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刚记事儿的时候，爸爸就走了，而且是在和妈妈狠狠地吵了一架以后，在我的哭声里走出了这个家。打那以后，很长很长时间都没再看到爸爸，我都有点儿想他了。可是，妈妈总对我说，咱家的倩倩没爸爸，是妈妈从菜地里捡回来的。说着说着，妈妈的眼圈就红了。

有一天晚上，爸爸突然来了。我正在玩给娃娃打针的游戏，妈妈打开门，愣住了：“你来干啥？”

“我来看看孩子……”

没等妈妈让他进来，他就自己走进了屋子。看了一下周围，然后径直走向我：

“倩倩长这么大了。”说着还递我一袋我最爱吃的大虾糖。我接过糖，很想喊一声“爸爸”，可是妈妈瞪了我一眼，把我搂在身边，好像怕被人抢走似的。

爸爸虽然压根儿就没有要抢我的意思，但是，他说是来看我的，却一点儿也不问我们托儿所的事儿，总只是一个劲儿地问妈妈：

“炉子还冒烟吗？”

“钱够花吗？”

“学习累不累？”

……

妈妈一边抚弄着我的头发，一边爱理不理地回答着爸爸的问题。我听妈妈说“不累”，便插话道：

“还说不累呢，忘了那天睡觉你都直‘哼哼’了？”

妈妈拍了我的头一下，申斥道：“倩倩，不许瞎说！”

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觉得他们大人都不肯说实话，便溜到窗前吃糖去了。

过了好半天，爸爸和妈妈好像谁都不讲话了，但也不像以前那样因为爸爸坚决不让妈妈上大学而互相赌气。这时，我听到隔壁张妈家收音机里的“体育节目”都播完了，便嚷嚷说：

“妈妈，我要睡觉。”

可是爸爸还不走。

“你回去吧，孩子困了。”妈妈不客气地说。

爸爸这才站起身来说：“下礼拜六我再来看看……”

“妈妈，爸爸来看谁呀？”爸爸刚出门，我就问妈妈。

“看你呗！”

“哼，我才不信呢。”我心里嘀咕道。

好几个星期过去了，爸爸每个礼拜六都来，也都照例给我带点儿糖果来，我都有点儿感动了。只听姥姥说：“你爸爸都回心转意了，你妈妈还犹豫什么呀？”

又是一个礼拜六，小朋友们都陆续被爸爸接走了，平平的爸爸来接她时还说明天要带她去坐儿童火车呢。我，只能盼着妈妈了。

可是，怎么等，妈妈也不来。阿姨看我急得要哭的样子，就说：“倩倩，还是我送你回家去吧。”

谁知道，那天天都黑了，妈妈还没回家。我和邻居家的两个小朋友在门口路灯下跳皮筋儿都跳不动了。她们被妈妈喊回家后，就剩我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啊等……

忽然，妈妈的同学来了，还领着一个赶毛驴车的老爷爷。她老远就喊我：

“倩倩，进屋去取棚子钥匙来，你妈妈买煤球来了。”

“妈妈呢？”

“你妈妈去你爸厂取抚养费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

后来的后来，听人说：妈妈在爸爸的厂子里又碰上爸爸和王阿姨在一起了。

我不明白，他来了是爸爸，他走了还是爸爸吗？爸爸为什么不和妈妈我俩在一起？

1983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