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五行理论是《黄帝内经》和《春秋繁露》论证天人感应、天地人相参的宇宙和谐思想的依据。在秦汉医家看来,人体是一个和谐的整体,各种机能按阴阳五行的配置和特性而分别显现。宇宙也是一个和谐整体,万物依阴阳消长和五行转换而兴亡替代。天、地、人之间由于都有阴阳五行而相互贯通,具有通应关系,可以相参、相感。如果按类别和层次将其联系起来,就能找到天人之间的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系统结构。在人与自然界这两个系统中,各有阴阳五行,因而可以相参相应。《灵枢·通天》篇曰:“天地之间,六合之内,不离于五,人亦应之,非徒一阴一阳而已也。”《素问·阴阳离合论》说:“余闻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大小月三百六十日成一岁,人亦应之。”由于阴阳之气互为根据,“**于阴,阴根于阳”,且互相交感,即所谓“阴阳相错而变由生也”[213],才有事物的生变兴衰。这种相感相应是联结天、人的纽带。按“取象比类”的方法,宇宙万物是五行不同属性的反映,人体脏腑、肢官经脉和形体情致都可纳入自然界五大分类系统中。因此,《黄帝内经》将人体各组织器官、心理和生理现象与自然界的类似事物作了联系比较,把同人类密切相关的自然事物,诸如五味、五色、五化、五气、五声、五方、五季,与人的五志、五官、五体、五脏、五腑等各按其属性归入五行系统中。在此基础上,医家将天地万物与人合为一体,利用天、人之间的某种自然感应,论证五行系统、经络系统、藏象关系自身的内部联系,以及各系统彼此间的联系,从更高的层次去概括,并从事物相互间的动态平衡,去把握天人之间的内在联系及其系统调节。由于天、人之间具有通应关系,所以医家可以分辨阴阳表里,按五行间生克乘侮的关系来辨病施治,控制转变,以恢复整个系统的动态平衡,使人体和谐地存在于自然系统中。
基于上述认识,秦汉医家充分肯定人与自然的统一,自我心身的统一,逻辑地得出了“人与天地相应”[214]的结论。《黄帝内经》认为,人体病变与自然界的节候(天)和阴阳相关。“五藏应四时”[215],“五藏各以其时受病……人与天地相参……乘秋则肺先受邪,乘春则肝先受之,乘夏则心先受之,乘至阴则脾先受之。乘冬则肾先受之”[216]。《黄帝内经》还认为,天气的寒温影响人体血脉的运行:“天温日明,则人血淖液而卫气浮,故血易泻,气易行,天寒日阴,则人血凝泣而卫气沉”,因此,治疗也“必候日月星辰四时八正之气”,“参伍相合而调之”[217],才能收到应有的效果。顺此,它的结论是“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应该说,这是《黄帝内经》天人相应论的理论基点。从实质上看,它是一种朴素的自然感应观点。这种自然感应观点是《黄帝内经》天、地、人相参的宇宙和谐思想的核心。构造这一核心并使之理论化的依据,正是阴阳五行学说。
和秦汉医家的思路相同,董仲舒继承和发展了《吕氏春秋》“类同则召,气同则合”的自然感应思想,运用阴阳五行理论,论证其天、地、人相参的“天人感应”思想。在董仲舒那里,由于天、人、社会分具阴阳,故彼此在内在构成上,可以逻辑地联系起来,成为“物以类动”[218]相互感应的基础。他说:“阴阳之气,固可以类相损益也。……天地之阴气起,而人之阴气应之而起。人之阴气起,而天之阴气亦宜应之而起,其道一也。……故琴瑟报弹其宫,他宫自鸣而应之,此物之以类动者也。”[219]他还认为,“百物其去所与异,而从其所与同。故气同则会,声比则应,其验皦然也……五音比而自鸣,非有神,其数然也。美事召美类,恶事召恶类,类之相应而起也”[220]。这表明,董仲舒是把事物的类同作为类感的基础的。
既然同类可以相感相动,而天、人同类(皆有阴阳,皆按五行运转),故可以相感。董仲舒认为,“天亦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与人相副。以类合之,天人一也”[221]。不仅天人情感同类,而且自然与政教同类,庆赏刑罚之类的政教措施,与春夏秋冬等自然节令同类,因而可以相感互动。天有喜怒哀乐之心,人有春、夏、秋、冬之气这是“合类之谓也”[222]。可见,通过以类相和的方法,董仲舒沟通了天、人,使其相互感应,把自然拟人化,使人自然化,从而按照他设计的天人关系序列运转,为其“以人随君,以君随天”的政治构想张目。
在以类合之沟通天人的同时,董仲舒还用以数相偶的办法,来增强天人互感的效应。他说:“求天数之微,莫若于人。人之身有四肢,每肢有三节,三四十二,十二节相持而形体立矣。天有四时,每时有三月,三四十二,十二月相受而岁数终矣。”[223]他还说:“唯人独能偶天地。人有三百六十节,偶天之数也。形体骨肉,偶地之厚也。……天地之符,阴阳之副,常设于身。身犹天也,数与之相参,故命与之相连也。天以终岁之数成人之身,故小节三百六十六,副日数也;大节十二分,副月数也;内有五脏,副五行数也;外有四肢,副四时数也。……副数不可数者,副类皆当,同而副天,一也。”[224]
正是通过这种以类合、以数偶的方法,董仲舒把自然与人事联结了起来,把“美事召美类,恶事召恶类”的劝喻用于王者的政法决策上,为其王道政治理论作论证。
从方法上看,阴阳五行是秦汉医家和董仲舒进行类比和类推的基本条件。秦汉医家认为,天、人皆有阴阳五行,依阴阳消长而盛衰,顺五行之序而运转,天、人同类,故可比类推理。“夫脉之小、大、滑、涩、浮、沉,可以指别;五藏之象,可以类推。”[225]圣人治病,循法守度,“援物比类,化之冥冥”[226]。屠为脉者,“必以比类”[227]。实际上,《黄帝内经》用阴阳五行类分事物,察阴阳而辨病理,别五行而定治则,用四时节候配阴阳五行,将时令、方位、天人扭为一体,其基本方法就是类比和类推。亦正因此,《黄帝内经》认为明辨“比类”之理,行事“可以十全”;反之,“不引比类,是知不明也”[228]。
在董仲舒那里,运用阴阳五行进行类比和类推,是他建立其理论体系的根本方法。他在《玉杯》中说:“贯比而论是非,虽难悉得,其义一也。……《春秋》赴问数百,应问数千,同留经中,援比类,以发其端,卒无一妄言而得应于传者。”他自己就广泛运用了“伍其比,偶其类”[229]的方法。他利用阴阳五行来类分事物,以事物的类同为类感的基础,由类感进而类推,说明凡同类则相感。由类推而将类感原理贯彻于天、地、人之间,以论证其以“天人感应”为核心的“天人合一”思想。这种类比和类推的方法,在董仲舒那里收到了“览其绪,屠其赘”[230]的作用。因此,他认为,“能以比贯类”是“大得之”[231]的。
此外,类比和类推的方法,在董仲舒那里,还是两种按类别组织事物,使其从无序走向有序的方法;是由此及彼、由微知著的揭示事物类型及其相互关系的方法。它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事物的类型和相互关系,在剔除其荒诞内容和主观性后,还是有可取之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