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精神上丰富的人,他必定是一位安静,睿智,开慧的人;一个在感情上饱满的人,他一定是一位有爱,懂爱,为爱的人;一个在行为上坦**的人,他肯定是一位真诚,果敢,甘愿的人。将这些优点集于一身的人,可谓极少极珍贵,遇见便是缘,相知乃是福,若相爱则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禄了。
他第一次遇见她,她正值花季妙龄,青春活泼,他们在异国他乡的聚会上,在人群攒动中微微含笑而过,他年长她9岁,他们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中循序渐进,那时他已是“大叔”的年龄,她还是一个小“萝莉”。再相遇时,赶上她的新婚,他为她送上了最特别的新婚祝福:“梁上君子,林下美人。”多么俏皮,有爱的话语啊!当时,他们在各自所涉足的学术领域已然风华正茂,成为国内同行中的佼佼者,开拓性的灵魂人物。他们并在一次次的思想碰撞中,交汇着闪烁的光芒。他们可谓是同道者,同路人,精神的契合者。
她是林徽因,他是金岳霖。
他一生选择逐“林”而居,她习惯了他的娓娓相随,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执着。他们的相遇,相知,相惜,让传奇充满了戏剧的目眩神迷,让柏拉图的爱真实在生活里,让人世的情爱有了深层次的诠释。他们自控,自爱,自守,展现着大爱无言,真爱沉默。
说起来,金岳霖与林徽因的认识,过程非常有意思,也有些艺术的色彩。
据林徽因的好友费慰梅说:“徽因和思成待他如上宾,一见了他们,志摩就迸发出机智和热情。他乐意把那些气味相投的朋友介绍给他们……无疑地,徐志摩此时对梁家最大和持久的贡献是引见了金岳霖——他最挚爱的友人之一、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老金’。”原来,林徽因与金岳霖的结识,源于徐志摩的引荐,这也让他们之间扑朔迷离的感情故事多了渲染和挖掘的成分。
有人说,林徽因之所以成为林徽因,成为女性眼里的“公敌”,男人心中的“女神”,离不开梁思成,缺不了金岳霖,也少不了徐志摩。这个说法至今仍被提及,可想而知他们三人对林徽因一生的影响程度。推理及人,反角度思索,是不是也深刻的说明林徽因对他们的影响折射,成就了民国时期三位出色的男子?
梁思成不说也明了,徐志摩不表也分明,单说被称为“老金”的金岳霖。
金岳霖是我国著名的哲学家、逻辑学家、教育家,是一位严谨的学者,理性的智者,思维的慧者。他开启的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相融,形成了独立的体系,他在中国的哲学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是这么一位有着科学头脑的思想家,他遇到他的钟爱时,选择了一辈子顽固坚守。
金岳霖曾留学美国、英国,游学欧洲诸国近十年,他与林徽因有着相同的求学经历,也有着相同的思想浸润,他们在生活理念上,在人生、价值观上,在向往追求上,无疑是非常接近和相通的,他们有着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理想抱负。这为他们的认识,认识后的交往,交往中的心心相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时,仪表堂堂的金岳霖也不乏追求者。一米八几的高大身材,西装革履的洋派衣着,谈吐不凡的学者气质,曾获得了不少优秀女子的青睐,据说当时有一位金发的美国女子一直追随金岳霖。当金岳霖真实地发现自己爱上了林徽因后,再也没将感情付诸过其他人,终身选择不娶,不婚。对感情的这种专注,当下人不能体会到的其中的不可思议,却这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金岳霖是梁家沙龙的座上宾,次次少不了他的出现。这或许与两家毗邻而居也有直接关系。1932年,金岳霖搬到北总布胡同3号,与梁家同住一处。梁家前院,大院;金岳霖后院,小院。前后院单门独户,各不干扰。两家人时常合并餐桌子,聚在一起小吃,享受一份友谊的快乐。
这样的氛围,梁思成愿意吗?或者,这个问题也是当时和现下林徽因的关注者很想知道的。
男人的宽厚是什么?梁思成给了男人们一个答案。金岳霖也给了男人们一个榜样。
一位美丽的妻子,多才的妻子,能干的妻子,虽然让梁思成的一生都担承着无形的压力,但同时也给了他事业的动力。林徽因对金岳霖爱慕的坦诚,让梁思成备受煎熬,他也想过退出,也这样提议了。但,正因为夫妻两人彼此的豁达与真诚,他们最终不离不弃地走下去了。而金岳霖对梁思成的这一做法,更加感怀、感动,梁思成是一位优秀的丈夫,真正的男儿,他值得拥有林徽因,他也会疼爱林徽因一辈子。如此,金岳霖便选择了默默守候,于是,林徽因生命中就多了一棵白杨树的守护,不论风霜,他寂寂挺立,只为伊人而驻。
一个屋檐下,难免会产生矛盾。这里说的是林徽因与梁思成两人在生活中的小纠葛。互不相让时,金岳霖成了他们的仲裁。金岳霖是逻辑学家,是哲学家,他的慧眼,他的理性,非一般人所能比,他通常一眼就能透过表象看到问题的实质和核心。因此,在梁思成与林徽因两人突发矛盾,弄不清搞不明的情况下,会在金岳霖处申请“仲裁”。而金岳霖会耐心地一点点分析,将矛盾和问题理得一清二楚,自然就明了谁是谁非了,问题也就能解决了,最后,他们又和好如初。
七七卢沟桥事变后,金岳霖随梁家一起离开北平,转道天津赴长沙。后来,又先后抵达昆明。梁思成和林徽因继续经营中国营造学社,金岳霖则任教于西南联大,两家人多数时间仍然住在一起。后来,梁思成和林徽因从云南迁往宜宾李庄,生活十分艰苦,正值林徽因肺病严重,为了给林徽因补身体,金岳霖自己买小鸡饲养,盼望母鸡早日下蛋,能给林徽因补养身体。他自己也在休假时跋涉老远的路途,就为了看看这夫妻二人,陪他们说说话足矣。
金岳霖对林徽因的爱,用小说的语言和情节也难以描述清楚。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情感,或许当事人也无法弄清吧?
林徽因去世后多年,一天,高龄的金岳霖郑重其事地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饭店赴宴,众人大惑不解。开席前“老金”才宣布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在座的人无不嘘唏感叹!这是什么样的执着和信念,让这位迟暮的老人念念不忘当初,一个没有人再想起的日子,一个让他一刻也不曾忘记的日子,就是这样的一个日子,承载了他们多少美好的回忆。
别问曾经,别问结果,别问谁是谁,谁又是谁的唯一,只是,这一刻我想你了!
“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金岳霖对林徽因的爱,千年后也会传颂着。
在金岳霖80岁高龄的时候,当有人拿来一张他从未见过的林徽因的照片来请他辨别拍照的时间和地点的时候,老人的孩子举动,会令看过这段故事的每一个人为之流泪,感动。他凝视相片,端详她良久,然后嘴角渐渐地往下弯,像是要哭的样子了,喉头微微颤抖着,似有千言万语哽咽在那里,想对她说许多的话儿,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就这么看着就好,一言不发地。他紧紧捏着照片,像是怕她再从他的生命中飞走,怕她又离开他了。他注视许久后,慢慢地抬起头,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似的,请求来人能将照片给他。
他说:“可惜有些人已经过去了!”
他说:“林徽因啊,这个人很特别,我常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多次她在急,好像做诗她没做出来。有句诗叫什么,哦,好像叫‘黄水塘的白鸭’,大概后来诗没做成……”
他忽然高喊起来:“哎呀,八月的忧愁!”
他念道:“哎呀,‘黄水塘里游着白鸭,高粱梗油青的刚过了头……’”
他欣慰地说:“她终于写成了,她终于写成了!”
他挂念的,是林徽因一首《八月的忧愁》,林徽因创作时,也许,他在她身边。他所关注的林徽因,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
《暮年金岳霖重谈林徽因:此情只应天上有》的一文中,有这样一段记录: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我们编纂好林徽因诗文样本,到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送书稿,又再次去拜望金岳霖先生。
天已转冷,金岳霖仍旧倚坐在那张大沙发里,腿上加盖了毛毯,显得更清瘦衰弱。我们坐近他身旁,见他每挪动一下身姿都皱一下眉,现出痛楚的样子,看了令人难过。待老人安定一会儿后,我们送他几颗福建水仙花头,还有一张复制的林徽因大照片。他捧着照片,凝视着,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了,喃喃自语:“啊,这个太好了!这个太好了!”他似乎又一次跟逝去三十年的林徽因“神会”了;神经又兴奋了起来。坐在这位垂垂老者的身边,你会感到,他虽已衰残病弱,但精神一直有所寄托。他现在跟林徽因的儿子梁从诫一家住在一起。我们不时听到他提高嗓门喊保姆:“从诫几时回来啊?”隔一会儿又亲昵地问:“从诫回来没有?”他的心境和情绪,没有独身老人的孤独常态。他对我们说:“过去我和梁思成林徽因住在北总布胡同,现在我和梁从诫住在一起。”我听从诫夫人叫他时都是称“金爸”。梁家后人以尊父之礼相待,难怪他不时显出一种欣慰的神情。
看着瘦骨嶙峋、已经衰老的金岳霖,我们想,见到他实不容易,趁他记忆尚清楚时交谈更不容易。于是取出编好的林徽因诗文样本请他过目。
金岳霖摩挲着,爱不释手。陈钟英先生趁机凑近他耳边问,可否请他为文集写篇东西附于书中。然而,金岳霖金口迟迟不开。等待着,等待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我担心地看着录音磁带一圈又一圈地空转过去。我无法讲清当时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半个世纪的情感风云在他脸上急剧蒸腾翻滚。终于,他一字一顿、毫不含糊地告诉我们:“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自己说,我不能说,”他停了一下,显得更加神圣与庄重,“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他说完,闭上眼,垂下了头,沉默了。
这样的历久而深沉的感情,这样倾尽一生的陪伴,或许在他们之后,世间便再无此情了。
他是金岳霖。她是林徽因。他们的爱情故事,不问经年,不求结果,不管来生,只要今朝的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