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到他人,因此有些当局者迷,尤其是官文针对自己的举动,还得到了皇上的授意。骆秉章倒是难得的在一件事上,比左宗棠看的还要更加明白透彻额,见左宗棠眉头微皱,他无所谓的哈哈一笑道:“原来你这个狂傲无比的左季高,也有皱眉发愁的时候啊。哈哈,依我看,你也就是想的太多了,徒添烦恼而已。”
左宗棠不禁问道:“大人,可是已经有了帮我应付此次危难的对策?”
骆秉章指着自己的这座巡抚衙门,自信道:“只要你不走出这长沙城,不走出这座湖南巡抚衙门,谅那官文有天大的能耐,也绝对不能伤你分毫!”
见左宗棠仍旧面露犹豫,骆秉章继续说道:“接下来,你只需在这里安心静待时机即可。朝廷现在敢来打压我们湘系势力、找我们的麻烦,也无非是因为现在湘军稳住了局势与太平军形成了对峙。朝廷趁这个机会,重组了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皇上正指望着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呢。不过,呵呵,指望一个从头到脚烂到根的腐朽军队体系,凭借着临时组建起来的散兵游勇打胜仗,这不是犹如痴人说梦话吗?”
左宗棠瞬间明白了骆秉章话里的深意,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朝廷现在委以重任的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不能堪当大任,一旦被太平军击败,那么接下来,朝廷将不得不再次重用湘军平叛。到时候,湘军一系向朝廷提出一些不算太过分的要求,相信咸丰帝为了大局。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包括赦免自己这个在咸丰帝眼里,本就无足轻重的小小幕僚。
更何况,到时候如果咸丰帝还执意要杀自己,岂不是就等于所有湘军将士,皇上又要你们拼死为朝廷卖力,同时又不会感谢你们给你们任何好处吗?咸丰帝就算无能,也还不至于昏庸到如此程度吧?
想明白这点后,左宗棠也不再矫情,冲着骆秉章拱手欠身道:“左某谢骆大人包容抬爱。”
骆秉章又是呵呵一笑:“呵呵,有什么谢不谢的,你我之间相识数十年,共事也有五六年了,彼此之间还用说这些客套话吗,真要说起来还是该我感谢你才是。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我能稳坐湖南巡抚这么多年还多亏了有你左季高帮我处理湖南大小事务。你可是我的智多星哟。”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无论官文找什么理由,诱使左宗棠出湖南或出长沙,左宗棠始终都不上当,整日待在长沙城内的巡抚衙门里从不外出。
远在京城的咸丰帝见官文迟迟不能将左宗棠拿下治罪,心里也明白现在整个湖南,不但已经完全不听湖广总督官文的命令,就连自己的圣旨,如果不顺湘系势力的心,到了湖南境内,恐怕也是如一纸空文一般,没有任何的效力。一想到这里,咸丰帝就更加气恼,于是又派出监察御史富阿吉,钦封他为钦差大臣,带着可先斩后奏的特权,奉旨去湖南查办“樊燮状告左宗棠”一案。
这个富阿吉本就是个贪婪无度的人,他人还没到湖南就被胡林翼设下圈套,沿途贪腐了一些地方官员“主动”献上的结交大礼。被胡林翼抓住贪腐受贿的实证把柄,威胁道:“钦差大人这一路上,恐怕收了不下一万两银子吧?携带这么多累赘之物,何其辛苦,何不就此止步武昌,不要再南下长沙了呢?”
富阿吉看到胡林翼摆在桌子上,自己收受沿途某些地方官的钱财礼品明细后,不禁后脊发凉,底气不足地问道:“胡大人,此话何意呀?有什么事情,好商量嘛。”
胡林翼不急不缓道:“下官听说钦差大人南下,是为了调查樊燮状告左宗棠的案子。我与左宗棠相识相交数十年,对他可是知根知底。他这人嫉恶如仇,行事又雷厉风行,故而在处理湖南政务时开罪了樊燮这个小人。”
接着,胡林翼又把樊燮这些年在永州一地的不法行径的罪证,摆到富阿吉面前,而后道:“永州总兵樊燮贪腐庸劣,永州百姓们,以及他手下的士兵,无不对其怨声载道。只是碍于总督官文大人一直袒护于他,众人才拿他没办法。左宗棠闻听樊燮的种种劣迹后,当众呵斥其卑劣行径,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谁知道这个樊燮竟然恶人先告状。编排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安到了左宗棠的身上,还把状告到了京城。哼,也真是恬不知耻呀!”
富阿吉咂了咂舌,不知该如何接胡林翼的话,却听胡林翼又接着补充道:“至于左宗棠此人嘛,钦差大人可随便到湖南打听,上至官员、中到士绅、下至百姓,无一不赞叹左宗棠乃是当世奇才。咸丰二年,长毛军包围长沙左宗棠巧用计谋、以少胜多,不但解了长沙之围,更是扫平了整个湖南境内的乱军。三年前,曾国藩曾大人也是得左宗棠授计相助,才得以收复湖北。只不过左宗棠为人淡泊名利,再加上他一直身居幕后,从不在人前争功邀赏,所以他的大名才没有传出三湘。我想,如果皇上得知左宗棠有如此才能,恐怕也会生出爱才之心吧。”
富阿吉不知该如何应付胡林翼的威胁相逼,索性就直接点明了胡林翼的目的:“我知道胡大人是出于爱才之心才希望我袒护左宗棠,可是胡大人你可不要忘了,左宗棠一案可是皇上亲自下旨督办的,我若是照胡大人的吩咐去做事,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呀。”
胡林翼也听出来了,富阿吉话里的意思是,只要好处足够多,欺君之罪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胡林翼可不想再多给这个贪婪无度的富阿吉一两银子了,于是也索性把话说透道:“不知钦差大人最近有没有听说一个消息,就在十天前,太平贼军先后攻破了设在长江中游两岸的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你奉旨出京的时候,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还没有被太平贼军给攻破,那时候皇上可能却是因为不清楚情况,所以才想治左宗棠得罪。可是现在嘛,此一时彼一时了,你说皇上清楚了现在的真实情况后,还会因为这点儿微末小事儿,而坚持问罪于左宗棠吗?”
胡林翼一语双关,所谓的“皇上清不清楚情况”指的既是左宗棠一案的原委,更是指的江南、江北大营被太平军攻破后,朝廷只能依赖湘军的这一情况。饶是富阿吉为人贪婪荒**,但他对朝廷的局势看得还是很清楚的,胡林翼话音刚落,他就清楚地意识到其中的关键。是啊,现在江南、江北大营已经全军覆没。现在皇上只能倚重湘军抗击太平军,在这个情况下,皇上肯定不会再坚持处理左宗棠,以免得罪整个湘军势力。那既然这样,自己又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想到此处,富阿吉立刻满脸堆笑,笑道:“听胡大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那个左宗棠还真是个难得的戡乱之人才,好吧,我这就回京复命,在皇上面前。替左宗棠说上那么几句话,至于皇上他老人家会怎么处置左宗棠,那可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富阿吉到底还是官场老狐狸,说话是滴水不漏,即应承了胡林翼。同时还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不过胡林翼的目的已经达成,对于富阿吉的这点小心思,也懒得点破了。另一边,太平军在后起之秀李秀成和陈玉成两名小将的带领下,先后攻破清军的江南、江北两座大营后又兵分南北,一鼓作气连下数十座城池。在北边占领了泸州城,打通了与皖北、河南、山东一带新崛起的捻军势力的通道,太平军和捻军之年形成了呼应之势,而在南边,太平军占领了整个苏南地区后,又**将整个浙江也纳入手中,现在整个浙江,只有杭州城还凭借着城高墙深还在苦苦支撑,等待朝廷援军。
被朝廷冷落了一段时间的湘军水陆两军主力,驻扎在安庆地区,在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三人的授意下,一直保持着按兵不动,只保证太平军不去攻打湖南、湖北,剩下的一概不管。如论朝廷如何征调,湘军将帅都以军饷不足,将士士气低沉无以为战为由拒绝。
这天地下,哪有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好事!眼看大清的赋税重地统统丢失,咸丰帝终于还是沉不住气,率先向湘军势力表现出了妥协之意。先是遂了曾国藩的愿,封他做了两江总督,这可是一个实实在在握有实权的官职。不过现在两江地区几乎尽入太平军之手,曾国藩的这个两江总督还是有名无实。眼见湘军势力还不满意,咸丰帝无奈又罢免了湖广总督官文,让胡林翼接替官文出任湖广总督。两广地区虽然还在太平军手里,但是现在两湖地区却几乎没有多少土地沦陷,胡林翼的这个湖广总督无疑是个肥差。就在咸丰帝认为他对湘军一系的势力已经足够慷慨的时候,曾国藩、胡林翼举荐左宗棠出任浙江巡抚的奏折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于是龙颜真的要大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