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同治七年的时候,李鸿章创建京津电报局就已经声名鹊起,在随后两年,李鸿章更是强硬的将电报系统铺设至全国,改名成立“中国电报总局”。胡雪岩瞒报贷款利息之所以事发,就是因为与英国汇丰银行负责人的电报通信内容,早就全部被李鸿章截获,随即被李鸿章授意派人告发的。想到李鸿章居然能够凭借中国电报总局,随意截获他人通信内容,左宗棠不禁暗自心惊,这两年来,他也没少通过中国电报总局与自己家人、部下通信,私下里的通信,自然不乏痛斥朝廷腐败、大骂国事弊病的内容,若是被李鸿章拿去找慈禧告发自己不尊上讳,似有不轨之心,恐怕少不得又是一阵翻天风波。念及此,左宗棠心道,这李鸿章虽然卑鄙,但也不至于如此,非要置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于死地吧?
没过多久,胡雪岩从杭州发来的书信又到了,为了提防李鸿章,左宗棠全部派自己信得过的几名信使,在杭州、福州两地马不停蹄的奔送,左宗棠虽然可用的武将下属众多,但是智囊团却少之又少,尤其在经济方面的,只有胡雪岩一人啊。如果胡雪岩真被弄死了,左宗棠可不是断臂断足,是直接断了脑袋,再无回天之力了。
胡雪岩在信中言道,大帅,别人都道我胡雪岩是因为帮你筹集军资,从中赚取差价才发的家。可是小人可以对天发誓,自从小人见识到大帅,真是本着为国为民的胸怀,才为官做事时,小人在给大帅办事的过程中,没有赚过一分钱。可是,从洋人那里借款是朝廷答应了,拿两广海关税收做担保还贷的,小人好不容易从法国那里借到第一笔款子,还被太后克扣了一部分去给自己做寿。小人实在是气不过,朝廷当权者如此腐败无能,于是就在向英国人借第二批款子的时候,动了些小心思。我虽有罪,可商人逐利,本色使然,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相信,我还是会这么做。
左宗棠看完胡雪岩的书信,气氛了摔在桌子上,沉吟片刻,悲伤不已,于是回信道,从英国汇丰银行赚取息差的事情,以后要是再有人审问,你就把所有事情,全都推到我身上就,说是我授意你这么做的,我也会上奏跟太后说,我拿那一部分息差,补贴了牺牲在新疆的西征军将士遗属。说到底,你是替我办事的,我也自当为你出头。
左宗棠写完之后,马上安排信使赶赴杭州,就在信使耳边嘱咐了一些要对胡雪岩的口述的话,信使赶赴到杭州牢狱的时候,发现胡雪岩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而且还在发着高烧,病痛缠身、神志模糊。
胡雪岩看完左宗棠的来信后,对信使道:“回去告知大帅,他对我知遇之恩,来世再报吧,且不要为我出头,不值得。”
信使道:“临行前,大帅让我告知胡先生,不用给他回信了,以免节外生枝,大帅会尽全力解救,越南局势堪忧,王德榜将军已经远赴前线,大帅也想动身前去,但是朝堂迟迟还未没有批准的旨意下来。”
胡雪岩担心道:“大帅年事已高,新疆十年,已经耗费太远原神,且不可在舟车劳顿、远赴万里了。”
信使摇了摇头,叹道:“小人会把您的话,全部转述给大帅的。”
胡雪岩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道:“对了,还有一事,请你转述大帅,中在与法国做缫丝生意时,中了人家的圈套,上了法国的‘做空’之计了。”
信使点了头,彼此抱拳行礼后,信使就赶忙回福州,向左宗棠禀命一切,当左宗棠在信使口中听完所有的转速后,猛然反应不过了,心道,怪不得胡雪岩刚刚破产下雨,法国人就急不可耐的发动海战,以及在广西边界进军难关,原来商业上做空是对着胡雪岩,军事上做局对着是我左宗棠啊。
其实,早在法国进攻大清藩属越南西山时,左宗棠就敏锐地意识到,法国人的最终目的绝不仅限于越南,而是更加富庶的中国南方,于是以左宗棠为首的主战派,便强硬地向朝廷陈奏应尽快出兵抗法。朝廷虽然任命左宗棠举荐的湘军将领王德榜,为钦差让他组织人马援越,但是却对左宗棠本人的请战却置之不理,并以其年龄过大、有病在身,不宜再上前线为由,委婉地拒绝了他。说白了,以慈禧为首的主和派还是认为,左宗棠主战态度坚决,而且其威信太高,朝廷难以完全驾驭。如果任用他为主帅抗法,那么朝廷将毫无其他退路可言,只能沿着与法国死战的一条路走下去。以慈禧为首的这一批掌权者,为了能够尽量用和谈解决中法争端,严令各苎边军队施行“彼若不动,我亦不发”的被动应对策略。
光绪十年,法国远东舰队数艘军舰,擅闯福建沿海一带的马尾港,懦弱怯战的福建水师将领张佩纶、穆图善等人,竟给手下将士下达了“没有朝廷圣旨,不得先行开炮,必待敌开火方可还击,否则,即使获胜,也必以抗令不尊问斩”的荒唐命令。主帅如此懦弱,清军岂有不败之理,马尾海战失利后,大清援越军队在越南,也是节节败退。四月,李鸿章代表清廷与法国在天津签署了一项《中法简明条约》,清廷试图通过将自己的藩属国越南拱手相让给法国,来换取两国罢战言和。左宗棠愤然斥责李鸿章签订《中法简明条约》的卖国行径,甚至直接在给慈禧的奏折中说道,自古以来,委曲求全只能换来敌人的得寸进尺,唯有敢战能战,方能令敌人知难而退。法国人狼子野心,其目标绝不仅限于区区越南一隅。其垂涎我国西南之心已路人皆知,在此情况下,中法之战不可避免。与其委曲求全,坐以待毙,不如积极备战,以举国死战之决心迎击法国挑衅。
须知,悬知壮士无颜色,赖有同心可断金。
是时,左宗棠已七十四岁,经过几十年南征北战,他本就苍老的身躯,现在已格外脆弱。可是为了大清王朝这个夕阳帝国的江山社稷,他依然还在殚精竭虑,哪怕他的建议并,不为当朝掌权者所器重,左宗棠依然不肯放弃自己的每一份努力。朝廷怯战求和,左宗棠就自己想办法,他本着当年林则徐经常所讲的,匡扶社稷民心可用、共度国难匹夫有勇之教诲,先后设立了亦兵亦民的“沿海渔团”、资助越南的抗法“黑旗军”、组织退役湘军将士成立“恪靖定边军”,全部以私人名义援越抗法。
见左宗棠主战之心不死,朝廷又调任他为军机大臣,明为升迁,实际上,想借机把他调入京城天子脚下,剥夺他在地方上的实权。左宗棠自然明白,慈禧调他入军机处的用心,同时左宗棠也看出不出数月,中法必有一战,因此,他借口残躯病重已,需要留在福州养病,不能远行为由,拒绝奉旨进京。果然不出左宗棠所料,《中法简明条约》签订仅仅三个月,法国在越南已基本站稳脚跟后,又开始显露野心,不断在中国边境制造事端,以咄咄相逼的姿态,迫使大清当权者做出更多妥协让步。五月,在西南方向,法国陆军进逼凉山观音桥,并冲着守关清军狂妄叫嚣,和与不和,三日内定取凉山。六月,在东南方向,法国海军悍然进犯基隆港,基隆守军在“沿海渔团”的配合下,才得以击退入侵法国海军。
不甘失败的法国海军恼羞成怒,于七月初三,单方面向大清闽浙总督下了宣战书。随即,法国海军大举进攻福州,重挫清军水师,左宗棠辛辛苦苦创建的福州船政局,亦在此战中损毁大半。局势哪怕到了如此地步,慈禧等人还妄想通过“国际协调”,与野心勃勃的法国和谈避战,最终,等法国又毫无忌惮的大举进犯西南边界后,慈禧才意识到和谈无望,于十月无奈也向法国宣战。中法正式开战后,朝廷紧急调左宗棠主持大局。此时,左宗棠已无自理能力,走路需人搀扶,吃饭需人喂食,批阅文件时也得由别人,根据他的口述内容代为书写,等等种种理由,请辞罢工。但饶是如此,最后朝廷多次发出的调令后,左宗棠依然责无旁贷,义无反顾的千里赴任。十月底,左宗棠进入福建,在即将进入福州城时,左宗棠忽然令人放下轿子,他要骑马进城!
左右亲兵劝说道:“大帅,您的身体重要,万万不可呀。”
左宗棠怒斥道:“福建水师新败,现在福建百姓们,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本帅气度,事关民心士气,我若以老迈病躯示人,岂非自折军威乎?”
说罢,左宗棠穿上黄马褂、戴上双眼花翎,手持三尺马鞭,在手下人的搀扶下,挣扎着爬上马背。此时,左宗棠的后背,因为常时间卧病在床,已经微微有些佝偻,左宗棠令人将一根笔直的木棍绑在自己背上。由于双腿老迈无力,左宗棠现在也无法夹紧马腹,使自己可以平稳骑马,他又命令手下人,找来一根绳索将他的双腿紧紧绑在马鞍上。最后,左宗棠又在外面批了一件宽大的披风,以遮掩背上木棍、腿上绳索。
进城之时,福州百姓亲眼得见左宗棠腰杆笔挺骑在马上,老当益壮威风凛凛的不凡气度,原本因为法国人进犯福州,而忐忑不安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忽然一阵锣鼓声传来,只见一队福州本地乡绅贵族携礼热迎左军到来。为首两人,一人手持一副楹联,曰:数千里**节复临,水复山重,半壁东南资保障。亿万姓轺车争拥,风清霜肃,十闽上下仰声威。
另一人手捧一碗福州米酒,敬请左宗棠豪饮,左宗棠身后的闽浙总督杨俊昌见状,慌忙上前把酒碗端过来,刚欲代左宗棠饮酒,却被左宗棠喝止。
杨俊昌无奈,只能把这一大碗米酒递给左宗棠,左宗棠深吸一口气,一口便干了这一大碗米酒。饮完后,左宗棠捋了捋滴落在自己胡子上的酒珠,仰天长啸道:“洋鬼子不是散布消息说,我左宗棠已行将就木,不能出战了吗?诸位们,好好看看,我左宗棠今日自比廉颇,还能饭否?”
“左公威武,左公威武,左公威武......”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充满希望的同时,也充满凛凛战意,响彻在整个福州城,也响彻在整个中华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