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螳螂捕蝉黄雀后(1 / 1)

好在左宗棠的行军速度够快,终于赶在东捻军之前,占据了函谷关这一座险关要塞。双方在此交战,僵持了十余天后,西捻军战败弃西安,北逃而去的消息才传到了这里。与此同时,东捻军西进救援的意义已不大萌生退意,而李鸿章的一部淮军,则不失时机地堵到了这股东捻军的背后,使其进退不得。左宗棠原本打算联合淮军前后夹击,彻底消灭函谷关前的这股东捻军,可谁承想到,前来的淮军,根本就不听左宗棠的调遣,也根本就不理会他合击敌军的建议。不管左宗棠是攻是退,他们只是围而不打,这可把左宗棠气得不行。可无奈的是左宗棠,又哪里有什么第二选择,他一旦退出函谷关,这股东捻军势必通过函谷关,进而流窜至关内作乱,他只能选择硬攻硬打,要么将这股东捻军击退,要么将其彻底消灭。至于这股被围困的两万东捻军,他们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前面的左宗棠虽然占据险关要寨,但是他手上的人马毕竟只有区区四五千人。而他们背后的淮军,却足有三万余人,两相比较之下,这股东捻军想要突围,最好的选择,只能是强攻占据函谷关的左宗棠。

这时候,左宗棠算是看透了,淮军之所以围而不打,逼迫自己与这股东捻军硬拼的险恶用心。其一是,他们分明是想要坐山观虎斗,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坐等自己与这股东捻军拼的两败俱伤后,才肯出来捡个便宜。其二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李鸿章被朝廷任命为东路剿捻统帅后,便向朝廷上奏,建议在东路、西路两名剿捻统帅中,择出一人为剿捻主帅,剿捻主帅有权调用东西两路所有剿捻军队,以更好的相互配合,达到顺利剿灭东西所有捻军之最终目的。

李鸿章虽然没有在奏折中,表明自己有意争当剿捻主帅的目的,但是其意图,亦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朝廷自然也是明白不过的,但是考虑到左宗棠,无论是资历、能力还是战功,都不输于李鸿章,朝廷为了平衡湘淮两系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地位上保持势均力敌的态势。因此,迟迟没有下旨,表明要封谁为剿捻总统帅,依然让李鸿章和左宗棠各自保持现状,所以才形成了现在这种谁也不听谁的、谁也不配合谁的局面。

如果左宗棠在函谷关,败给了这路东捻军,而李鸿章的淮军,则力挽狂澜不但击败了左宗棠的这股东捻军,还顺便救下了左宗棠,这岂不是在向朝廷表明,他手下的淮军实力已经,远超左宗棠手下的湘军实力,表明了自己坚决想当剿捻总统帅的意思,逼迫朝廷不得不封他为剿捻总统帅?想清楚这些后,左宗棠对居心叵测、又阴险毒辣的李鸿章,简直恨得要死,但同时也有些无可奈何。

经过这几年,他与李鸿章之间的种种恩怨,左宗棠越来越觉得,论权谋算计,自己绝不是李鸿章的对手。这无关个人的能力,左宗棠对于李鸿章其人的评判,至死未变过,用一句话糙理不糙的俗语来概况,那便是:当一个要脸的人遇上一个不要脸的人,最后吃亏的只能是那个要脸的人。

左宗棠纵有雄才大略,可是面对李鸿章的阴谋算计,也是万般无奈,他又不能真的放敌人通过函谷关,进入关中地区,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只用他那区区四五千人马,在函谷关阻敌。

一连打了十几天,双方损失都不小,一时还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已经取得西安大捷的刘松林,想要率兵前来函谷关支援,却被左宗棠拒绝。因为围攻西安城的敌军虽已撤逃,但是他们伤亡不大,并未伤筋动骨,随时都有可能杀一个回马枪。如果这时候,刘松林因为救援左宗棠,而导致西安城防守空虚,那么敌军必定趁机反扑,之前好不容易取得的战果,也就极有可能丢失。

又打了十几天后,缺乏后勤支援的这一股东捻军,已初现败迹,但同样的左宗棠这边的湘军也不好过,他手下的兵马已折损近半。这时候,左宗棠的血性再次被激发,他派人向堵在这股东捻军背后的淮军主将传话:如果函谷关被破,那么他这个剿捻西路统帅,必将自刎城头。到时候,朝廷追究责任,李鸿章位高权重,可能未必会受到什么波及,就犹未可知了。

淮军将领接到左宗棠的传信后也有些惶恐,心道,这左宗棠性情刚烈,也是早有耳闻的,如果他还真一气之下,做出自刎函谷关城头的举动来,到时朝廷追责、湘军问罪,自己还真就容易被李鸿章踢出去当了替罪羊。

略作权衡后,这名淮军将领,终于还是为了自身利益考量,很快便下令部队协助湘军,从背后袭击攻打函谷关的东捻军。有了三万淮军相助,本就已经不堪一击的这股东捻军,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崩溃了,全军覆没在了函谷关前。

好不容易取得函谷关大捷,可左宗棠此时却没有多少喜悦可言,原本所带的五千人马折损大半,现在只剩下了两千人。他一边命令,在此苦战一月的手下将士,就地休整一段时间后,再西进入关,一边又派人回湖北、湖南,重新招募一些兵员,顺便再采办一些物资来与自己汇合。等到这边休整完毕,新招募来的五千将士也已前来汇合,时间又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函谷关虽然对于陕西关内来说,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但是却属于河南的管辖范围,是东部剿捻统帅李鸿章所负责的辖区。因此,左宗棠即便再不情愿,也还是不得已把函谷关交接给了李鸿章的淮军。

左宗棠心道,好在还有潼关,可以据险而守防止东捻军西窜作乱。

从函谷关到潼关南北两边,皆是高山峻岭,只有中间狭窄的黄河河道,两侧地势稍平便于行军。左宗棠带着手下人马,离开函谷关时正值春季,正值北方最为干旱少雨的时节。可谁承想,今年偏偏就在这个干旱时节,却下了一场大雨,正在狭窄山道中间行军的左宗棠,不幸的遭遇了山洪,好不容易才从湖南采办回来的大批物资,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山洪冲走大半,左宗棠气得咬牙跺脚,可也只能认栽了。

北方初春的天气,本就比较寒冷,初春的雨水淋,在人身上更如钢针刺骨般,更何况,左宗棠以及他手下的将士,都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他们自然不习惯这样的气候。刚到潼关,大半军士就因为这场雨水,浇淋而病倒,左宗棠又不得不下令,部队再次停在潼关休整。几天后,病倒的军士还没好,瘟疫又开始在军中蔓延开来,短短不到十天,就有二百士兵,因为感染瘟疫而命丧于此。左宗棠虽然十分担心陕甘宁的剿捻局势,内心焦急无比,但他对自己部队眼下所处的困境,也是无可奈何,如果不顾瘟疫贸然进关,恐怕还会将瘟疫感染到整个关内。左宗棠不得已,只得下令军队在潼关驻扎下来,只等军中所有感染瘟疫的士兵全部好转才能入关。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三个月,等到左宗棠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才带着这七千人马赶到陕西西安时,已是同治六年六月,距离他从福建福州出发已经过去了整整九个月的时间。尽管半年前,刘松林率领十三营湘军初到陕西,就取得了西安大捷,可是等左宗棠赶到西安后,才发现,其实除了西安城被收复外,整个陕甘宁三省的整体剿捻形势,并没有因为之前的西安大捷,而有任何好转,甚至还有持续恶化的趋势。陕甘宁三省地域广阔,却又异常贫瘠,地势多以干旱少雨的高原山区为主,不但本地的财力、物力,难以养活太多兵员,后勤补给因为路线曲长复杂,导致这有限物资的运输也出现了诸多困难。再加上西捻军都是本地失去土地无以为生的农民为主,他们熟悉地形,流窜抢劫作乱,很少会在一城一地持续待过长时间。等清军得到他们正在那里作乱的消息,然后再组织兵力扑过去时,对方早已将当地洗劫一空,跑得没了身影,不轻易留给清军反应调度的围剿机会。

了解到了西北地区的剿捻形势后,左宗棠在心里暗道,看来在此戡乱平叛,还是要从源头入手,以改善治理本地吏治、消减本地百姓赋税负担、恢复发展本地生产,剿抚并重方能有所成效啊。

在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剿捻计划后,左宗棠认为西北难养重兵,因此不易抽取此地赋税作为剿捻军费,他随即命手下亲信赶紧去杭州,把自己的“财神爷”胡雪岩给请过来,让他负责想办法筹集军费。左宗棠刚要给手下众将布置各自的驻防区域,前方勘察敌情士兵,快马回报:西捻军势力最大的一部人马张宗禹部,突然闯过黄河防线,往东杀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