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教案”发生时,集结炮舰威逼大清国的主要以法国为首,英美意俄等国在一旁摇旗呐喊。野心勃勃的沙俄国在“天津教案”中,还玩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他们一边在天津协从英法意等国,威逼大清统治者索要赔偿,一边趁着大清朝廷正在为“天津教案”发愁时,直接出兵新疆,占领了伊犁地区。
“天津教案”一事,最终还是以大清统治者的懦弱妥协为结果而了结,为了平息民愤民怨,慈禧将怯战妥协的罪名,全部推脱到了曾国藩身上,导致曾国藩因此郁闷气急而一病不起,然而底下民众以及主战官员高昂的反洋情绪,却没有就此消散,反而愈演愈烈,远远超出了这位身居紫禁城西宫老佛爷的想象。
同治十一年二月,曾国藩因病逝世,远在西北的左宗棠听到这个消息后悲痛莫名,他这一生与曾国藩虽然有过无数次的争执,但二人具是光明坦**之人,他们之间的所有矛盾争执都是对事不对人。曾国藩从来没有因为与左宗棠的脾气不和,意见不一而故意打压他,甚至还一直向朝廷不遗余力地举荐左宗棠。左宗棠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更善带兵打仗,而想升起一丝想要在湘军体系内,与曾国藩争权夺势的念头。
念及自己平生与曾国藩相识相交的点点滴滴,左宗棠情难自禁,含泪为曾国藩书写下一道挽联: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生平。
同年三月二十三日,同治帝十六岁生辰当天,以大学士李鸿藻、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官员上奏:当年圣祖仁皇帝十四便已亲政,眼下当今圣上已年满十六,德才兼备、勤学有成,请两宫皇太后还政于帝。
贪权的慈禧却不想撒权,于是便以各种理由,推脱交还政权的时限。同时,慈禧也意识到了,若自己不能迅速收拢人心,那么随着小皇帝越来越大,自己越来越有可能会被随时夺去大权。而现在收拢人心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大清国与西洋国家的矛盾交涉过程中,展现自己的强硬手腕,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外交胜利,来让国人和所有大臣扬眉吐气。远在西安的左宗棠,敏锐地察觉到了京城近来在外事交涉中的态度转变,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说服慈禧同意自己带兵出征收复新疆一事。
果不其然,当左宗棠再次上书朝廷,提及武力收复新疆一事时,慈禧在给他的回复中,第一次出现了虽仍有顾虑,但亦有意支持的态度。慈禧交代左宗棠,最近要时时密切关注新疆局势,抓紧在西北练兵,若时机成熟,可随时出兵新疆。最后,慈禧又询问了左宗棠可有如何收复新疆的初步计划?
左宗棠再次上书,指出被沙俄国侵占的伊犁河谷,不但是整个新疆地区最肥沃的土地,同时也是南疆与北疆之间,最适宜通行的重要连接通道,其战略意义格外重大。因此可见,沙俄国侵占伊犁河谷,其最终目的肯定就是图谋侵吞整个新疆。而想要收复伊犁河谷,必先在乌鲁木齐站稳脚跟,一为封堵敌军、二为后勤保障基地提供稳固后援。收回失地后,再大兴屯田以保证新疆的长治久安。另外,左宗棠还着重提出了“缓出急战”之总体方针,他特别指出,新疆毕竟偏远,必须得先筹集到足够多的物资装备方可出兵,而出兵后必须速战速决,以缓解持续不断的后勤补给压力。最后,左宗棠向朝廷举荐胡雪岩,说此人非常善于经商,自己这几年在东南剿灭太平军残匪,在西北剿捻所需军费,很大一部分得益于胡雪岩相助。若是朝廷能重用胡雪岩,则他一定能在新疆一事上,为朝廷提供更多帮助。
不久后,朝廷便同意了左宗棠“缓出急战”收复新疆失地之作战方针,并将西北陕西、甘肃、宁夏、新疆四省所有军政大权全部交由左宗棠掌握,以便他能够妥善调度协调各项战前准备。在左宗棠力荐下,胡雪岩也受到了朝廷的封赏,以其辅助左宗棠剿匪平乱有功为由,授其江西候补道一职,并赏穿黄马褂。候补道一职不过是个四品虚职,并没什么太大用处,但是胡雪岩以一个商人的身份,被朝廷钦赐赏穿黄马褂则厉害了。这不仅仅是一种莫大的荣誉,更有一种奉旨经商“民间钦差大臣”的韵味和深意在其中。
同年八月,为了更近距离的掌控新疆局势,左宗棠携部众由西安迁至兰州。不久,胡雪岩也带着从东南闽浙一带募集到的大批物资赶来。面见左宗棠后,春风得意的胡雪岩先是感恩戴德的拜谢了左宗棠,对自己的大力保举,随后,胡雪岩又跟左宗棠详细叙述了自己在上海,与各国洋人打交道时打探来的各国情报。他告诉左宗棠,之前侵占南疆七城的贼头阿古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三姓家奴,最早他投靠的是土耳其国,后来又背着土耳其国,投靠了势力更强大的沙俄国。他在土耳其国和沙俄国之间可谓是左右逢源,依靠这两国的支持招兵买马,这才有实力侵占了我国南疆七城自封为王。
阿古柏在土耳其国和沙俄国之间左右摇摆的事情败露后,知道自己再难以从两国获取援助,于是他又果断投靠了英国人。
左宗棠新近提拔的湘军年轻将领刘锦棠听到这里,皱眉问道:“难道英国人也有侵占新疆的野心吗?”
对新疆整体与国际局势,都更加了解的左宗棠摇了摇头道:“英国人在世界各地拥有庞大的殖民地,他们对土地相对贫瘠的新疆,应该不至于有那么大的野心。只不过,南疆区域与他们所殖民控制的巴基斯坦地区唇齿相依。如果南疆落入沙俄国人之手,那么沙俄国很有可能就会以南疆为支点,进而对英控巴基斯坦地区产生直接威胁。所以,我认为,英国人之所以支持阿古柏,就是为了利用阿古柏在南疆抵御沙俄国南侵罢了。”
胡雪岩不失时机的拍了一句马匹,正色道:“大帅英明,正是如此啊!”
当然,胡雪岩对左宗棠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左宗棠刚才的分析与自己费尽辛苦,从洋人那里打探来的情报大致一样。
刘锦棠则问道:“大帅,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英俄在新疆的矛盾做做文章呢?”
左宗棠冷笑道:“哈哈,是可以一试,但未必能有什么好的效果,毕竟沙俄国对新疆虎视眈眈、志在必得呀,而对于英国,他们只需保障自己控制的巴基斯坦不受威胁即可,对侵占新疆没有那么迫切。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利用英国无甚所谓的态度,出其不意先攻南疆,再图谋收复被沙俄国侵占的伊犁河谷。”
接着,左宗棠又问道:“我素闻在欧洲,法国和德国对沙俄国一直充满戒心,他们三国之间素来矛盾甚大,你认为我们能否从法国和德国那里,争取到什么援助呢?”
胡雪岩摇了摇头道:“洋人贪心重利,想要从他们那里空手套白狼,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我也悄悄试探过,如果我们许以合理的利息,法国和德国倒是愿意给我们大额借款,用以购买物资、武器,以此也可支援新疆征战呀。”
左宗棠不信任任何一个西洋国家,因此,他对胡雪岩提议从洋人那里贷款一事,多少有些抗拒,自言自语道:“从法国、德国那里贷款?”
胡雪岩惶恐道:“此事,小的只是建议,全凭大帅安排。”
左宗棠迟疑道:“你刚刚也说了那些洋鬼子贪心重利,法、德两国居然主动愿意借给我们大额款项,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对于左宗棠所问,胡雪岩自然不会随意做出什么保证,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回道:“禀大帅,法国公使只说他们借给我们贷款,一是为了挣取利息,二是为了利用我们制衡沙俄国。至于其它,小人就不敢妄自揣测了,还需要大帅仔细斟酌决定。”
左宗棠沉吟了片刻后,似乎觉得那个法国公使的话,也没什么毛病,于是便又问道:“我们最多能贷款多少出来?那些洋人又想要多少利息呢?”
胡雪岩回道:“法国公使许诺能贷款给我们六百万两银子,德国公使许诺能贷款给我们三百万两银子,总共大约九百万两银子左右。如果再多的话,就超出了他们驻华公使的权限了,至于利息,他们答应我们,只需支付四厘利息即可。”
左宗棠低声道:“九百万两啊,一笔不小的资金啊。”
胡雪岩没有回话,只等左宗棠做出最终的决定。
听到能从洋人那里得到这么多贷款,左宗棠终于有些意动,正色道:“四厘的利息也还基本合理,如果上报朝廷的话,相信也比较容易说服其答应这笔借款。出兵新疆,事关重大,此事只可成功,不可失败,若是能想办法筹集更多钱款,那最好不过了。”
胡雪岩看左宗棠已经隐隐有些松口向洋人贷款的事,于是便接着说道:“大帅,英国比起法国和德国来更有钱,依小人看,咱们从英国那里贷款,也不是不可能。”
左宗棠瞪大眼睛望着胡雪岩,心道,竟小瞧了这看似孱弱的商人,真的精明无比,绝非等闲之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