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这天早上一家子吃完早饭,康慧之笑着对孩子们道:“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在家里乖乖地念书写字,不准淘气。尤其是你,轩哥儿,不准又借机偷懒,娘回来要检查你的描红。”威哥儿道:“娘放心,我会看着弟弟的。”轩哥儿则冲哥哥做了个鬼脸。婉姐儿却扑过来拉着康慧之的手道:“娘我也要去,你都好久没带人家出去了。”
“娘有事要办,带着你去不方便。”“不嘛,人家要去。我乖乖地保证不添乱,娘就带我去吧。”婉姐儿一边央求着康慧之,一边对着胡六爷撒娇,“爹爹,你让娘带我去好不好?”胡六爷捏了捏女儿的苹果脸,笑道:“不如就带她去吧,你不是要去康家吗?让女儿跟康家的二姑娘一道玩一下不好吗?”
胡六爷的意思康慧之明白,嫡亲的表姐妹,这辈子大家想再凑在一起玩耍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康慧之心里一酸,答应了女儿的恳求。“谢谢娘,谢谢爹爹,婆子们都说过年了京都的街上很热闹,卖东西的也多。娘我想买的东西可多了,你可要多带点银子,回头可别咱们瞧中东西,可拿不出银子来。”婉姐儿一高兴,崩豆子似地说了一长串。
“瞧瞧爷的闺女,这才多大点人,说话比人家七八岁的还利索。就冲我们婉儿这份口齿伶俐,爹爹都要让你娘多带点银子。不对,银子就给我闺女自己带着。好孩子,你看上什么就买什么。来呀,取三百两银票来,要面额小一点的。”胡六爷得意地大笑。
康慧之没好气地道:“夫君疯了,这么大的孩子,哪里会用银子,你还一下就给三百两,有你这么惯孩子的嘛。”胡六爷哼了一声:“爷高兴,爷有的是银子,我闺女爱花多少爷都给得起。”“给我,装这里,这里。这是爹给我的,谁也不准抢。”婉姐儿却乐得跳了起来,不断地喊着婆子将银票给自己转在贴身的荷包里。康慧之哭笑不得,只好任由这父女两个折腾。
因为带着女儿,康慧之就将秋谷和春麦两个丫头都带上了,当然她还带去了那套蓝宝石头面。朱氏见那头面做工别致,瞧着极为奢华,哪里肯收。康慧之没办法,只好说那就收对方成本费,一百两银子,朱氏还是不肯收。康慧之磨了半天的嘴皮子也没用,因为急着做下一件事,她决定另想办法,反正这六万两银票一定要交到兄嫂手中。
康慧之一行离开康家后,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大相国寺。她已经让丛二提前打听清楚了,廖夫人今日会来寺里还愿,她要让这位夫人“无意”中偷听到大儿媳妇谢绿衣买通产婆在钱姨娘生成之时做下的恶事。
可是正当她在大相国寺竹林里等待时机的时候,丛大和车夫急慌慌地寻了来。“太太,大事不好,安南王带人来将老爷和两位少爷都抓走了,咱们家被查抄了。一道被查抄的还有信王府,肯定是那件事情败露了
。您眼下不能再回去,得想法子赶紧出城。”
康慧之坐倒在地,半天才回过神来,颤声道:“怎么会这样,夫君和威哥儿轩哥儿都被抓去了?”丛大点头:“家里所有的人都被带走了,安南王夏荣亲自带人来抓的。”
“夏荣,又是你,我康慧之跟你不共戴天!”康慧之牙齿咬得格格想,随即又捂脸痛哭,“我的儿子,还这么小,这下一定活不了了!”“我哥哥,我哥哥也被抓去了?”秋谷想到秋粟,不禁也捂嘴痛哭起来。丛大叹了口气:“哭什么哭,我家二郎不是一样。”
太太的名字不是叫水蔷薇吗?怎么自称康慧之,春麦有些愕然,不过眼下不是询问这事的时候。丛大急道:“太太您冷静,这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得赶紧想法子出城逃命啊。”康慧之哽咽道:“出城,既然全城追捕咱们,城门口肯定会有人盘查的。在这节骨眼上,咱们根本就出不去。儿子和夫君都被抓了,我活下去还有什么劲头,干脆死了算了。”
“娘你不要死,我怕,你别死!”婉姐儿死死拉着康慧之的手,抽抽噎噎地道。“我的婉姐儿,你爹和两个哥哥都叫人给抓去了,咱们怎么办?”康慧之搂着女儿小小的身子痛哭不已。
丛大搓着手:“太太,眼下不是哭的时候。您就是为了姑娘也得冷静下来。可惜我的易容术不太高妙,糊弄一下普通人还行,可若是面对安南王这些烟霞谷弟子和刑部的捕头们,那是很容易被识破的。走城门确实太过冒险。更不妙的是,车夫和我也一样是被刑部追捕的人,咱们若是跟太太在一起,目标反而更大。为了太太和姑娘的安全,咱们得分开。”康慧之紧紧抱住女儿,觉得丛大说得对,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你先给咱们稍稍换一下模样,容我慢慢想法子。”丛大听命。
康慧之擦干眼泪,一把抱起女儿,往寺庙大殿而去。她偷偷塞给了一个小和尚一两银子,说自己是外地刚来京里的,和丈夫约定在这大相国寺会面。可久等丈夫不至,天气寒冷,女儿年小受不起,能不能行个方便安排一间房给自己先避避风寒。马上就要过年,来大相国寺上香的人极少,寺内供香客们歇息的房间几乎全空着,小和尚一下就答应了。
康慧之让秋谷和车夫一道出去给大家一人买一身粗布衣裳,丛大再在大家脸上动一下手脚,大家的模样已经跟之前大不相同了。这时候,康慧之脑子里也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通过谢绿衣帮自己出城。她将自己的谋划说给丛大听,丛大觉得虽然有些冒险,但不是不可行。
胡六爷在还没生出干大事的念头之前,因为对京都和皇宫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就在京都置办了一座不起眼的宅子。这座宅子他只跟康慧之提过,连丛大丛二这些人都不知道。此时各大客栈难免会有刑部和京兆府的人盘查,几个人去
客栈住的话无异于自投罗网。康慧之想来想去,决定大家先去那宅子躲一躲。
六个人分三伙离开大相国寺来到那宅子,沿途各个大路口果然有官差在盘查,好在几个人虽然紧张但还都顺利地过了关,在那宅子门口汇合了。胡六爷这回来京里根本一次都没去过那宅子,这些年那宅子一直由一对孤苦无依的聋哑夫妇看守着。老夫妇一直不知道胡六爷是什么人,只知道他是个好人,没有这个好人请他们看宅子养着他们,老两口早就饿死了。所以当他们听康慧之说自己是胡爷的表妹,这回来京里,胡爷让他们在这里落脚的时候,老两口深信不疑,非常热情地将他们当做上宾来招待。
吃饱了饭身子烤得暖和了,康慧之让目标不算太大的春麦和车夫一道去廖府找荷珠。本来颜秋霜想让秋谷去,可想着上回在半月桥“宝坤斋”秋谷是和荷珠谢绿衣照过面的,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让春麦去。春麦那回跟着康慧之去了半文钱茶铺,对荷珠的模样还算有些印象。
春麦和车夫扮作两口子,来到廖府侧门,说自己是荷珠的远房亲戚,请守门的婆子给通传一下。找大奶奶身边的人,那对主仆每日里眼高于顶,偏又小气之极一毛不拔,婆子又见春麦和车夫一股子穷酸气,鼻子哼了一下,根本不搭理。春麦从袖中掏出二十文钱递到婆子手里,低声笑道:“劳烦妈妈了,这几文钱给妈妈留着吃酒。”婆子笑了笑,道:“等着。”正巧有个才留头的小丫头经过,那婆子扬着嗓门喊小丫头去叫人。
荷珠出来看到春麦和车夫,愣了一下,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春麦低声道:“你不认识我们没关系,你只要认识产婆张妈妈就行。你前些日子在半文钱茶铺和张妈妈说的话,我可是都听见了。你说我若是将它说给廖夫人或者廖家大郎听,你们家姑娘将会怎么样呢?”
荷珠差点没吓晕过去,咬牙道:“你想怎样?”春麦笑了笑:“你怕什么,只要廖大奶奶肯帮咱们做一件事,不光你和张婆子说的那些话咱们就当没听见,我家太太还会给你家大奶奶三千两银票。”荷珠眼睛大睁,磕磕巴巴地道:“帮,帮你们,帮你们做什么事情?”春麦鄙夷道:“一个小忙而已,又不是叫你们去害人。穷紧张什么,亏得你还是勇国公府嫡出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出身。”
荷珠道:“这样的大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告诉我们大奶奶去。”春麦道:“这是自然,回去跟你主子说,明日巳初时分,我家太太将会去半月桥的“云裳绸缎庄”买尺头,那不是你们家大奶奶最赚钱的一间铺子吗?让你们大奶奶准时去那里,要你们帮什么忙,我家太太自然会说给你们大奶奶听的。”春麦说完拉着车夫扬长而去。荷珠被这飞来横祸吓得两腿发软,失魂落魄地愣了好一阵,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回报谢绿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