们将拥有一个接一个的许多不同的时代。然而,每一个时代都将拥有无限的延续,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尾。不同时代的居民将时空相连,但他们的分隔将是无限的。或者相反,可能存在着无限多的在空间中并行排列的无限区域;这样,在不同的类似世界的区域的点之间将不得不存在着无限的空间距离。

(4)或者时间可能具有由实线构成的度量结构,正如我们通常所假定的那样。然而可能存在着无限多的、一个接一个的类似世界的时代。每一个这样的时代都可能是有限延续的,但是它们的有限可能不为其居民所知,因为随着一个时代的终点的临近,一切都加速了。假定一代居民的生命周期是十二个月,下一代是六个月,再下一代是三个月……以至于无穷多代居民生活于他们所处时代的最后两年。类似地,拥有有限直径的类似世界区域可能在空间上被包裹在一起,随着事物逐渐接近边缘,其体积无限地收缩。

如果你认为,正如我也曾认为的那样,一个单个世界可能由许多多少有些孤立的类似世界的部分所组成,那么你还有多大把握确信自己真的在意指我所拒绝的那种被假想的可能性?你真的确信,类似世界的部分绝不时空相连是你的思想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或者,你所想到的难道不是我所提供的这些替代者之一吗?或者,你的思想可能不够明确,以致这些替代者无法正当地对待它?

第二种反对与灵魂及其精神生活中的片段有关。传统认为它们是外在于空间的。无论我们多么确信不存在这类有缺陷的事物作为我们的世界伙伴,但这个传统故事也许是真的,这难道至少不是可能的吗?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某个世界就由这类灵魂所居住。但这并不构成对我的观点一种反对。我并没有说所有的世界都仅仅以同样一种方式被时空的相互关联所统一。因此,一个灵魂世界中的相互关联可能较类似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正常世界中的相互关联更为松弛。如果这些灵魂和它们的活动只处于时间之中,那就足够好(为了使得这一点可以理解,也许时间和空间在灵魂世界中将不得不比在我们的世界中更容易分离,但这是完全可能的)。我甚至能够允许神奇的精灵的存在,它们通过无处不在的存在方式与其他事物时空相关——因为那是具有时空关联的许多方式中的一种方式。我不确定自己为什么需要为灵魂传说的可能性进行辩护——毕竟,众所周知,人们常常接受不可能的理论,正如素朴集合论所表明的那样——但实际上,我认为自己在逻辑空间中给予了它们至少同它们应得的一样多的空间。

第三种反对与无物存在的可能性而不是与某物存在的可能性有关。如果一个世界是时空上相互关联的事物的最大的部分论的和,那么,这就没有为绝对空无的世界留有余地。一个世界并不像一个可能未装啤酒的酒瓶。世界是其所含事物的总和,因此即使没有啤酒,仍然还有酒瓶。如果连酒瓶也没有了,那么那里就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而虚无并非意味着最小的某个东西。最小的世界可以实际存在。可以存在非更多的东西:仅仅某个同质的、未经占据的空间—时间,或者也许仅仅是它的一个单个点。但是这样的非更多的东西仍然是某物,不存在任何这样的世界,在其中,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存在。这使得某物存在成为必然的。因为在所有世界中某物存在这点都是真的:只要我们把我们的量词限定在一个单一世界的部分的范围之内,即使某个世界唯一的部分是一个不可再分的并且难以描述的点,它也是真的。当然,如果我们不从某一世界或者另一世界的立场来限定我们的量词的话,那么,某物存在而不是无物存在就更加为真:存在着逻辑空间,即所有壮观之世界的总和。

这有多糟?我认为,关于这一点最糟糕的就是担心我可能仅仅通过说这是一条必然真理来解释为什么某物存在而不是无物存在。但是不必担心,我并不认为那是一个解释。因为我认为,一个解释是一种原因学的阐述:它告诉我们关于一个事件是如何被引起的某些东西。或者它告诉我们关于某一特定种类事件中的某些事件,许多事件,或所有事件如何被引起的某些一般的东西。或者它这样解释一个存在事实,即通过告诉我们关于几个事件如何一起使得这一事实为真的某些东西,或许然后告诉我们关于那些作为事实制造者的事件又如何被引起的某些东西。因此,我认为,不存在任何这样的东西,即我可以说它可以被视为解释了为什么某物存在,而不是无物存在;后者实际上断言了:不存在任何这样的世界,在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存在。[7]

迄今为止,我一直在拖延回避。我接受自己观点的不受欢迎的后果,并且宣称它们并不像你可能认为的那样糟。但是,还有一个反对需要考虑,在我看来这个反对真的要求我进行退却。最后的手段将是一个原始的世界伙伴关系,但我认为还没有必要退得那么远。

让我们想象这样一种空间—时间理论,它为牛顿力学,或者为日常经验而建(在此指旧式牛顿力学,与牛顿力学最近的重新阐述相对立,后者仍然是牛顿意义上的,但去除了绝对静止)。这种理论将会说,任何两个空间—时间点都被一个空间距离和一个时间距离——两种不同的距离——联系在一起。这两种距离中的一种而不是两者同时可能为零。这样,绝对同时性和绝对静止都是得到了很好的定义的。我假定这可以是世界曾经所处的状态,因而是某个世界的存在状态。但是我们有很好的理由认为我们的世界是与此不同的。在我们这个相对论性质的世界中,任何两个空间—时间点之间只有一个距离;它可能是一个空间距离,可能是一个时间距离,或者可能是一个既非空间亦非时间的零距离(被一个正实数所编码的“类似空间的”间隔,被一个正虚数所编码的“类似时间的”间隔,或者“类似光的”间隔)。当然,在牛顿空间—时间和相对论空间—时间之间还有其他区别,但是这种两种距离对一种距离的区别,是一个对于存在论来说非常重要的区别。

我们命名出现于我们世界之中的性质和关系;因此,被我们称作“时空关系”的关系是以相对论的方式来表现的关系,它们带有空间距离或者时间距离,但并不同时带有二者。那么现在,当我们谈论牛顿世界的时候,我们是否是在谈论那些相同关系的不同表现的可能性?情况是这样吗?——在相同两点之间,那些关系可以做两种使用,从而给我们两个距离,一种一个?或者相反,我们是否在谈论某些可能取代我们世界的时空关系的不同的关系?[8]

如果是前者,没什么可担心的。牛顿世界同我们的世界一样在时空上内在相关,即使时空关系在那里具有不同的表现。但如果是后者,那么严格说来,我不能说牛顿世界在时空上是相互关联的。它有它自己的外在关系体系,它的部分据此排列,这些关系类似于我们世界的部分所据以排列的那些时空关系。但是这些牛顿主义的冒名顶替者并不被称作“时空关系”,因为这个名字是我们用来授予我们世界的部分之间所维持的那些不同的关系的(这一点与我们的讨论无关,即当我们为我们的世界的关系命名的时候,我们可能认为它们表现为牛顿的方式,而不是相对论的方式。无论我们多么想为遵循某种理论的关系命名,毫无疑问,我们更想为遍布于我们世界的那些关系命名)。如果牛顿世界的居民谈论类似我们这样一个世界的可能性,那么,类似的话稍加修改也是成立的。假定在为他们称为“时空关系”的关系命名时,他们做了相当多我们也曾做过的事情;并且假定同样的关系并非在一个世界中以牛顿理论的方式表现,而在另一个世界中则以相对论的方式表现。那么严格说来他们不应说我们的世界是“在时空上相互关联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即我们是否在不同世界拥有同样的关系。在不同情况下,这一问题甚至可能拥有不同的答案:由某些牛顿世界和相对论的世界所组成的对子使用同样的关系(在牛顿世界的情况下,它们要做两种使用),而其他对子则不这样。另外,我猜测某些世界通过这样的外在关系系统相互关联,这些关系与相对论距离之间的差异——至少在其表现方面——比牛顿的、做双重使用的距离与相对论的距离之间的差异更大。假定所有世界都通过同样的关系——即我们称之为“时空的”那些关系——相互关联(不论可能存在何种表现方式上的不同),那将是很好的。我并不拒绝这种假定。但我不愿依赖它。

我需要说的是,每一个世界都通过一个关系系统相互关联(并且相对于这种相互关系来说是最大的),如果它们不是适当称谓的时空关系,那么至少也在某种程度上与它们类似。这样,我的任务就是详细说明这种类似。这种类似的某些要点至少应如如下所列。(1)这些关系是自然的:它们并非可怕的、不公正的划分,甚至不是轻微析取的。(2)它们是无处不在的:在大多数情况下(或者也许毫无例外),如果在系统中存在着一个从一个事物传至另一事物的关系链条,那么也存在着一个直接的关系。(3)它们在做出区别。如下之点至少是可能的(无论它是否发生于每一个包含这些关系的世界之中):即尽管存在着大量的相互关联的事物,但就其在关系结构中所处的位置而言,没有任何两个事物是完全一样的。(4)它们是外在的:它们并非伴生于(supervene on)单独来看的关系项的内在性质,而仅仅伴生于关系项的复合体的内在特征(为一个外在关系所下的定义牵涉到可能事物,但还没有涉及可能世界,因此在此可以为我们所用而不会导致循环)。当一个关系系统类似于时空关系时——严格意义上的时空关系,我们称它们为类似意义上的时空关系。[9]

我怀有这样的希望,即避开类似时空关系这一乱糟糟的想法是可能的。一个简单得多的选择将是,世界由无论何种外在相互关系所统一。根据这一建议,任何自然的外在关系都可以将一个世界统一起来。一个世界的每一个部分都与任何其他部分产生某种这样的关系;但是,一个世界的任何部分都绝不会与另一世界的任何部分产生任何一种这样的关系。不必理会我们所谈的关系是否是时空关系——不论是严格意义上的还是类似意义上的。

如果这种简化欲有希望,那么对自然关系的限制势必起着重要的作用。它将不得不清除掉比可怕的不公正划分更多的东西。请看非同一(non-identity)关系。……根据我的定义,它可以算做一种外在关系,并且它总是成立于不同世界的特定部分之间。然而,我们可能会公正地拒绝在我们的自然关系待选目录中给予它一个位置。如果我们有办法通过定义引入它的话,那么把它包括进去就纯属多余;我们的确有办法这样做,因为X和Y是非同一的,当且仅当存在着这样一个类,X和Y二者中的一个,而非另一个属于它。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涵盖“子类”的非同一性,那么你应该再加上一个从句:“……或者存在着这样一个事物,X和Y二者中的一个,而非另一个属于它。”

我发现要判断这种简化是否能够成功是很困难的。问题在于缺乏检验的事例。除了(严格意义上或者类似意义上的)时空关系,还可能存在何种自然的外在关系?我将拒绝一些可能被提供的更进一步的外在关系的候选者:例如,原初的历时同一性(genidentity)关系,非定性的对应关系……或者原始的世界伙伴关系。

下面的说法也许可以被视作一个检验的事例。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看起来它对于前面的简化来说是不利的。我们倾向于认为正的和负的电荷是粒子的自然内在属性,但是让我们假设并非如此。假设相反,存在着带有类似的电荷(like-chargedness)和带有相反的电荷(opposite-chargedness)这样一些自然的外在关系(这样,我们就可以引入电荷属性的外在的版本。中性就是与某些粒子具有类似的电荷,而不与任何粒子具有相反的电荷;阴性就是与大多数轻粒子具有类似的电荷,这些粒子围绕周围重得多的粒子团作轨道运动;阳性就是与一个阴性粒子具有相反的电荷)。与一般观点相反,根据这种观点,具有类似的电荷和具有相反的电荷关系并不伴生于分开来看的两个粒子的内在本性,一个电子和一个正电子可能是完美的内在复制品。这就是称其为外在关系的含义所在。按照假设,它们是自然的。它们是普遍的(至少,如果给定适当的规律的话),即每当两个粒子被一个此类关系的链条联系在一起时,它们就被直接地联系在一起。但是它们绝非在做出区别(同样,如果给定合适的规律的话):即使仅仅存在三个粒子,那么它们当中也必定有两个粒子相似(在关涉到这些关系的范围内)。如果这个故事——或者类似于它的故事——能够为真,那么在这里我们就拥有了这样一些外在关系,它们既非严格意义上亦非类似意义上的空间—时间关系。

不同世界的两个粒子真的能处于这些具有类似的电荷和具有相反的电荷的外在关系之中吗?初看起来,情况似乎如此;而如果情况果真如此,那么前面的简化就失败了。我乐于看到这样一种理由,它解释了为什么不同世界的粒子不能处于这些关系中(这样的理由不同于证实论的理由,我认为后者不具有说服力)。但是由于没有找到这样一种理由,因此我倾向于拒绝那个简化。这样,我必须转而坚持我的有待进一步充实的建议,即起统一作用的外在关系如果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时空关系的话,那么必须至少是类似意义上的时空关系。

通过另一种方式,世界也可以成为孤立的:一个世界与另一世界之间不存在任何因果关系。如果需要的话,我将把这种因果孤立与时空孤立一并作为世界的划界原则。但是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按照关于因果关系的反事实的分析,世界的因果孤立是顺理成章的事。因此,它对于一个世界与另一世界的划界来说没有任何助益。无论我们如何解决划界问题,跨界因果关系都将是无意义的。

当我们在一个世界之内拥有因果关系时,大致会发生如下事情。为简便起见,我省去了与如下事项相关的复杂情况:因果抢先(causal pre-emption)和过度决定(overdetermination),以及假定总是存在最接近的在先世界(closest antecedent-worlds)这一理想化的做法。把这些情况考虑进去对跨界因果关系不会有任何帮助。我们有一个世界W,在那里,事件C因致事件E。二者都发生于世界W,它们是殊异的事件,并且事实上在世界W中,如果事件C本来没有发生,那么事件E也将不会发生。这个反事实条件句意味着,在与世界W最近的世界中,如果事件C没有发生,那么事件E也没有发生。

让我们试着将这种分析应用于跨界因果关系情形。在后者那里,一个世界的事件据猜测影响另一个世界的事件。事件C发生于世界WC中,事件E发生于世界WE中,它们是殊异的事件,并且如果事件C本来没有发生,那么事件E也将不会发生。这个反事实条件句应该是成立的,但是在何处?它意味着,在与——何处?——最近的世界中,在那里,如果C没有发生,那么E也没有发生——于何处?

通常我们认为,这个反事实条件句成立于这样的世界中,其中的一个事件因致另一个事件;因此,也许如果因果联系发生于两个世界之间,那么这个反事实条件句就应该在这两个世界中均成立。因此我们就有:

(1)在与世界WC最为接近的世界中,C没有发生,E也没有不发生,以及

(2)在与世界WE最为接近的世界中,C没有发生,E也没有不发生。

但是,(1)看起来是错误的:既然我们是在查看一个假设的跨界因果关系的情形,那么在此询问我们是否在与世界WC最为接近世界中得到E是不适当的,我们应当查看与世界WE最为接近的世界,假设的结果确实发生在这个世界里。而(2)看起来更糟:我们应该假定将C从某个类似于WC的世界中去掉,而将其从某个与WE类似的世界中去掉是不相干的。事实上,这样的与WE最为接近的世界——在其中,C没有发生——很可能恰恰就是WE自身。

那么,我们是否应该通过明确指明相关事件应该从哪些世界中去掉的方式来确保我们在对正确的世界进行修正?比如:

(1')在与世界WC最为接近的世界中,C没有发生在WC中,E也没有发生在WE中,并且

(2')在与世界WE最为接近的世界中,C没有发生在WC中,E也没有发生在WE中。

但这比以前更糟。这些双重的修改意味着什么:在这个世界,一个事件没有发生于那个世界中?C事实上恰恰发生于Wc中,E事实上恰恰发生于WE中;不存在任何这样的世界,在其中情况是其他样子的。你不妨说,在奥克兰,墨尔本下雨;但是在惠灵顿,墨尔本没有下雨。除非把外面的修饰语看做是空洞的,否则你无法照字面理解这句话(这就是你立刻想到两种不照字面理解其意义的方式的原因:在奥克兰,他们说墨尔本下雨,但是在惠灵顿他们却不这样说;与奥克兰相比,墨尔本下了很多雨,但是与惠灵顿相比则不然)。

再试试这种说法。正如普通的因果关系涉及仅仅一个世界,跨界因果关系涉及世界对子。因此,处处用世界对子替换单个世界:

(3)在与世界对子<WC,WE>最为接近的世界对子中,C不发生在该对子的第一个世界中,E不发生在该对子的第二个世界中。

这种说法确实有意义,但我认为它并非以一种能够使其为真的方式有意义。因为我猜想一个世界对子与另一个世界对子的接近是由这些世界对子的第一个世界的接近以及这些世界对子的第二个世界的接近所组成的。对于一个最接近的世界对子中的第一个世界来说,既然我们不得不去掉C,我们就不得不离开WC。但是对于一个最接近的世界对子中的第二个世界来说,我们并非同样被迫离开WE,有什么能像一个世界自身接近自身?因此任何一个最近的世界对子的第二个世界都只能是WE,而E恰恰在其中发生,因此(3)是错误的。

如果世界之间存在着有意义的外在关系,那么这也许为世界对子提供了另一个比较的方面。但是对此我要说,第一,即使跨界外在关系并不为我们对划界问题的解决方案所绝对禁止,被允许的那一些将是类似于我们的具有类似的电荷和具有相反的电荷之类的想象的关系,它们看起来并没有使(3)成为真的;第二,如果我们的特殊的世界对子反事实条件句应该提供因果依赖性,那么它们最好受制约着普通的因果反事实条件句的接近性所制约,但是世界的普通的接近并不包含任何可能使世界对子相互接近的跨界外在关系。

在我们看起来似乎可以理解跨界因果关系时,我认为所必然发生的是如下情况。我们考虑所有可能世界的总体,将其视作一个壮观的世界,这使得我们开始认为这一壮观世界本可以处于其他状态。因此我们心里所真正想到的也许是:

(4)在与这个壮观的世界最为接近的候选的世界中,C不发生在相应于Wc的那部分中,E不发生在相应于WE的那部分中。

但这完全是误导的结果。如果我是正确的,那些众多的世界已经提供了偶然性,再一次全面地提供它没有任何意义。反之,如果我是错误的,那些众多的世界并没有提供真正的偶然性(正如某些人所认为的那样)。但是这样的话,仅仅在一个更大的规模上重复你认为已经失败的同一种方法没有任何意义。世界是所有被适当地统一起来的最大的事物。如果它们形成壮观的世界块,并且由世界块再形成更壮观的世界块,如此等等,这与我们的讨论没有任何关系。我仍然用“诸世界”意指所有世界。(而且,它们如何形成诸世界块——何种关系能够统一一个世界块而不同时也使其中的世界合而为一?)只存在一个世界总体,它并不是一个世界,它不可能本来是别的样子。因此(4)是无意义的废话,只有将其视为空洞的,它才是可以理解的。

因此,不存在任何跨界因果关系。这并不是因为我把它规定为一个划界的原则,而是因为我把它规定为我对因果关系和反事实条件句所进行的分析的一个结果。这就是为什么不可能存在一个功能非常强大的、用以观察其他世界的望远镜的真正原因。困难并不在于其他世界过于遥远,正如克里普克所笑谈的那样;也不在于其他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是“抽象的”,正如当然他本人所真正认为的那样。通过望远镜所进行的观察——如收集信息的其他方法一样——是一个因果过程;一个产生在因果上独立于所“观察”事物的状况的影像的“望远镜”将是一架假望远镜。不存在跨界因果关系,也不存在跨界望远镜。

同样,如果不存在跨界因果关系,那么也不存在跨界旅行。你不能进入一艘“逻辑空间之船”并访问另一个可能世界。你可以进入你稀里糊涂地以为是一艘“逻辑空间之船”的某个东西,旋开开关,然后消失。在你消失时,你的一个完美的复制品——被你所乘坐的船的完美复制品所包围——可以从虚无中出现于某个其他世界。实际上,存在着大量雄心勃勃的逻辑空间的旅行者从其中消失的世界,存在着大量他们在其中出现的世界,并且在消失的旅行者和出现的旅行者之间存在着大量的质的复制品。但是除非存在一个既离开又到达的继存的旅行者,否则所有的这一切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旅行。因果持续为继存所必需,它是统一一个持存的人的一个主要部分。在一个单个世界中,情况是如此:如果存在一个随意毁灭人类的恶魔,并且存在另一个随意创造人类的恶魔,根据一个不太有可能出现的巧合,创造的恶魔替换了毁灭的恶魔的一个受害者,性质上的连续性可能是完美的,但是因果依赖性的缺乏仍将使得它不能成为继存的一个真正例子。在跨越世界的情况下也同样如此。不存在跨界因果关系,就不存在跨界因果连续性;不存在跨界因果连续性,就不存在继存;不存在继存,就不存在跨界旅行。在各个不同的世界中,不仅所有在“逻辑空间之船”中从虚无中出现的那些较为幸运的人,而且所有那些在这些船里送了命的人,都被悲惨地哄骗了。

但是,如果你想看到一个拿破仑在其中征服了一切的世界,不要放弃希望。也许我们的世界是具有大量在时空上以某种特殊方式相互关联的类似世界的部分的那些巨大世界之一。这样,借助完全运行于我们这一单个世界之内的一架特殊望远镜或者一艘特殊空间船,你几乎可以完全实现自己的梦想。当然,你将不会看到拿破仑自己事实上所在的那个类似世界的部分——你已经在那里了,而且他并没有征服一切。但是我想你的希望可以被一个其征服者是拿破仑的完美对应物的类似世界的部分所满足。我决不指责好的科幻小说在哲学上行不通。不,观察或者拜访“其他世界”的故事是完全一致的。它们在无数可能世界中得以实现。只不过被观察或者被拜访的“其他世界”永远不能成为我所说的“其他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