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先生对中国古典诗词有着很深的造诣,她积五十余年研读、三十余年讲授之经验,今年4月下旬,应邀来到哈尔滨师范大学和黑龙江大学讲学。听者说,她那种融贯中西、洋洋洒洒,而又深沉精微、流畅透僻的讲说,犹如一首优美的散文诗,雅俗共赏,凝聚着她对中华民族优秀文学遗产的挚爱,涌流着她严谨的治学之思和真诚的爱国之忱。
叶先生虽然年已六十,但却依然豪情满怀,神态自然优雅,一口略受粤语影响的北京话格外委婉诱人。二千多名师生如同被胶粘在座椅上一般,寂静无声。26日下午6点多钟了,食堂几次催促师生们用餐,可是竟无一人走开。当叶先生走下讲台,人们不由自主地涌向道路两旁,与叶先生依依惜别。
叶先生现任加拿大温哥华哥伦比亚大学东方研究系教授。她少负逸才。从北平辅仁大学国语系毕业后,曾执教于台湾大学,并应聘赴美、日等国讲授中国古典诗词及诗论,撰写了大量文章。近几年她在国内出版的专著有《嘉陵论词丛稿》、《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中国古典诗歌评论集》等三种。目前,她正与四川大学缪铖教授合著《灵谿词说》。在这些著述中,她力求以中国的诗歌理论传统为基础,从西方文学批评中吸收一些有益的东西,补我传统之不足。缪老先生曾撰文介绍叶先生说,她能从宏观着眼,把中国的古典诗词放在史诗的长河中品评;从微观入手,对诗歌“生生不已”的“兴发感动”之生命进行认真的探求,别具新创独见,自成体系。
叶先生在哈期间,我省一些中文教授、学者,曾聚集于叶先生驻地,拿出自己的研究课题与之商榷。作为海外华裔学者,叶先生一方面深刻剖析了自己早年所持学术观点的偏颇之处,同时也不赞成前几年国内文学批评的绝对化倾向。我省一些专家学者认为,她为了辨析艺术是非,专拣陶渊明、李商隐、王国维等争议较大的作家作品进行探究。她这种因迹求心、力争公允的作风十分可敬。尤其她能从唐宋古典诗词到“五四”新诗的演进中,探索新诗发展的途径。这种论古人而着眼于当代,穷源探流的治学精神,深受国内外学者赞许。
叶先生治学与为人如此严谨坦承,并非偶然,颇有其家教的印痕,也是她人生坎坷经历的结晶。1924年,叶先生生于北平,在“新知识、旧道德”的家庭教育中度过了少年时代。青年时期又适逢北平沦陷,母亲病逝,父亲在外,因而一度心境十分悲苦。后随丈夫去台湾,不料亲人屡遭挫逆,其精神负担日重,倍感“零落凋残”。继而应聘赴美讲学。为求生存,最后被迫与丈夫携两个幼女赴加拿大任教。多年来,几经辗转迁徙,“举目无亲”,历尽人间辛酸凄苦。在对自己人生道路的反省中,开始研读中国近代史及革命史。中华民族艰苦卓绝的斗争史启发了她,那种悲观和“独善”的心境有了很大改变。尤其“文革”后祖国人民昂奋的拼搏精神更加使她激动不已。她说:“千古未有的民族心态的转变,是每个流有炎黄血液的中国人,无论在大陆、在台湾、在海外,都应该对之珍惜重视,而加深自己的思索和反省的。”从此,这位海外游子多次回国探亲、讲学,并写诗填词、著书立说,“力求对祖国文学事业有更多的了解,做出更多的贡献。”
此行来哈,她还不惧旅途艰辛,不顾山寒水瘦,实现了游览亚洲著名的高山湖泊——镜泊湖的夙愿,并观看了渤海国遗迹,对祖国壮丽的山河、悠久的历史赞叹不已。沿途祖国同胞对她十分亲切,在镜泊湖,主人一再邀她瀑布有水时节再来。她亦十分高兴,感叹道:“在祖国处处逢亲人。”大有“锦山虽云好,不如早还乡”之慨。当省政府领导同志会见并宴请她时,她一再表示“对黑龙江人民热情友好的接待,非常感谢”。几天前,记者前去采访她,她挥笔题录了杜甫的两句诗“种竹交加翠,栽桃烂熳红”,作为她对青年学子的殷殷之期。
(原载1984年《黑龙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