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在姐夫的裱画店里的生活十分清苦。除了每天大早上要去挑“头堂水”,调糨糊,浸“潢纸”,剩下的就是替姐夫家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年少气盛的黄金荣怎能受得了这份辛苦,加上顽劣成性,他耐不住这份寂寞,于是一旦有空,黄金荣就偷偷溜出裱画店,到街上耍玩一番,而主要的消遣就是打“麻将”。
黄金荣在赌博上颇有天赋,每次与别人打麻将,他总是赢多输少,罕逢敌手。在裱画店里受足气的黄金荣,在麻将桌上往往是威风八面,神气十足。所以黄金荣越来越喜欢在麻将桌上显身手,而不是在裱画店里学手艺。
黄金荣酷爱麻将,而这麻将也给黄金荣带来了人生的“贵人”……
一日,黄金荣因为早上挑“头堂水”,又与别人打了一架。这一架打得黄金荣头破血流,正憋着一口怒气在裱画店里歇息,哪知师父又让黄金荣去调糨糊,说这次再调不好,就不让他吃中午饭。
黄金荣愤愤不平,索性甩手不干。他从席子底下摸出十几文钱,偷偷地跑了出去。去哪儿呢?当然是麻将馆。
这天的赌客实在是多,没有位置又不肯离去的黄金荣就来到了一桌麻将旁,站在一个赌客的后面观战,饱饱眼瘾。
面前的这个赌客,身材匀称,穿一身油黑的长袍,面色红润,神采非凡,手上带着的翡翠戒指,一看就价值不菲,一身的行头加上这股子气场,“这可不是个一般的主啊”,黄金荣暗暗感叹道。
这人出手阔绰,对于输赢毫不在乎,似乎来这儿打牌就是为了消遣,与周围的人边打麻将边说笑着。
虽然这个赌客打牌心不在焉,观战的黄金荣倒是分外地投入。他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该打哪张牌,该听哪张牌,该怎么和牌,就好像坐在赌桌上的不是长袍赌客,而是自己,看得是有滋有味。
又是一局,这一局长袍赌客的牌不错,已经听牌。手里一色万字牌,三个一万,三个九万,两个九条,三万、四万、五万、六万、七万各一个。照这个样式看,将来是要和二五八万。
“二五八万,谁抓谁打的牌,这局是和定了。”长袍赌客心里得意扬扬。
忽然,他听到了仿佛有人在小声嘀咕:“清一色,清一色,清一色……”原来站在身后的黄金荣也看到了这副好牌,只是他不仅仅满足于只和二五八万,这样的好牌不和清一色就糟蹋了,所以很是着急,禁不住喃喃地感慨着。
长袍赌客悄悄往后瞄了一下,看到一个麻脸小子正在小声嘀咕着。“好小子,胃口真不小啊,嘿嘿,行,就听你小子的,看看老子手气如何!”赌客心里暗想,说着将手里的九条打了出去。
“二万!”上家有人打了二万,长袍赌客不动声色,接着抓了一张牌——二万!
“好小子,真厉害,看来真让这个麻脸小子说中了……”长袍赌客暗喜。
“一万!”下家抓了一张一万,看看没用,直接打出去了。
“碰一万,碰一万……”又是这个喃喃声。
长袍赌客没有犹豫,果断地高喊一句“碰”,边喊边将一万碰到手,随手将第二个九条打了出去。
清一色的牌做成了,和一四七八万,看着面前的清一色听牌,长袍赌客心里暗喜,虽然脸上还是一脸的平静,但是心中的狂喜已经让他的手有了细微的颤抖,而站在身后观战的黄金荣也早已是咧开了嘴,脸上的肌肉颤抖着……
“七万!”下家有人打出了炮张。
“自摸,自摸,自摸……”黄金荣的喃喃声已经颤抖。
赌客略微停顿了一下,放弃和牌,自己又去抓了张牌。
“和啦!”长袍赌客一下子激动地站起来,“清一色!”
“和啦,和啦!”黄金荣也拍着手叫道,好像自己也打出了一副“清一色”。
“哈哈,陈老板,真是技艺高超啊,以后可不敢轻易跟陈老板交手啦!”其他的赌客纷纷站起来为长袍赌客贺喜。
这位陈老板是何人?他就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大亨陈世昌。
陈世昌,乳名福生,江苏苏州人,上海青帮“通”字辈头目,是青帮“大”字辈老头子张仁奎的徒弟。陈世昌早年以套签子骗钱为生。他经常手拿三根竹签,其中一根下面系有红线,让路人来猜套,凡套住系红线的竹签,可得一包香烟或糖果等物。要是猜不中,那么钱就归他。陈世昌靠套签子立足,所以绰号“签子福生”,也称“套签子福生”。
后来,陈世昌又发明了新的赌局,他把三根竹签插在地上,每根旁边放有一件物品,让路人用竹圈抛套,每一个竹圈要花钱来购买。路人如果套中了签子,就可以拿走下面的物品,如果套不中,就只好自认倒霉。
陈世昌这种赌博的买卖,主要骗那些过路的小孩以及游人,挣的钱不多,而他本人又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所以这点小钱是不够他花的。于是陈世昌又招罗了一帮流氓混混,强行规定:天后宫一带的居民只要是婚丧嫁娶,就必须雇用他的吹鼓手与仪仗队。虽然他的雇用费远远高于别人,但是如果你不用他的人,陈世昌就会带着一帮流氓大闹,除非给钱才肯罢休。为了少惹麻烦,这一带的居民每逢“红白事”,都得出高价请陈世昌的人,而陈世昌也由此挣了大钱。
回到牌局,陈世昌看着自己和了一手“清一色”,心里乐开了花,他转过身,伸手拍了拍黄金荣的肩膀:“小兄弟,想不到年纪轻轻,牌技高超啊,真是后生可畏啊。”
“来,来,来,坐下来,打几局,赢了都是你的,输了我包。”说着,陈世昌拉着黄金荣坐了下来,自己站在黄金荣的身后观起战来。
这阵势把黄金荣震住了,他惊愕地坐在位子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不过他的手一碰到麻将,神经马上进入了兴奋的状态,也顾不得害怕,投入地打起牌来。
这一天黄金荣的手气是超乎寻常地好,连赢了好几把,而且把把都赢的是大牌,什么一条龙,七小对,什么难赢来什么。黄金荣高超的牌技看得陈世昌都不住地点头。
“好小子,明天十点,荣顺酒楼,不见不散!”最后,陈世昌赏识地拍了拍黄金荣的脑袋,留下了几块大洋,神态悠闲地走了。
黄金荣攥着手里的大洋,目送陈世昌离去,眼里满是感激,也有一丝的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他那样,出手阔绰,生活风光……
第二天,黄金荣早早来到了荣顺酒楼。荣顺酒楼一共两层,一楼是普通的坐席,二楼则是雅座。黄金荣在一楼没看到陈世昌,就上了二楼,可是在二楼他也没有见到陈世昌的影子。
正在黄金荣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小伙计跑了过来:“客官要吃点什么呀?”
“我,我是来找人的……”黄金荣怯生生地说道。
一听到找人,小伙计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一作揖,恭敬地说道:“陈先生说过了,要好好招待您,您这边请。”说完,这个小伙计便在前面将黄金荣引到了一个雅间。
一进门,只见里面已经坐了一桌的人,当间坐着的正是陈世昌。
看到黄金荣来了,陈世昌赶紧招呼黄金荣进来:“小兄弟,快过来,大家正等着你呢。”
黄金荣从没来过如此高档的酒家,又见到屋子里坐着好些人,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门口。
“坐吧,不用拘束,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平时大家没事就聚聚,喝喝酒,打打牌,聊聊天。那天打牌,你小子是有如神助啊,哈哈,快进来坐吧!”陈世昌热情地招呼着。
黄金荣小心地走了过去,轻轻地在最边上坐了下来。
“这位小兄弟,今天算是咱们第一次正式会面,你自我介绍一下吧。不要紧张,在座的都是朋友。”
这时周围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黄金荣。黄金荣赶紧站了起来,带着颤抖的声音介绍道:“我叫黄金荣,大家就叫我‘阿荣’好了。我现在在我姐夫家的裱画店当学徒,昨天刚刚跟陈大哥认识,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说完,黄金荣给在座的所有人都鞠了一躬。陈世昌看着黄金荣如此有礼,满意地点点头。
很快,一桌好菜上齐了。平时在姐夫家的粗茶淡饭让黄金荣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现在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黄金荣高兴得不知道吃什么好,刚才的紧张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大快朵颐了。
黄金荣吃得分外饕餮,恨不得多生出一张嘴来,将面前的美味一扫而空。看着黄金荣狼吞虎咽的吃相,陈世昌笑得合不拢嘴,越发喜欢上了这个机灵聪明的小子,连连劝说黄金荣小心吃,不要噎着。
“阿荣啊,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就找你陈大哥,我一定帮你。”
“谢谢陈大哥,阿荣一定好好报答陈大哥的大恩。”就这样,一桌麻将,让黄金荣结识了上海“青帮”头目陈世昌,而黄金荣扬名上海滩的人生大幕也就此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