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鸽(1 / 1)

“和平鸽”在办公室里“飞”来“飞”去。

“李主任,抽烟!”

“王主任,来一支!”

“老张,接着!”

“……”

“哦……”

“哦!谢谢。”人们笑呵呵地纷纷伸手去接。

“前门”牌香烟,每人一支,“和平鸽”已经扔习惯了,所以十分准确。

“客气什么,你们都是我的老师和领导。”“和平鸽”婉转地鸣唱着,把似是而非的赞语送到人们的心头。

“和平鸽”本名袁元,个头不高不矮,总是睁着笑眯眯的眼睛,张着欲言又止的嘴巴,在领导面前围前围后地转悠,努力去讨人们喜欢。而且从不顶撞别人,尤其不顶撞领导,因此而被新来的女大学生们称为“和平鸽”。加上他口袋里随时都有的香烟,总能让周围的人们对他露出笑脸。何况那个年代,可不是谁都能抽得起“大前门”的哦。

“你怎么把这些都删掉了?”临桌小徐看完袁元他俩合作采写的批评报道后问袁元。

“不删掉主任能通过吗?”

“可是删掉这些,这篇批评报道就没劲儿了。”比袁元大几岁的小徐看袁元年龄不大就这么圆滑,不解地问道。

“光‘有劲儿’,不能发有啥用?”

小徐当时还有点看不起他,心想:怎么能连争取都不争取呢?只不过比自己早到这家报社半年,又是工农兵学员,咋就这么自以为是。

小袁似乎也看透了小徐的心思,笑而不语,那意思是“等着瞧”。

第二天,李主任就在这篇批评稿上签了字。当时李主任还拿着稿子来对小袁说:

“火候掌握得不错,太激烈了可不行。”

小袁听后看了小徐一眼,似乎早有准备地赶紧站起来递烟。

李主任接过香烟,顺势坐在小袁的对面。说:

“小袁,你说说,咱部们的工作还有些什么问题?明后天总编辑可能要开个会,征求你们大学生对各部门的意见。”

“我看挺好的,主任领导得好,还有组长领导得也好。哦……”说着他环视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又说道:“组员也都不错。”

“那你自己哪?”小徐顶了他一句。

“我和大伙一样,嘿、嘿……”

“哈、哈、哈!小袁说得真好。”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又过了几天,新来的女大学生小邓问小袁:

“听说你爸爸在运输局当书记,我妹妹大学刚毕业,学的也是他们那个专业的,去别的单位专业不对口,你给问问他们局里要不要人呗?”

“嗯,你的事儿还有不行的?”因为小邓长得十分乖巧,小袁对她挺动心。但无奈自己有家室,所以只能在心里盘算她,表面上经常对她嬉皮笑脸的。

“跟你说真格的呢。”小邓用报纸捅了一下小袁的头,露出柔情的笑容。

小袁笑而不答,低下头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条叼在嘴角,笑眯眯地、慢条斯理地看着小邓说:

“我回去问问吧。不过,听说他们单位也超编,但是如果有门子的话也能进去。上边给谁他们都要,也不管专业对不对口。”这话听着挺顺耳,可是仔细一琢磨,小邓要是有门子还能来求他吗?不愧是“和平鸽”,不仅圆滑,反应也真快,只用一个软钉子就把门儿给封死了。

小邓一时还没醒过味儿来,“谢”字刚要出口,小袁就走到她身边把叼着的字条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小邓拿起来看了一眼,脸红红的站起来用手里的报纸使劲儿打了一下小袁的肩膀,说:“真讨厌……”

这时小徐凑过去看了一眼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等男宠”三个字。谁都知道他俩经常打情骂俏,小袁字条上写的也是他心里虽有、但却说不出口的话。

这时只见小袁一边缩着被小邓打的肩膀,一边继续嬉皮笑脸地冲着小邓说:

“我也没写错呀,你不是叫‘邓楠丛’吗?‘楠丛’不就是‘男宠’吗?这你还不明白,白念大学了。再说你又姓邓,不等也不行呀……”说完小袁怕挨打,机灵地躲到桌子里边去了。

“还说?你……”小邓红着脸追了过去,卷起报纸照着小袁的头上用力打去,“还说不说、还说不说……”

“不说了、不说了!……嘿、嘿!今天不说了……”

小袁被挤在桌子和墙壁中间,无处可躲,急忙两手招架着,那姿势有点像要拥抱小邓似的。小邓打了几下见编辑老张开门进来了,只好赶紧挪出身儿来,嘴里还说着“你等着……”

“等、等、我一定等……嘿、嘿……”

“想什么呢?臭美,让你等着挨打呢!”小邓嘴上还是不依不饶。

“那、今天不打了吧?不打我可要走了。”小袁一边说着,一边围上围巾,“不跟你玩儿了,我还得赶紧办事儿去呢。”

只见他拿起李主任从北戴河给妻儿捎回来的螃蟹和大虾,又从桌上找出自行车钥匙,笑嘻嘻地跑下楼给主任办事儿去了。

“她知道李主任家吗?”小邓问小徐。

“咋不知道,上次不是他帮着搬的家吗!”小徐说。

“真能溜。”小邓自言自语着。

第二天一上班,小袁就交给王副主任一张去北京的卧铺票,说:“不太好买,昨天下午我爸爸找了好几个人,说‘是王主任要的,怎么也得给对付一张’。这不,今早就给送到我家去了。”

王副主任接过票,笑呵呵地说:“还是小袁有办法,谢谢你父亲。”

小袁得意地一笑,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先递给王副主任一支,接下来又照例扔给每人一支,末了还带着挖苦的口吻问小徐:“你也来一支?”

小徐也不客气,一语双关地回敬了一句:“还是留着你送人吧。”

小袁不作理会,只是微微一笑,拿起总编辑交办的一件上访信汇报去了。

“小袁,刚才你爱人来电话。”小袁汇报完回来刚进屋,就听小徐说。

“啥事儿?”

“她没说,你回个电话问问吧。”小袁的爱人在省委宣传部工作,小徐见过一次。

只听小袁在电话里问:“你干啥去?”

“……”

“啊,是吗?那得动手准备了……行,我这就去。”

当时谁也没听明白小袁说的是什么。

下午,部里商量了一下去易县调查一个生产队长私卖土地的事儿,确定小袁和小徐两人同去。因为小袁还没回来,主任就让小徐转告。

晚上,住独身宿舍的小徐又来到办公室,仔细查阅了有关买卖土地问题的一些资料。第二天早晨上班小袁一来,小徐就把去易县调查的事儿告诉了他。

不料小袁却说:“啊,去易县?我恐怕不能去……孩子病了。”说着,小袁就到隔壁王副主任办公室去了。

五分钟后,王副主任过来问小徐:“你自己去行不?”

“我?”小徐没弄明白,心想:不是规定对批评报道的调查至少要两个人吗?

这时只见小袁看着王副主任说:“要不……我就去?”

“别了,让小徐先去看看情况,不行回来咱再派人。”说完,也没再商量,王副主任就走了。

当小徐调查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总编辑召集报社新来的大学生开会,主要是传达省委宣传部关于技术职称评定工作会议精神,同时征求大家的意见。

新来的大学生大都简略地谈了自己的看法,并对报社的工作提了不少建议和意见。小徐也不例外,她想:自己上大学前就已经当了五年编辑了,发表了好多新闻报道,这回评上编辑职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就因为自己对新闻工作熟悉,因此才对编辑部的工作提了一些建议和意见。

大家发言都快结束时,小袁举手要求发言。他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说:

“我虽然是工农兵学员,但是下乡在青年点儿时就一直做宣传工作。大专毕业后分配到妇联干校,编了一本妇女工作通讯,两年前还发表过的两篇儿童故事,读大专时给报社投的3篇通讯也都发表了。我虽然没学过新闻,但是我非常热爱新闻工作,调来报社后得到了领导的关心和帮助,比以前有了更大的进步。业余还自学了3本新闻理论著作,先后从群众来信中发现了13个新闻线索,先后采访过9次,还编辑过35篇新闻稿,基本上都在报纸上发表了……”

没等他说完,大学生们就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他是哪个部门的?说这干啥?”

“他早就知道要评职称吧?要不咋准备得这么细。”

“听说这两天都没上班呢。”

“谁也没提前通知咱们准备发言呀?”

“是啊,如果咱也统计一下,比他发的稿件可要多多了……”

小袁看到大家在议论自己,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他又看到总编辑在记着什么,便又勇敢地说了下去。说是给报社提意见,其实都是赞扬性的:“当然,我能编发这些稿件,都是离不开我们主任和老编辑的帮助和支持……”接下来,他又说他遇到了什么困难,自己怎样、怎样以工作第一、努力完成任务等等,一直说到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为止。

……

下午,大家都开始搞卫生了,小袁从书店买回两本书《怎样写新闻》、《新闻学初探》,先拿给王副主任看。王副主任接过去,翻了一下,说:

“不错,年轻人就应该多看看书。”

说着,把书交给了小邓。小邓翻了一下,说:

“哎,小袁,你看完也借咱看看呗?”

小袁顺手扔给她一本:“这本先给你看。”

晚上,有人看到小袁又到副刊部文艺编辑家去了一趟。两天后,小袁的“初恋”就在副刊上发表了。

不久,部主任分别找小徐、小邓和小袁谈话,公布了总编辑会议关于新来大学生职称评定的结果:除了小袁被定为正式编辑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助理编辑。

小徐有点儿不服气:“我上大学前就在报社当过五年编辑哪,发出的稿件至少一千多篇。”

可是,部主任却说:“以前的不算,从到咱这报社算起。”

“到这报社后,我们发的稿件也都比小袁多呀!”

“啊?……可是……小袁比你们不是还早来半年嘛。”

小徐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嘴,见大家谁都没吱声,也就没再说。

部主任见状,可能也知道大家不服气,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别急,这次名额有限,以后还有机会……”

1983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