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法和依据综上可见,阴阳五行不仅是秦汉医学和董仲舒天人感应思想体系的骨架,而且是二者建构理论的方法和依据。显而易见,以阴阳五行为理论核心的秦汉医学和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论,具有三个共同的特征:天、地、人贯而参通之的整体观念;同类相通的天人感应思想;建立在经验直观基础上的直观类推方法。进一步申论,则可明显看出董仲舒“天人感应”论与秦汉医学有着密切的关系,质言之,可看出汉代哲学与医学的关系。
首先,秦汉医学和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论,都是从事物的联系入手,借事物的类同和类感而运用类比推理进行推导,构筑自己的理论体系。天、人能够相互联系和感应,其根本原因在于二者都有同类别的阴阳之气和五行属性,皆按相同序列的五行之次运转,以求得整体的动态平衡。由类同而导致类感,由类感而进行类推,从而收到由表及里、由此知彼的效果;把万物、万象组合在以阴阳五行为骨架的系统中,以构筑其理论体系,实现其理论的实际功能,这是秦汉医学和董仲舒“天人感应”思想的共同点。这表明,秦汉医学与哲学,有着共同的理论架构和方法,在经验直观的思维方式基础上,二者可以统一起来。
其次,秦汉医学和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论,都利用了生理病理知识和自然感应现象为其立论根据,并且都包含有牵强比附的内容和方法。认为天、人皆有阴阳五行,因而可以相参相应,且可与四时四方相配,与社会人事相联,这是秦汉医家和董仲舒的共同观点。这种观点的立论基础,从根本上讲,是同类感应的思想。早在《易·象传》中就有“天地感而万物化生”的说法。《庄子·徐无鬼》篇认为,鼓宫宫动,鼓角角动,是“以阳召阳,以阴召阴”,即同气相召的结果。《淮南子》推导说:“物类相动,本标相应。故阳燧见日则燃而为火,方诸见月则津而为水。”[232]《黄帝内经》把人夙兴夜寐的生理节律看做“与天地同纪”;“卫气昼日行于阳,夜则行于阴。阴者主夜,夜者卧。……阳气尽,阴气盛,则目瞑;阴气尽而阳气盛,则寤矣。”[233]这些都是利用自然界客观存在的类感事实论证自己的观点,是符合实际的自然感应观点。董仲舒讲:“伍音比而自鸣,非有神,其数然也”,“其动以声而无形”[234],这是从声学角度解释乐器的共振共鸣现象。他还揭示了“鸡至几明而鸣而相薄”,以及“病者至夜半疾益甚”[235]的现象与自然节令相应的道理。这表明董仲舒天人感应思想利用了自然科学的材料,运用了日常生活中经验范围内的自然感应思想。在这点上,可以说,汉代医学与哲学是“共根”的。
正是在同类相动、自然感应的基础上,秦汉医家和董仲舒按照各自哲学理想和人生模式去推演比附,将主观意愿注入感应过程和系统结构中,塞进了荒诞的内容。《黄帝内经》认为,“人皮应天,人肉应地”,“大小月三百六十日成一岁,人亦应之”[236]。它还进而比附说:“天有日月,人有两目;天有九州,人有九窍。天有风雨,人有喜怒。天有雷电,人有音律。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岁有三百六十日,人有三百六十节。”[237]凡此等等,不一而足。至于董仲舒的荒谬比附,那更是不胜枚举。可见,认为天、人同类,可以互相感应;以类别相似和数目相同去沟通天、人,并将其附会于人事政治,这是当时的时代风尚。表现于医家,不足为怪;表现于思想家、政治家董仲舒,更是十分自然。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讲述自然感应现象,还是论证天、人相副,秦汉医家和董仲舒在思维方式、论证手法以及语言等方面,都惊人地相似!它表明,汉代哲学向医学借用了思想资料,医学深刻地影响了哲学的风貌。它体现了政治统一,思想趋同的时代特征。
最后,利用阴阳五行学说对事物进行分类,并借以揭示事物的发展动力和内在结构以及外在表现,是秦汉医学和董仲舒思想的一致之处。就思维形式和特征而言,这是缺乏实证科学,凭经验直观及由直观而简单外推的结果,它具有整体性和模糊性等特征。亦正因为二者的思维方式是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直观外推,所以,经验范围内的事物,如自然节令可影响人体等,他们可以较为正确地认识、总结。而超出经验之外的事物,如天有日月,人有两目之类的比附,便流于神秘、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