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给张烨。
R公司说她辞职了。
我感到很突然。继而不解。
想起几个月前打电话给她,还淋漓尽致地感受着她那份热情洋溢。怎么几个月不联系她就消失了?
张烨是这家贸易公司的公关经理,也是这家台湾合资公司唯一的经理职位。台湾老板及其欣赏她,以至于为了聘用她,不惜在这家不过十来个人的小公司里,特设另一个经理。而之前,公司由一个叫姜大明的中年男人负责。此外,公司有两个主管,然后就是工程师、销售员和秘书了。老板无意多设职位,因为不想多付钱,而职位和薪水是相伴的。
对张烨是例外,没有这个例外,她不会来的。
而张烨是一个永远会制造例外的女孩。
在这家台湾公司,老板给了她仅次于姜大明的职位,仅次于姜大明的工资,但却给了她超过姜大明的理解、信任和欣赏。她是一个新手,以前甚至没接触过贸易工作,但是老板却把推出新产品的广告、宣传、公关策划工作完全交给了她。
这对张烨,无疑是一份挑战。
让一个陌生的产品一夜间家喻户晓,这在目前同类产品竞争激烈的情况下,是非常不容易的。
但我知道,张烨准行。
在我的印象中,她好像没有办不成的事。在来这家公司之前,她就在一家广告公司从事公关策划,曾成功地主办过几个大型活动,推出过几个新产品。虽然未达到家喻户晓,但不少人对这个新产品已不陌生,而且那些项目是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做的。和上个公司不一样,这家R公司老板投入的广告费一年几百上千万,是过去每个项目的几倍几十倍。有了这笔钱,张烨操作起来更从容了。记得张烨刚来R公司时,情绪非常高,颇有大展宏图的意味。那几个月,她动用了许多新闻界的朋友,策划了好几个宣传计划。她还曾把计划书拿来让我看。依我多年新闻工作的经验,也不得不叹服这的确是难得的宣传企划。要知道,张烨并未从业过新闻,虽然爱好文学,但仅此而已。可爱好和能操作完全是两回事,能操作和操作好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所以我说张烨悟性好、聪明,就在于她把一个不熟悉的事操办得和内行人干的一样。
所以,我从不掩饰对她的兴趣。
所以,我一直关注着她。
这几个月,我在外地培训,暂时中断了和她的联系。岂料再找她时,她竟然了无踪迹。
她去了哪儿?
我问她公司的人。接电话的先生一问三不知,而且态度十分不友好。
我没敢再多问。暗想张烨怎么招惹他们了,按理不至于呀。
在我的印象中,张烨在男人中是极得宠的。她年轻、活泼、聪明、伶俐,同时又成熟、周到、八面玲珑,年轻的男孩会因为的她开朗活泼愿意和她相处;成年男人会因为她的善解人意愿意和她交往。因此,她的身边男友不断,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声招呼就行。一句话,她能让周围的男人对她保持长久的兴趣,又能阻止他们的非分之想让其不会越雷池半步。
因之,我欣赏她,也佩服她。
我戏称她为“船王”,周围围满了“船”。
如今人离“船”翻,因何缘故?
挡不住好奇的**,我找遍了和她可能有关系的所有人,终于找到了她的下落。
她已经就职于一家美国公司,依然是公关经理。
接到我的电话,她毫不吃惊。说:“知道你会找我。”问她预感从何而来。她说:“你不是作家嘛!”又说,“我就是故事。”好一个聪明的“大言不惭”的张烨。
于是相约上岛咖啡厅。
一见面她就语出惊人:“我翻船了,翻在了男人的海里。”
不等我发问,她径直讲起了她的故事。
你说过我是“船王”,我也以为我在男人的海里永远不会翻船。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因为我不会翻船的理论是建立在以下基础之上:即男人比女人宽容大度,男人自信自恃自负,男人号称“好男不和女斗”,因此男人不会与女人竞争,男人不会对女人产生妒忌之心等等,但展现在我面前的事实却正相反。
刚进那家台湾R公司,我就陷入一个始料未及的人际关系网里,而结这张网的,正是几个我最没有防范之心的男人。
你知道,我是被老板作为经理人聘入R公司的。这家公司除了我和秘书之外,其他都是男人,在公司负责设备维修和销售工作。说心里话,公司的业务离不开他们。他们工作很辛苦,但薪水并不高,老板很抠门。外企人都知道港台公司薪水远不如欧美公司。我们也不例外。而在外企,人们对薪水又是十分敏感的。因为钱是你个人价值的物化。老板给你多少钱意味着你在老板心目中的重要程度。再就是职务。职务的升迁意味着工资的升迁。因此老板提拔谁不提拔谁,同样是员工十分关注的问题。
而我犯了忌。
想起刚进公司的第一天,我非常兴奋。但姜大明向大家介绍我是新来的公关经理时,我发现除了大张,其他人的反应是冷淡的。有一位干脆坐在电脑前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多想,以为大家忙,于是我依然心情愉快。
开始上班的几个星期,我出奇得忙。一部分是知道我到新公司的朋友打进来的,一部分是我通知朋友们我到新公司了,还有一部分是我过去的客户知道我离职了主动找来的。因为我在R公司的工作,也需要以前的社会关系,因此我认真地应付这些电话这些关系,并决定第一步就是把我的关系网编织好。老板说很快有一个新产品就要进入中国市场。
那阵子,我和大家嘻嘻哈哈,自己觉得很是和睦。和以前一样,我对世界充满爱心,觉得公司人都很聪明幽默能干,上班很开心。大张对我尤为殷勤。他是公司的财务,人感觉很热情也很健谈。我们中午经常一起吃饭,他给我讲R公司的情况,告诉我老板很抠门,进公司给他们工资开得很低,说像你这样真是绝无仅有。我们大部分人工作都一两年了,可能工资还没有你高。接着他问:“你工资有多高?”我犹豫了一下。我记得老板说过我的工资比其他人高一些,让我保密。而且在外企是忌讳问工资的。但大张问了,我不说似乎也不好。何况他是财务,肯定很快会知道我的工资的,告诉他也无妨。于是就说了。大张说:“和我算的差不多。”我让他保密,他满口答应。
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有的人对我态度变得怪怪的,他们有些话无论我怎么说服自己去正面理解也觉得不是味儿。
譬如一起去饭馆吃饭,以前付账都是随机的,今天你付明天我付。但那段时间无论最终谁付款,总有几个人在一边敲边鼓:“张小姐,挣这么多,还不请客?”有时到月末,钱花完了,和公司人聊起来说在某店看上某个东西但买不起时,总有人在一边冷冷地来上一句:“你还没有钱?那谁有钱?”是玩笑,但决非善意。傻瓜都能感觉出来,何况敏感的我。
我意识到有人泄露了我的工资。知道我工资的只有两人,一是姜大明,二是大张。泄露的也只能是这两人。我倒不在乎我的工资被泄露,我在乎的是大家的反应,我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大家对我的不满。
可我从进公司的第一天起,就没想去得罪任何一个人。事实上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善待每一个人,没有去伤害过任何人,甚至没有过要伤害他们的念头。不是我这个人有多高尚,而是我没时间,也没兴趣。你知道,我的世界很大,永远不可能是我工作的这块天地。对我来说,工作是谋生的手段,我并不想在公司升官发财。我喜欢写作,业余时间我的心思全放于此,而且这几年作品开始不断发表。也因为这爱好,我在文学、艺术、新闻界有广泛的朋友。除了工作,我的时间全放在写作和交友上了。我还有什么时间去琢磨公司的人人事事?说心里话,老板给我的薪水事实上是高是低,我不清楚,也不十分在意。
但我不在意,公司的人在意,尤其是那几个公司骨干。姜大明多少次不无恶意地告诉我:“老板原想宠你,可没想到害了你。那几个主管、工程师、销售员来公司最长的都三年了,而且工作也很辛苦,可工资还不如新来的你,你让他们心理怎么平衡?”
“不平衡,可以找老板提呀?”我说。
“找老板?找谁?老板一个月只来一次,一次一两天,匆匆忙忙见客户和官员,连个鬼影都难见到。再者,提了有用吗?没用。因此,也没有人会提。但不提不意味着没意见。于是可不就埋怨嘛。”
“有意见没法向老板提,就冲着我来?可我没招谁惹谁啊?”我内心也不平衡了。
“你是没有招惹别人,但谁让你一来就又是经理、工资又最高呢?自古枪打出头鸟。何况你对他们又总是居高临下的。”
天啦!我对他们居高临下?我什么时候对他们居高临下了!我又凭什么对他们居高临下?!进公司几个月,我和他们一起工作,吃饭,说笑。内心深处,我从没把自己当回事,钱和职位对我是身外之物,我从心底里愿意和大家和睦相处。
当然,有一点,我不愿意“扎堆”,也不愿意参与任何对人对事的评论。我说过,我很忙。我的心里的确没有把心思放在要和公司哪位同事交朋友上。从本能上,我也不愿意和公司的人发生任何工作以外的关系。我虽然不信“他人皆地狱”的说法,但也深知和公司里的人交朋友风险高于圈外人,我宁愿和同事只是同事。因此,工作之外我没有去着意发展和他们的人际关系。难道这就成了居高临下?
显然在公司那几位男士眼里,我是那么的不可爱不可亲,如此傲慢自负。大张在我刚进公司和我亲近了一个来月后,突然对我彬彬有礼起来,其冷漠程度让我惊诧让我寒心。有一次我找机会和他一起午餐,问他为何最近对我冷淡,是不是我惹了他?他那天也非常直率地说:“你这个人太居高临下了。我们几个私下议论,都认为如果要娶老婆,绝不会娶你这样的女强人。没有女人味!”然后又问我,“你没有发现大家不喜欢你吗?”
“没有发现啊!为什么?”
他语重心长地说:“你应该学点公司的企业文化。你身在外企公司,我倒觉得你适合做艺术家,不适合在公司工作。公司要的是秩序,而不是个性。”
“深刻!”我说,内心却冷笑。我已然明白就里。
是的,我的个性让他们不舒服了,而这种经历于我已不止一次。这是一个有着古老中庸文化的社会。中庸使社会稳定,使人们心理平衡。一个集体里,大家宁愿都穷,也不愿意其中有一个人致富;宁愿大家都倒霉,也不愿意有一个人得意。一个得意了,致富了,枪口就冲着你了。枪打出头鸟嘛!我之大不幸在于我太本色、太真实、太具个性而且太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成功。我做事时,只想做成这件事,因此从不去考虑什么是中庸、平衡,而且想方设法,用自己的方式方法。因此,我一般都能成功。但我的成功带给我的常常不是喜悦而是烦恼。
姜大明几次转告那几位男同事对我的意见,诸如电话太多啊,电话时间太长啊,电话对象基本是男人啊,以及和客户通电话时口气太亲热有挑逗嫌疑啊等等。
姜大明说:“其实,你也是个性太强了点。本来你是个女的,职位工资又在人之上,你还比他们年纪小,应该收敛些。也难怪他们不平衡,你也太旁若无人了!”
我无话可说。
别人不说,姜大明的不平衡我是自始至终就感觉得到的。这个年近50岁的男人,原来是一个政府机关的处长。老板认为既然是处长关系一定很多,因此开办公司时就聘他来做副总经理,老板自己做总经理。老板很精明,明白姜大明可以利用的也就是一些政府关系,从经商能力和其他个人能力上,他甚至还不如公司的主管工程师。因此他虽然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没有人听他的话。因为老板没有给他任何实权,甚至审批报销的权力。但老板给他的工资还是不低的,比我们要高出几倍。有时候老板怪他没有把事情做好,当着我们的面训斥他:“给你这么高工资,我多少人都聘来了!”而姜大明老大一把年纪了,居然也俯首贴耳地听小他十几岁的老板训斥,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让我看了又可怜又厌恶,要是我让老板这么骂,别说两三年,连两三天都不能忍受。凭什么?我是来打工,不是做奴隶,连人的尊严都没有了,还要什么?但可悲的是姜大明老了,他不得不成为这份工作的奴隶。依他的能力和年龄,如果被老板“炒”了,不可能再找到这么高工资的工作。因此姜大明把这份工作看得和生命一样重要,只要能保住工作,他可以做老板让他做的一切事。老板也摸透了他的个性,使唤起他来毫不留情。不像是对副总,好像在使唤打杂的。反而对那些工程师、销售经理还挺客气,因为他们手里有技术有客户,这就是金钱。
这次我进R公司,对他的冲击不啻晴天霹雳。一度,他以为老板是想让我取代他。因此,我刚进公司那阵子,他天天惶惶然。有一次不无酸意地说:“老板如果能用便宜的工资聘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姐,干吗还要付高薪聘我这样的老朽?”那段时间我没少哄他。一次次向他明里暗里地表示我在这公司长则干两年,短则也就是一年的事。后来他见老板的确没有“开”他的意思慢慢才安下心来。但即便发此,对我还是防备胜于合作,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向着我,并为在公司孤立我做出了“不懈的努力”。
但是,我铭记上中学的时候老师讲过的一句话:“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句话让我受益匪浅。在我的人生旅途上,当遇到困难的时候,只要我认定自己所坚持的是正确的,便不管有多少非议、阻碍,常常一咬牙,挺过去就成功了,从来不会因为多数人说这件事是对的我便去做,说不对我就放弃。
因此,在R公司,当大张对我说:你没发现大家都不喜欢你时,我嘴上说:“没发现。”心里说:“我不在乎。”我是不在乎。我认定了自己生性善良,待人诚实友好,从未去伤害别人,我问心无愧,又去在乎什么?至于个性,那是我张烨的标志。没有这个标志,我便不成其为张烨了。当然,如果我不是张烨,而是李烨、王烨,也许就被大张们认可了。但李烨、王烨又和张烨有什么关系?在这个社会上,人本来就是应该相互认同的。甚至连树叶都没有完全一样的两张,何况人?一个人要不懂得容忍和尊重别人的个性,这个人便永远冲不出自我的桎梏,充其量不过是芸芸众生而已。
所以我一向不排斥人的个性。相反,我欢迎这种人类本性和自然的东西。我欣赏、喜欢有个性的东西,而不喜欢平庸。当然,个性常常伴随着差异,差异常常伴随着矛盾,矛盾则会带来麻烦和困扰,但这是必然的。若没有差异和矛盾,这世界就会变成千篇一律的面孔,难道不让人厌烦?差异和矛盾给社会带来新意、带来变革。但是人通常难以克服人类本性的脆弱。他们希望被人认同,但又不愿意去正视他人的差异和矛盾。面对差异、矛盾,首先反映出来的是抵触、是抗拒、是排斥,但他们从未想过别人又该怎么去面对你的差异和矛盾。
我不是哲人,但对人生种种看得明白,所以我对很多事非常淡漠。淡漠也是一种境界。人生万事,若事事认真、寻根究底,只会劳其苦心,常常于事无补。所以当我无力、或不想去介入某种是非时,我选择淡漠。遗憾的是我的淡漠常常被人误读为是居高临下。对此,我只有遗憾。
但却不想改变什么。
我说过,我视个性为人性本能。扭曲个性便是扭曲人性。扭曲人性是要受社会受自己的惩罚的。
说这么多,不是为自己在公司里的不合群辩解。我说过,“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原因只不过是这些“少数人”的预见性、透视力高于一般人。而一般人常常要在事实显现之后才能承认“少数人”的预见性。令人遗憾的是,“少数人”和“多数人”的沟通通常是这么困难,有时竟有“难于上青天”之感,让我困惑和悲哀。
人们常常只去否定“少数人”的个性和差异,而对他们身上一些优秀的东西视而不见;或者看见了不是欣赏而是一种“酸葡萄”心理。
其实,职场精英之所以为精英,都是在付出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得来的。只可惜人们往往只关注精英们的高待遇高回报,很少有人肯回到精英的“时光隧道”,去看看他付出了多少普通人不愿意付出的努力。
刚进公司那会儿,老板没有给我太多的事情做。而我拿了老板的钱就不愿意无所事事,我主动提出做一下客户调查。我把客户分成国外客户和国内客户两类,我要针对我们的产品对他们进行调研。我采取了问卷调查的方式,但同时我深知问卷调研最难以避免的就是发出去的问卷杳无音讯,或敷衍了事。我不想出现这样的结果,于是我采用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方法,找了一些关系,他们手里都有一大堆国内外客户,而且这些客户基本都是董事长、总经理、首席代表这样的决策人。如果问卷是由这些决策人亲自填写,我的调查便不仅具有真实性、准确性,还具有权威性。
我说过,我的老板很抠门。公司对外投入项目动辄几亿、几十亿,但是对日常经费控制却是难以想象的严厉。比如吃一顿饭,金额哪怕几百元,审批的签字也要从北京传到台湾,前后签字可能有四五个。平时申请交际预算也非常难。所以大家也达成一种共识,如果一件事花钱,干脆不去做。不做,也许老板还不觉得怎么;但花了钱,哪怕是一分钱,都必须有这一分钱的价值显示,否则反而会给自己留下坏印象。
可我好像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刚进公司没有几天,居然向老板申请了一万元,作为此项社会调查的交际费。大张他们得知后耸耸肩说老板不会批准的。姜大明也一惊一乍地说:“我来这里两年了,办事几乎不花钱,你一个新来的小孩,怎么一上来就敢申请一万?”好像我是外星人一般。
我笑笑没有说话,潜意识里预感老板会批准我这个“不合常理”的预算。
果然。
拿到老板的签字后,我便开始着手调查。我把部分钱买了一些精美的礼品,送给几个手里掌握高端人脉样本的渠道朋友。但我深知这几百元的礼品与他们将要为我做的事相比,太微不足道。我想,老板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才会批这笔钱。要知道,如果请社会调查公司做这项调查,费用可以超过十万以上。这个账我会算,老板也会。但大张他们却看不见。
他们看见的是老板对我大开绿灯,居然给了我这笔钱让我自由支配。而他们中的有些人,进公司连请客都没有机会参加过,心理就又不平衡了。那几天公司里议论纷纷,姜大明作为我的上司一次次地“提醒”我:“要是花了钱,一张问卷都收不回来可怎么办?”“要是花了钱,做不出报告,我怎么向老板交代?”
说心里话,我对我周围这般男人腻味透了,不就万把块钱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对姜大明说:“我敢花这个钱,就敢承担这个责任。任何人做事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但如果不去做事又怎么可能有百分之百呢?您放心,我花了这笔钱,责任由我承担。”
做这个调查我很辛苦。不是卖苦力,而是搭人际关系。人情是金钱买不来的。何况区区几百元。其实不给他们送礼,凭他们和我的交情也会去做。但是以后呢?我需要的是一种长期合作,而非短期效益。为人不可短视,何况这个讲求价值的社会。给人一点礼品,虽不多,却是表达一种谢意,仅此而已。但我不明白大张他们为何不肯换个角度去想。
国外客户的问卷调查成功地完成了,给老板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外国公司高层对我们产品的调查数据,老板非常满意。
但是对国内客户的问卷调查不够理想,问卷回收不多。老板倒没有说什么,姜大明却开始唠叨怪我花了钱没有足够问卷回收。
我跟姜大明说,我的朋友完全按合同做事的。他们已经提供了几百家国内企业的名单,又协助我们寄出了所有问卷,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我的交际费也是物有所值。但是为了不让姜大明他们抓住这个事情没完没了,我主动和朋友说明实情,请他们体谅,不给他们交际费了,朋友也理解。也就是说国内调研,我没有花公司一分钱,还拿到了几百个企业名单。
我没有兴趣和他们周旋,尽管我知道该怎么去和他们周旋。但即便如此,姜大明他们却还借此事指责我的朋友们没有把事情办好,却丝毫不提我国外客户调查工作的圆满完成。
倒是老板知道此事后,宽容地说:“你事情处理得不错。但国内客户问卷回收情况不好的原因我们可以分析一下。”此事才算了结。
因为国外客户的调查报告相当成功,老板很有兴趣接着做下去。但是我已经兴趣全无。不是工作没有意思,而是我的工作环境让我感觉相当的累。我放在工作上的精力不多,而人际关系却让我竭尽全力。累。真累。
把我推到人际漩涡顶峰的是我申请了20天带薪假,回老家看望父母,但公司另一个员工去外地探望丈夫老板却没有批。这下引起哗然。
的确,老板对我是不错,但这一切都是我的努力工作争取来的,而且我通过的也是正常渠道申请。至于老板批准谁不批准谁我怎么可能去控制呢?
不平衡,他们只是不平衡。不平衡的原因其实并不在于我做了什么错事,而在于我的存在。我的存在产生了一种所谓的“不公平”。他们把对老板的不满全部发泄到了我的身上。我承认,老板做的很多地方有不尽如人意之处,比如工资、职位,这是调动人积极性的最重要的激励机制,但我们公司很像资本主义大锅饭,甚至拿不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员工激励制度。很多事情无章可循,无法可依。西方先进的文明没有带进来,国人的一些劣根性在这里却大行其道,把一个北京分公司搞得是是非非,简直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不是“爷们”的世界?
若说不是,这些男人一个个趾高气扬,大男子主义十足,大张、姜大明们不止一次向我表示:“我们要娶老婆,决不娶你这样的。”一副要把女人踩在脚下的劲头。见此状,谁敢说他们不是男人?
可要说是,怎么这么不容人不容事,和比他们小几岁的我比高比低,比不过就品头论足、闲言碎语,岂是大丈夫所为?
我的一个朋友得知他们给我带来的麻烦后,说:“其实你对付他们易如反掌,使一点你女孩子的魅力。”
“凭什么?”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我靠我的能力吃饭,犯不着靠性去赢得我在公司的地位。而且,让我和这帮人混在一起开黄色笑话以至赢得他们的认同,我没那兴致。就为这,我又得罪了司机。
司机职位虽低,但却有驾驭车的权力。为此,连姜大明的人都恭维他,目的也就是为了给自己提供一点点方便。公司对车的管控很严格,司机可以以此来拒绝他不愿意开的绿灯。但倘若关系好,那就大不一样了。看个病,拉个客,办个事,一句话。而在今天很多人还舍不得打出租车的情况下,此利虽薄,但具有不可估量的实际意义。所以司机在我们公司很得宠,也很骄横。
我是唯一不讨好他的,因此他心里不爽,处处别扭,经常借口这事那事,对我用车推三阻四。我向姜大明投诉,姜大明却一脸无奈,说:“我也没办法呀,他说了‘我是司机,我爱带谁就带谁’。”又一好心肠样子对我说,“你也是的,和他疏通疏通嘛,有时候该低头就得低低头,何必这么硬?你看我们都能搭上他的班车,尽管公司不让开班车,可我们关系好,不也搭上了?只有你天天去花钱打的或挤地铁。花钱不说还受累。何苦?”
我大笑。对姜大明说:“他是什么?一个司机而已。车又不是他家的,他有什么可得意的?我为什么要向他低头?为了搭几次车值得吗?我一个月挣多少,他挣多少?我打得起车,坐地铁也方便。何必要去向这么一个无聊的司机低头?”
事实上,无需我裁决,老板自然会裁决他。有一天他私开车正好被老板撞见,老板问姜大明:“汽油费谁掏?”当时正好年末公司长工资,全公司人谁都长了,唯独他一分钱未增。真是报应。
你看,我的情绪是不是太激动了?是的,我很激动。在R公司的一年多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至少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竞争场上无性别。职场上,决不要指望男人会因为你是女人而不和你竞争。相反,正因为你是女人,而你又是比他们强的女人,会更激起他们的竞争欲望。在他们心目中,女人怎么配和他们竞争?怎么能领导他们?他们不平衡!不平衡便要去寻找平衡。怎么寻找?折腾你!挤兑你!
而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去受他们折腾?被他们挤兑?没别的办法,走人!
这不,我找到了一家欧美公司,还是公关经理。但因为公司很正规,所以工作起来很愉快。
还有一点就是,这里的男人很绅士。因此,我又找到了做女孩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