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宫皇太后发动政变,开始掌权不久,包括曾国藩在内的湘军一系主要官员,又纷纷借机上奏保举左宗棠为浙江巡抚。现在的各路湘军势力下人马,加起来足有数十万余人,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迫于湘军派系的压力,朝廷不得不正式下旨委任左宗棠为浙江巡抚。如愿得到浙江巡抚一职后,左宗棠开始招兵买马,迅速将兵力扩充达到了三万余人,并加快了收复浙江全境的步伐。
同治元年五月,左宗棠分兵九路向东推进,只用了短短一月时间,就连克太平军三十余座营寨。时年八月,左宗棠手下的九路大军,便已攻克浙江半境,负责守卫浙江的太平军主将是左宗棠的老对头李世贤。这李世贤由于多次在与左宗棠的交手,均都是吃亏告终,所以在他的内心,早已对左宗棠十分忌惮,甚至有些恐惧。眼见,左宗棠越发势大,而此消彼长下,自己这边更加士气消沉。见势不妙,李世贤便以驰援天京,解救天王洪秀全为由,率领自己的六七万嫡系人马,如过街老鼠一般逃窜,很快便离开了浙江,因撤退得比较冲忙,还丢下一众散兵游勇殿后抵御左宗棠。
左宗棠抓住这一大好良机,又用了短短几个月时间,便成功收复了金华、义乌、东阳、诸暨、绍兴等数座浙江要地。同治二年,眼看浙江大半已被收复,左宗棠正欲一鼓作气拿下杭州城时,意外发生了,他的军队里忽然蔓延起了恶性瘟疫。湘军军中,因感染瘟疫而死去的将士,达到了五千人之多,此外,还有两万人因为感染瘟疫,迟迟不能好转,暂时失去了战斗力。甚至就连左宗棠本人,也因为感染了疟疾,卧床月余、不堪所累。
因为这次意外状况,给了浙江境内的太平军苟延残喘的机会。等到两三个月后,左宗棠手下的军队从瘟疫中缓过来时,太平军又趁此时机扩充了一定实力。这导致左宗棠及其手下军队,又不得不在富阳一带与太平军,再度僵持了半年之久。另一边在浙北,本就一直觊觎浙江已久的江苏巡抚李鸿章,以帮助左宗棠剿灭浙江境内余匪为由,安排其手下一部分淮军联合洋人雇佣兵“常捷军”从苏南出兵,很快就占领了浙北十余县,且还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大有与左宗棠争相比较,看谁能率先拿下杭州建功的意思。而李鸿章越是如此,朝廷反倒越加放任他的种种行为,左宗棠很快就看清楚了其中的含义,朝廷分明就是想利用新崛起的李鸿章及其淮军,来制衡打压自己所属的湘军,李鸿章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地大肆扩张淮军势力,并且也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与湘军争夺利益。
同治三年二月十八日,李鸿章命令淮军联合洋人常捷军已经连下嘉兴、海宁两城,接下来便是兵指杭州。当左宗棠听说淮军已经直逼杭州城北后,气得破口大骂道:“天杀的李鸿章,带兵打仗不行,勾心斗角、玩弄权术,倒是挺溜的嘛!”
骂完骂完李鸿章后,左宗棠还不解气,又想起了曾国藩,继而骂道:“曾国藩啊曾国藩,你这个曾半圣人,怎么就教出来了一个白眼狼的好弟子呢!”
胡乱骂了一通,左宗棠心里的郁闷之气,这才稍稍疏散一些。接着冷静下来的左宗棠又对自己手下将领严令道:“我只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无论你们想什么办法,牺牲多少人,务必在赶在淮军之前拿下杭州城!”
左宗棠手下的将领们,也早就看李鸿章与淮军不顺眼了,他们异口同声道:“谨遵左帅军令,属下等定然能赶在淮军之前拿下杭州城!”
就在淮军攻陷嘉兴、海宁的七天后,也就是同治三年二月二十五日,左宗棠手下湘军楚勇便一举将杭州城攻破。同一天,余杭城也同时落入了左宗棠之手。眼看在浙江已经彻底大势已去的太平军,纷纷翻越武夷山脉,溃逃至福建继续作乱。两个多月后,天京城被曾国荃、彭玉麟率领的湘军水陆两师攻破,从天京城溃逃出来的残匪,一部分向西逃窜,一部分借道江西山区逃窜到了福建。至此,虽然在福建、两广、四川部分地区,依然还有各自为战的太平军残匪在苦苦支撑外,其他原本被太平叛军祸乱的地方,除了上海、苏南一带是被淮军收复之外,其他无一不是被湘军所克复收回。
不过即便是太平军依然还占据着福建、两广、四川数省部分地区继续为祸作乱,但在左宗棠看来这些败军余孽早已不足为虑。反倒是北方黄河两岸一带的捻军,可是一个不小的隐患呀,意识到这一点后,左宗棠上奏朝廷,表示愿领兵北上进驻河南、山东剿灭捻军。然而朝廷却拒绝了左宗棠的请命北上,至于原因,朝廷虽然没有明说,但左宗棠也看了出来,黄河两岸距离京城太近,朝廷忌惮湘军,所以才不愿意让左宗棠率领湘军北上剿捻。
看清这一点后,左宗棠对于大清最高统治者,几乎已经彻底寒心。他思来想去,然后给曾国藩写了一封密信。信中只有短短十六个字:“神所依凭,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左宗棠以“问鼎”暗示曾国藩,可否考虑携湘军篡夺国家大权,其实左宗棠本人并无多少争权的野心,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巍巍中华的大好河山,葬送于那帮无能而又耽于享乐的八旗权贵手中而已。接到左宗棠的密信后,曾国藩如何能看不出来密信中那十六个字的弦外之音。他不禁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啊,就连淡薄权利的左季高,现在竟然也生出了这等不轨之野心。这不是非要置我曾国藩于不忠的境地吗?”
话音刚落,曾国荃和彭玉麟一同前来求见,二人刚一进入屋内便示意下人退下。接着,这二人或明或暗地轮番暗示曾国藩,何不效仿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
曾国藩不动声色地听他们讲完后,心中越发坚定了,要尽快裁撤湘军这帮骄兵悍将,以保全自己忠君爱国之名声。
于是便厉声呵斥二人道:“尔等枉读圣贤书,忠君体国岂可忘?我今日就坦白了告诉你们,我曾国藩绝无任何不轨的僭越之心,今日,我权当没听过你们的这番大逆不道之言。以后,尔等也不要再拿这种狂悖之言来试探我了!如有下次,斩立决!”
曾国荃和彭玉麟讨了个没趣,而后讪讪的离开,曾国藩看着二人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他又在左宗棠给他的密信上改了一个字,然后吩咐下人再将这封密信给左宗棠寄了回去。
几天后,左宗棠便接到了曾国藩的回信,他打开一看,曾国藩回复他的也是十六个字,而且还是在自己给他的那十六个字的基础上,只做了一处小小的改动。只将自己原本最后一句“似可问焉”中的那个“似”字涂抹掉,然后在旁边重新写了一个“不”字。变成了“神所依凭,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不可问焉!”
然而只这一个字的改动,整体意思便于左宗棠原本的意思,大相径庭了,充分显示了曾国藩拒绝左宗棠提议的坚决之心。左宗棠将曾国藩的回信揉作一团,狠狠摔到地上,意有所指地骂道:“迂腐!愚忠!简直不可理喻!”
一旁的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这位性格古怪的大人,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大发脾气。
过了一会儿,一名下人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收拾地上的那个纸团,却被左宗棠大声喝止,左宗棠走下去亲自捡起来那个纸团,揣到怀里后,扭头对左右几人道:“我出去走走透透气,你们谁也不要跟着我!”
心事重重的左宗棠,孤身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横穿杭州城,走到了钱塘江边,只见在江心有一艘插着英国国旗的英国铁甲商船正向内陆驶去。英国商船嘹亮的汽笛声响起,钱塘江上其他中国木制小船纷纷躲避,生怕这艘巨大的英国铁船将自己的小木舟撞沉。在中国人自己的土地上,看到这无比讽刺的一幕,左宗棠望着滚滚而逝的钱塘江浪潮,心里五味杂陈,喃喃自语道:“世人皆知我左宗棠,是因剿灭太平军,而有今日如此地位。可是又有几人知道,我对剿灭太平军的功绩,简直不屑一顾。我真正想的是,如何驱除西洋外辱、强我中华呀!”
此时,突然有人道:“大帅,您有如此雄心壮志,实在是令在下敬佩不已!”
一声突兀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沉思中的左宗棠。
左宗棠寻声看去,只见一名身着丝绸锦服,看样子像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自己身边拱手而拜。
左宗棠问道:“汝是何人?”
这名锦服中年男子,不卑不亢道:“在下乃是杭州城内‘阜康钱庄’的东家,胡雪岩。”
左宗棠微微侧头,多看了此人两眼,又道:“哦?原来你就是胡雪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