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评估研究，如果从1985年镜泊湖会议开始算起，至今刚好20周年。我国高等教育评估研究开展得较晚，但发展得很快。特别是教育评估的实际工作，这几年搞得轰轰烈烈。但是教育评估的研究却没有跟上。也可以反过来说，教育评估的实践没有很好地得到理论的指导。因此，各高等学校对现在评估之多、评估之烦琐，颇有怨言。当然，实践总是走在前头，并对理论提出课题，不能等理论完善了再实践。但是，实践也不能是盲目的，总应该有初步的理论作为指导，同时初步的理论又在实践中检验，在实践中吸收营养，进一步提高理论认识，更好地指导实践。因此，高等教育评估进行了20年，有必要从理论上反思一下，从而提高我们的认识，使高等教育评估制度更加完善。我想有几个问题是值得探讨的。

一、高等教育评估的目的和功能问题

这个问题似乎是老生常谈，不言而喻的，但我们在评估过程中往往并不太明确。我国高等教育评估界曾经提出过很好的口号，叫作“以评促改，以评促建，评建结合，重在建设”。这就是评估的目的。评估可以分为形成性评估、总结性评估。不论哪种评估，都是肯定成绩，找出问题，便于改进。但是，在实际工作中，往往重视评估的结果，重视评估以后带来的学校的声誉。这是对评估的理性认识和情感认识的差异。由于这种认识上的偏差，就造成评估工作缺乏客观性和科学性。表现在许多学校在自评中不是寻找缺点和差距，而是盲目地提高自我评价的水平，有的甚至弄虚作假。这就违背了“以评促改、以评促建”的宗旨。

教育评估的目的总是和教育评估的功能问题联系在一起。那么，教育评估有哪些功能？我想可以列出如下几点。

（一）诊断性功能

教育评估是对教育事实进行诊断，是否达到教育目标的要求，学校采取的措施符合不符合教育规律；教育行为中有没有出现什么毛病，毛病出在哪里？通过教育评估就可以找出这些毛病，这样就可以有的放矢地改进工作。对教师和学生来讲，这种诊断性评估更为重要，因为旁观者清，评估专家会在评估中找到问题的症结。

（二）导向性功能

教育评估过程中总是要设立一些评估指标，而且每个指标都有不同的权重。这些指标就像一根指挥棒，对学校的工作起到导向作用。因此，在教育评估中设立指标体系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们在评估中重视科研成果的发表，则学校就会增加科研投入；如果在评估中重视教学工作，教授上讲台，学校就会重视教学工作。当前高等学校中就有重科研轻教学的倾向，就是因为许多学校在聘任教授、副教授时重科研成果轻教学的反映。

（三）激励功能

也就是说，通过教育评估可以调动评估对象的积极性。如果评估对象在评估中取得好的成绩，也就是他的教育行为受到肯定，他就能够在精神上、心理上得到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从而使得其更加努力。对教师也好，对学生也好，他们的教育行为总是会有一种动机在驱动。动机有内部动机和外部动机之分。内部动机是内心出于对教育行为的渴求，外部动机是外部的刺激迫使其去从事某种教育行为。外部动机往往是不能持久的，而内部动机才有持久性。但外部动机也可以转化为内部动机。高等教育评估也要重视这种激励作用，并且通过激励来激发评估对象的内部动机。

（四）改进功能

改进功能与诊断功能是联系在一起的。前面已经讲到，高等教育评估的目的就是“以评促改，以评促建”。通过评估可以发现哪些教育行为是正确的、哪些教育行为是不正确或者是不完善的。在评估过程中评估专家还会随时反馈评估信息，提出改进意见。这就便于评估对象不断优化正确的教育行为，控制和改进工作，从而提高教育质量。

（五）鉴定功能

这是评估最后总要做的、对评估对象的一个整体的评价。鉴定评估对象达到教育目标的程度和水平。鉴定可以有几种表述：一种是合格、不合格；一种是达到教育目标的水平，一般分优秀、良好、合格、不合格几个等次。有时还可以把评估的结果量化而排序，把评估对象列入被评估对象的序列之中。采取什么方式要根据评估之前设计的目的而定。一般说来，排序是最难以把握的，而且会产生一些消极影响。因为，评估工作是十分复杂的，评估对象又千差万别，很难用一把尺子来衡量。对学生来讲，考试的排序最易伤害学生的自尊心、自信心，应该明令禁止。

（六）咨询决策功能

教育评估不仅对评估对象有诊断、激励、改进等功能，而且对于教育行政决策部门有了解信息、判断实情，以及为决策提出咨询的信息和意见的功能。教育行政部门有时为了制定一项政策，可以事前找一批典型机构进行教育评估，收集信息，分析信息，提出科学的决策意见。

二、高等教育评估与教育质量保障系统

教育质量保障系统是20世纪80年代才提出来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我想与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进程有关。高等教育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有了很大的发展。量的发展必然要带来质的问题，因此，如何保证高等教育的质量就提到议事日程。在欧洲，欧盟的出现也促进了这个运动的发展。因为，欧盟作为一个共同体，它要协调成员国的高等教育质量。

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系统可以分为外部系统和内部系统。外部系统是政府通过评估和审计对高等学校质量的监督。在海外，政府一般不直接参与评估，而是支持和资助中介机构来进行。外部系统虽然由校外机构进行，但还是要以自我评估为主。教育保障系统的内部系统主要是指高等学校内部建立的系统。现在一般在教务处建立评估室。但是，教务处的评估室只对学校的本科生教学起到监督保障作用，对整个学校的办学质量无法起作用。教育质量的保障不仅仅是教务处的事情，它涉及学校方方面面的工作，因此需要研究成立一个什么机构来保证这项工作的进行。是由各校的高等教育研究所来承担，还是在校长领导下成立专门机构？

从概念上来讲，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系统的概念要比高等教育评估的概念大得多。高等教育评估只是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系统的一种手段。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系统是一套组织行为，而评估则是实行这一套组织行为的手段，但是两者是互相依存的。既然高等教育评估是为了保证教育质量，那就不能等到最后已经形成的教育结果出现了再来评估。就像某一种产品一样，不能等产品出来以后再检验合不合格，当然这也是需要的，不能让不合格的产品流入市场。但更重要的是要在生产的各个环节把好质量关，使它不出废品。教育是培养人才的活动，更不能出废品。因此，也必须在教育过程的各个环节把好质量关。这样才能真正称得上是质量保证系统，而不是鉴定系统。鉴定系统是检验结果，而保障系统则是监督过程，使结果合于目标的要求。从教育质量保障系统来看，可以看出高等教育在评估时诊断性评估、形成性评估的重要性。

如何建立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系统？外部教育质量保障系统需要建立教育评估的中介机构。现在教育部成立了研究生与学位评估研究中心，之后又成立了高等教育教学评估中心。我不知道能否成为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系统的中介机构？如果要成为中介机构，还要在管理体制上、职能上加以调整。第一，目前它们还是教育部直属的事业单位，还不是独立的法人单位，还带着许多行政的色彩。当然教育行政部门应该支持，甚至资助这些中介机构，但不应做行政干预。第二，两个机构缺乏联系统一，一个是评估研究生，一个是评估本科生，缺乏对整个高等学校办学效率和办学质量的整体保障。应该说，教育部下属的考试中心，也是一个教育评估机构，也能检验学校的质量。但是它主要是负责高等学校入学考试，恐怕难以起到质量保障的作用。因此，如何建立一个完善的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系统，还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

三、高等教育评估与人文精神

高等教育评估是高等教育管理的一种手段，用来保障教育质量。但教育管理正在由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科学管理转向人文管理。所谓人文管理，就是强调以人为本，重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调动人的积极性和自主性。教育以育人为目的，学校不同于物质生产的企业，学校以学生为本，以教师为主体。因此，教育管理更应该人文化，重视调动教师和学生的积极性。高等教育评估也应该体现这个精神，把它作为人文管理的一种手段。要做到这一点，高等教育评估的办法要改进。评估主体和评估对象要对话、要沟通、要理解。现在的评估往往是填写一大堆表格，使人感到厌烦。评估的信息采集应该放在平时，不应该在评估的时候才提出要求。评估时除检查信息是否符合学校的实际外，更重要的是评估专家与学校教师和学生的对话，通过对话来了解学校的办学思想、管理水平和办学质量，同时共同讨论如何改进学校的教育教学工作。学校内部的评估更要人文化。教师对学生的评估考核、学生对老师教学的评估也应该达到以评促改的目的。考核要严格要求，要坚持原则，否则会形成不良的学风，难以纠正。但考核的指导思想和方式要人文化，即重视调动积极因素，避免消极因素。例如，教师考核学生，就不宜故意出难题、出偏题，用考试来卡学生；学生考核老师的教学也要尊重老师的人格，实事求是，善意提出改进教学的意见。总之，都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评估的对象，做到互相沟通、互相理解、共同进步。

四、高等教育评估的再评估问题

高等教育的评估程序是否科学、指标体系设计是否合理、评估过程是否客观、评估结果是否确切，是不是需要检验？这就是高等教育评估的再评估问题。一般说来，在一项正式评估以前，对评估的设计要反复研究，特别是对评估指标体系的设计，要反复测试，找出最科学的、符合实际的指标。我记得20世纪90年代初，航空航天部教育司对全国4所航空院校进行了一次社会评估。评估的结果，第一名是西安航空学院，北京航空学院排在最后。问题出在一个权重特别大的指标，就是毕业生愿意不愿意到基层，有多少人到了基层。这当然是非常重要的指标，但能不能就这一个指标来说明学校的办学质量呢？又如20世纪90年代初，国家教委高教司在北京科技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4所学校进行试评，也出现不科学的结论，文科院校排在最后。后来才觉得应该分类评估。由于我们的评估总是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因此，评估的再评估就十分必要和重要。每次评估以后应该及时地进行再评估，以弥补评估中的不足，使有些带有导向的问题可以得到及时纠正。

再评估还有一个对评估的成本加以评估的问题。高等教育评估是要付出成本的。但这个问题常常被组织评估的行政部门所忽视。为什么现在高等学校对上级布置的各种各样的评估颇有怨言？就是因为成本太高。学校为了应付一次评估要花一两年的时间准备，许多学校为此调集人马，成立“迎评办公室”，花费的经费不用说，花费的人力是难以用价格来计算的。因此，评估要考虑到成本，再评估也要评估一下评估的成本，使评估的投入和产出相对称。如果评估的投入太高，产出太少，或者评估的效果太低，那就应该考虑这项评估的必要性。总之，评估不能走形式，要讲究实际效果。

[1] 原载《高教发展与评估》，200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