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中国教育传统的基本特点(1 / 1)

中国教育传统有几千年的历史,基本上可以分为两个大阶段:第一阶段是从古代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基本上是封建主义的教育。虽然远古时代至春秋战国经历了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但那时中国教育传统尚未形成;鸦片战争至新中国成立以前又经历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封建教育制度已经崩溃,但从教育思想来讲,中国教育传统总体上还是封建主义的,或者叫作半殖民地半封建主义的,而占主导地位的仍是封建主义的。只有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国教育传统的性质才得到根本的改变,成为大众的、科学的、民族的社会主义的教育传统。这是第二阶段。但是这两个阶段并不是截然分开的。“五四运动”以后,大众的、科学的、民族的教育思想在中国大地上就开始萌芽,在革命根据地得到了一定的实现。新中国成立以后,封建主义教育思想受到了彻底批判,封建教育制度也早已不复存在,但一部分封建教育思想还残存在许多人的头脑中,至今仍在起作用。同时,两个阶段的教育传统也不是毫无联系的,后者是在批判和继承前者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与中国文化传统一样,从纵向的中国发展的历史来看,中国教育传统在两个阶段中发生了质的变化;从横向与别国的教育相比,中国教育传统又有中华民族的特点,是前后有着继承关系的。中国教育传统受到中国文化传统的影响,有着明显的特点。归纳起来,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北京国子监内的太学牌匾。

中国教育有政教合一的传统 中国历史上的官学很发达,历史上有明确记载,从西周开始就设有官学。由朝廷直接举办、管辖的为中央官学,如西周的国学,汉代的太学、官邸学、鸿都门学,唐代的国子监、太学、四门学等。历代官府按行政区域在地方设置的学校为地方官学。官学中的教师叫学官,是朝廷的官员。《礼记》所载的学官有大司乐、大乐正、小乐正等,汉代开始设五经博士、博士祭酒等,隋以祭酒、司业为国子监正副职总领,唐承隋制,宋设提举学事司,明设提督学校官,清设提督学政。他们都领朝廷俸禄。

政教合一最明显的特征是教育与选拔人才相结合,具体表现在科举制度上。科举制度是一种人才选拔制度,经过逐级统一考试,按成绩选录人才,授以相应的官职。科举考试的内容历代虽有不同,但始终以“四书五经”为主要内容。因此,教育就是熟读这些经典和注疏,以应付科举考试,达到做官的目的。

辟雍,本为西周天子所设大学,东汉以后,历代皆有辟雍,但多为祭祀之所。图为北京国子监内的辟雍。

政教合一的传统在我国革命根据地表现得也很充分。那时的教育以干部教育为主,学校里的学生既是学员又是干部,享受国家公务员的一切待遇。学校里的教员也都是各级干部。教育的目的和内容都是为当时的革命斗争服务的。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大学生还享受着干部的政治待遇。长期以来,我国把教育作为阶级斗争乃至政治斗争的工具,不能说与这种传统无关。

中国教育有重伦理道德的传统 中国文化是伦理型文化,中国教育也可以说是伦理型教育,重视人的道德修养。《说文解字》称:“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育,养子使作善也。”《中庸》称:“修道之谓教。”《学记》称:“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这些都是从人的道德修养的角度谈教育,反映了长期以来封建统治阶级的要求。孔子、孟子的学说都是讲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的。孔子提出了以“仁”为核心的一套学说,而“仁”纯粹是一种道德观念和品质;孟子继承孔子的思想,强调“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要求受教育者能够遵守这人间的“五伦”。《礼记·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于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成为中国教育的最高理想。

这种传统具有较高的人文精神。如果剔除其封建内核,它强调的是教育的社会化功能,培养年青一代具有正确对待自己、正确对待他人、正确对待社会的高贵品质,对社会、对国家、对民族有高度的责任感。

这种重伦理的传统发展到今天就是重视育人,所谓“教书育人”,把培养做人、做中国人放在第一位;政治思想教育列于学校教育的首位,要求对学生进行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的思想教育,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中国教育有重经典、轻技术的传统 这个特点与重伦理是有关系的。中国历来的学校教育只是教给学生统治政权的本领,很少教给学生生产的技能。孔子虽然教授“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似乎概括了“道德教育、文化知识和技能技巧的培养”三个部分,但是这三方面不是等量齐观的,而是把道德和道德教育放在首位,为三者的重心[2],而射、御属于军事教育的内容,也非生产技能。以后历代学校教育都根据科举的要求,以儒家经典为内容,从不传授生产劳动的技能。虽然中国古代有闻名于世的“四大发明”,技术上有许多创造,但那都是民间靠原始形态的教育传播的,即依靠父传子、师传徒的方式进行的。这种方式不利于科技知识和生产技术的流传、积累和保留,遇到天灾人祸,很容易失传。我国古代的许多技艺未能流传至今,不能不说与我国的教育传统有关。从出土文物中我们可以看到,我国古代已有很高的冶炼技术、陶瓷制作技术,但后来都失传了。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是:一方面,统治阶级垄断了这些技术,产品只供朝廷享用,不许在民间流传。例如,江西出土的官窑,发现许多成品都被砸碎掩埋了,就是为了不让朝廷的这些专用品流传到民间,制窑的技术当然更不让流传。另一方面,学校教育不传授这些技术,并且蔑视技术,知识分子不去总结这些技术,因而缺乏典籍文献的记载与整理,很难流传下来。一旦掌握技术的工匠去世,他的技术也就随之终结,不能流传于后世。

《百家姓》《千字文》是中国古代对儿童进行启蒙教育所使用的主要教材,成书于北宋,也称“蒙学课本”“蒙养书”“小儿书”,其他同类图书还有《三字经》《千家诗》《文字蒙求》等。内容浅近易懂,朗朗上口,便于儿童记诵。

中国教育的这种传统形成了中国人重经典、轻技术的思想,这种思想直接影响到我国科学技术的发展,而且至今仍在影响着我国职业技术教育的发展。

中国教育传统重视基本知识的传授,而方法是经院主义的 中国教育历来从识字开始,古代儿童首先学字书,如秦汉时学《史籀篇》《仓颉篇》,宋代以后学《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然后就是熟读《论语》《孟子》《中庸》《大学》等“四书五经”及各家的注疏。方法是老师照本宣科,不知贯通;学生死记硬背,不求甚解。汉儒讲学,只讲经典的考据与经文的解释,往往“一经说至百余万言”,流于烦琐。而且师法、家法[3]壁垒森严,讲经必须严格遵守,否则将被逐出“家”门。因此,教学不能独立思考,缺乏创造性。唐宋时代虽曾有过改革,但都以失败告终。特别是明清时期发生的几次“文字狱”,知识界遭受无情镇压,使得思想禁锢,学界无言,严重地影响到学校教学。明清科举采用八股文,题目一律采用“四书五经”中的原文,内容注释必须以程朱理学家注释为准,结构体裁有一套硬性的格式,更加禁锢了学生的头脑。顾炎武曾经严厉地抨击,说:“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才,有甚于咸阳之郊所坑者凡四百六十余人也。”

这是一幅表现师道尊严的照片。为师居中正坐,弟子分列两边,中心突出,次第严明,显示了中国古代尊师重教的社会风气和精神追求。

中国教育历来重视背诵记忆,俗话说:“熟读唐诗几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这种方法有利于巩固基本知识,却不利于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的能力和创新精神。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教育以苏联为蓝本,强调学习系统的知识,精讲多练。这种经验与我国古代教育传统一拍即合,形成了今天重视基本知识的传授、基本技能的训练的传统,却忽视了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培养。

中国教育有尊师重教、师道尊严的传统 中国历来重视教育。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历代统治阶级总是标榜以德治国,教化臣民。汉朝以后,历代王朝都是以武力统一天下,但都用文教治天下。例如,宋赵匡胤用武力取得政权以后,就采取“兴文教,抑武事”的政策,抑制豪门,强化皇权。清朝统一全国后,一边镇压有反清复明思想的知识分子;一边修文偃武,推行汉文化,推崇程朱理学。另一方面,科举制度不以门第取士,平民百姓也可以参加考试,虽然中榜者不多,但给人一种希望,只要努力读书,就有出头之日,于是“学而优则仕”“读书做官”的思想在民间流传。在中国,不论王孙贵族,还是庶民百姓,只要有条件,都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读书。

因为重视教育,所以尊重老师。中国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传统,把教师放到与父母同等的地位。同时,由于汉代以后独尊儒学,把孔子抬到了维护封建统治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孔子一生主要从事的职业是教师,因此,教师也就沾了孔子的光,成为“天地君亲师”的最后一员。中国历代经典和思想家的著作中,都把师道尊严作为教化的主要内容。例如,《学记》提出“师严然后道尊”,因为“师”是“道”的传播者,只有尊师,才能达到传道的目的;韩愈的《师说》把教师的任务归纳为“传道、授业、解惑”,也强调师道尊严。这种传统一直流传到今天,不能不说与中国人的教育价值观有关。

中国的教育传统,如果从内容上来讲,还有许多特点,这里只是从宏观的角度概述它的特征。这些特征不能加以全面肯定或者全面否定,它对中国教育现代化的影响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要具体分析。这一点,我们在后面章节中还要具体谈到。

[1] 《毛泽东同志论教育工作》,15页,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8。

[2] 毛礼锐、沈灌群:《中国教育通史》第1卷,226页,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5。

[3] 所谓师法,是指传经时以汉初立为博士的经师的经说为准绳;所谓家法,是指后来大师的弟子们在传经时有所发展的一家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