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内忧外患风雨时(1 / 1)

左宗棠几乎是在接到圣旨的同一时间,也接到了曾国藩的密信,在这封信中,曾国藩坦诚地跟左宗棠讲明了,自己已下定决心计划裁撤湘军的打算。

曾国藩在信中道:季高兄,自从攻破天京城光复以来,我湘军上下无论将帅、走卒,莫不生出骄纵之心,前些时日你以“问鼎”暗示我,我深知,你其实并无私心,只不过,因对当今“执鼎者”失望至极,想要以我湘军之能力,为家国天下谋实事耳。然则,其余湘军将士,莫不是出于谋取更大权贵的私心,方才连连对我劝进,意欲逼我黄袍加身,他们才能有从龙之功。可如今,我大清天下内忧外患交困、风雨飘摇零落,缝缝补补尚且勉强,又怎能因我湘军将士之私心,而再生内乱,最后使那西洋人得利?因而,我决定主动裁撤掉我手下的二十万湘军,我意已决,对此你也不必再劝。不过,我也知你定然不愿裁撤你手下嫡系军队,对此我也不做规劝,全凭你自己决定。留你一部湘军坐镇东南,朝廷总归还是有些顾忌,对于我整个湘军集团,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另外,我已听说了你最近和少荃之间的一些恩怨过节,少荃此人虽然工于心计、贪权恋势,可他在大是大非的大节问题上,绝对可以信任,望你二人能互相理解,重修旧好,共同振我中华!

看完后,左宗棠立刻便将曾国藩的这封信烧毁,同时也给曾国藩回信一封:涤生兄,来信已阅,我很理解你的难处,对此不作任何规劝。我现在只求你,帮我办一件事,那就是找朝廷,以及你的爱徒李鸿章协商,让他让出宁波、厦门两座通商口岸的利益给我。现在李鸿章是朝廷钦封的东南五口通商大臣,我以闽浙总督身份理政东南,治下的宁波、厦门两座通商口岸,却还要受李鸿章管辖,这实在有些不近公平,也不利于我发展治下的商贸、经济,尤其是我现在奉旨入闽剿匪,急需大批钱粮军费。趁现在你手下湘军还未解散,你向李鸿章和朝廷索要宁波、厦门两座通商口岸,他们多半不会拒绝。愚弟此不情之情,还望涤生兄多加理解,有劳兄台了。

派心腹快马将这封信寄给曾国藩后,左宗棠又叫来了胡雪岩,吩咐道:“过一段时间,宁波、厦门两座通商口岸就会纳入我的治下,我手下暂时没有合适的人,去管那一摊子事情,你就暂为管理吧。还有,你颇懂商贾之道,你要多想想,今后怎么利用这两个通商口岸,多多赚取洋鬼子的钱。”

胡雪岩没问左宗棠,是如何能从李鸿章手里夺回两座通商口岸,只是如实回道:“想赚洋人的钱,只能依靠出口丝绸、茶叶、瓷器,不过现在洋人,依靠他们船坚炮利蛮横地把这些商品的价格压得很低,其实利润,也不算特别高,至于其他的买卖,那就更不行了。”

左宗棠虽然没有任何经商经验,但他却特别理解胡雪岩刚才的话,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哪有什么公平可言,说白了,就是谁拳头大谁就有定价权,谁就挣得多罢了。要不物产丰饶的堂堂大清帝国,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日薄西山的苍凉境地?

想到这里,左宗棠不禁苦笑一声,问道:“百姓穷苦从他们那里挣不到钱,洋人枪炮厉害得不抢我们,就算烧高香了,从他们那里更不容易赚到钱。我倒是好奇你这个浙江巨贾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一提到经商的门道上,胡雪岩脸上的卑微之色,瞬间就消失了,他直起身来,微微挺了挺胸脯,神秘一笑道:“其实不瞒大帅,我的钱的确不算少,但是真正属于我的钱,却千不足一。”

左宗棠更好奇的问道:“哦?这是为何?不知你放不方便,讲与我听?”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胡雪岩已认定左宗棠,绝对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对自己信任的人,他说话办事,向来不藏着掖着,也最恨自己信任的人,不能坦诚回报,摸清楚了左宗棠的这种脾气秉性后,胡雪岩在面对他的时候,自如了很多。

所以,当左宗棠有此一问时,胡雪岩便也没有丝毫隐瞒,坦诚道:“正如大帅所讲,穷人和洋人的钱都不好挣,所以嘛,我基本上只挣地主豪绅官吏这些富人的钱。说句不当说的,我之所以能够发迹,也多亏了这天下大乱,才有这个机会。我早年曾资助过前任浙江巡抚王有龄,后来王有龄发迹上任浙江巡抚后,也懂得知恩图报,全力支持我的钱庄商号。太平军攻打浙江时,我便向浙江的这些乡绅富户承诺,只要存入我钱庄的钱,无论何时何地,只有拿票号,随时可以如数兑换。那些乡绅富户,生怕太平军打来后,把他们的家产抢劫一空,因为知道我身后有巡抚大帅给做后盾,再加上,我做生意向来以诚信为先,别人对我的钱庄,那自然是比对别家钱庄多了几分信任,于是很多人纷纷把钱存入我这里。说白了,我现在手上开药房、倒卖粮食、搞漕运、出口丝绸茶叶瓷器的这些小生意,所用的资金不过是借鸡下蛋罢了。”

听完胡雪岩的亲口讲述后,左宗棠这才明白了,胡雪岩处心积虑接近投靠自己的目的,为的就是在王有龄死后,再找一个强大的靠山,继续维持他的生意罢了,于是笑骂道:“好一个借鸡下蛋!你这个过路财神,通过这一招把整个浙江的大小生意,几乎都给垄断了,还大言不惭说是一些小生意,呵呵,你们这些商人,果然一个个都是贪心的很呐!”

左宗棠虽然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但胡雪岩却诚惶诚恐,连忙冲左宗棠拱手作揖,正色道:“大帅,莫要误会,我胡雪岩既然投靠在大帅帐下效力,我必定会踏踏实实做事,对大帅也定然忠心耿耿,绝不会在办差的时候,贪墨大帅交于我的一文钱。”

左宗棠大有深意地看了胡雪岩一眼,意味深长地点拨他道:“自古以来,当官的想有钱,有钱的想当官,做了皇帝还想成仙呢。人呐,有些欲望私心,也是正常的,只是凡事,要有个度,别做的太过分,也就是了。”

胡雪岩说话的时候,脑门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附和道:“是是是,小人一定牢牢谨记大帅的教诲。”

同治三年十月底,左宗棠率领手下湘军约三万人,分作东、中、西三路,水陆并进,同时赶赴福建的泉州、漳州、汀州剿匪灭敌。由于不熟悉地形,加上轻敌冒进,左宗棠手下的中路军,在即将抵达漳州府的时候,在万松关遭到了太平军的伏击,就连主将也战死万松关,损失异常惨重。太平军一击得利士气大增,转而又开始,全力攻打左宗棠麾下西路军的先锋部队。

西路先锋部队,同样被太平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幸亏湘军副将卢华胜拼死抵抗,用自己的牺牲,给部队争取了进入汀州城据城死守的机会。不久,湘军西路军主将王开琳火速带领后援部队赶到,这才堪堪挡住了围攻汀州的太平军,勉强维持住了西路战局。正在后方居中调度的左宗棠得知中路军,西路先后战败陷于不利境地后,大发雷霆。自左宗棠领兵以来,其手下的军队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一群溃逃到福建的太平军残兵败将,给狠狠教训了一顿。

十一月底,左宗棠亲自赶赴福建延平县,亲自在最前线居中,指挥三路大军。他刚到延平县就把三路大军的主将召集到一块,指着他们大声呵斥道:“骄兵必败,骄兵必败呀!我湘军遭此大败,全是拜尔等轻敌所致!”

底下众将全都低着头,羞愧难当,不敢忤逆左宗棠半句。

左宗棠越说越气愤,拍着桌子继续吼道:“你们败在太平军其他贼首手里也还罢了,可你们偏偏还就在那个酒囊饭袋李世贤的手上吃了败仗。我左宗棠自领兵以,来凡遇李世贤的人马,无有不胜,没想到啊,我这半世威名,全被你们给败坏了!”

左宗棠骂了一通后,这才收敛了脾气,听手下人细细讲述了当前福建的具体情况。逃到福建的太平军残匪主要集中在西南方向,以李世贤、王海洋为首分为两股大势力,每股势力都在十万人左右,虽是残兵败将之流但人数却着实不少。再加上之前曾国荃攻破天京城后,为泄愤将城内所有太平军几乎全部屠戮,李鸿章亦曾在苏州坑杀了七万太平军降卒。经此二事,现在的太平军余匪,几乎便不再会有投降的举动,反正在他们看来降也是死、战也是死,何不一战以搏生机呢?想到此时退缩福建的太平军余匪,之所以还会如此顽抗,多少也是受了李鸿章当初在苏州杀降的因素影响,本就不喜李鸿章为人的左宗棠,此时在心里更加讨厌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耻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