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抚了抚胸前的大胡须,自信满满道:“圣上一定会答应的!”
骆秉章不禁问道:“曾大人,此话怎讲呢?”
曾国藩给骆秉章分析道:“现在国库空虚,圣上最发愁的事情,就是从哪里募集银钱。现在出了杨江这个送财童子,当今圣上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高兴得很。其次,当年杨健贪腐案,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时过境迁,能记得那件事的人已经很少,影响也不至于那么恶劣。”
骆秉章又对曾国藩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当年杨健毕竟涉及先帝亲自下旨责令督办的贪腐案,这件事我劝曾大人,尽量还是奏折里,简单帮杨江简单的提上一两句即可,不要说的太多牵扯过深才是。”
骆秉章这话,明着是在劝说曾国藩不要牵扯过深,实际上他话里的潜意思是,在说他自己不会帮那个杨江在皇上面前替他爷爷杨健求情翻案。
曾国藩怎么说也混迹官场二十年,如何能不明白骆秉章话里话外的意思,呵呵一笑道:“有关杨江、杨健一事的奏折,只需骆大人帮我转呈皇上即可,其他的,我已在奏折里写的很详细了,不用骆大人多做什么。”
听到曾国藩这话,骆秉章暗自松了口气,随后他赶忙找了一个借口赶紧离开,生怕曾国藩再求他办件什么难做的事情。
等骆秉章离开后,左宗棠左右打量着曾国藩,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曾国藩奇怪道:“季高兄,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左宗棠道:“我今日看,你怎么忽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完全不似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曾国藩了?”
曾国藩呵呵笑道:“我有这般变化,还不是你左季高的功劳。”
左宗棠更奇怪了,明知故问道:“这与我有何干?”
曾国藩习惯性的一捋胡须,说道:“湘军首败后,季高兄赐我‘涤生’二字为号,不就是期望我洗涤重生吗?这几个月来,我时时刻刻牢记季高兄的谆谆教诲,绝不敢忘啊!每日每夜不断反思自己,因此才有之日之变化。”
左宗棠轻笑一声道:“那你这变化可真够大的,说你是脱胎换骨,也毫不为过了。别的不说,换做几个月前,以你曾国藩的迂腐性格,是断然不会舍着脸去替一个贪官求情,去帮一个贪官的子嗣后代办那买官勾当的。”
曾国藩老脸一红道:“其实从心底里讲,我现在也不愿意这么做。但是再一想想,不过是帮着那个杨江在皇上面前提一嘴的事,如果皇上不准,我也不亏什么,如果皇上准了,我就能从杨江那里拿到五万两银子做湘军军费,念及此,便觉得一切也就值了。”
闻言,左宗棠变没再多说什么,他怕再就这件事情谈下下去,他和曾国藩二人恐怕又要吵起来了。几天后,骆秉章带着几十名亲兵亲随上京面圣,左宗棠知道这几个月由于骆秉章不在,没人帮自己撑腰,湖南一些个别对自己面服心不服的官员,恐怕很快就会跳出来找麻烦了。果不其然,骆秉章刚刚离开的第二天,永州知府黄文琛就找到了左宗棠,说是永州境内近来土匪横行,急需省府拨款剿匪。
左宗棠眼神锐利地看向黄文琛,冷笑道:“之前没听说你们永州地界闹过什么土匪,怎么现在一下子蹦跶出那么多土匪山贼?”
黄文琛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毕竟剿匪的差事,一直都是永州总兵樊燮大人负责的。”
左宗棠冷笑一声道:“你堂堂一个永州知府,虽然按朝廷品级和永州总兵一职一样都是正四品,可是在咱们大清各地,州府知府都或多或少要压州府总兵半头,你直呼樊燮大名即可,干嘛还要在他姓名后面加一个‘大人’的后缀。”
黄文琛是个彻头彻尾的怂人,他自然看得出来左宗棠对樊燮非常不满,但是黄文琛同样不敢得罪樊燮,唯唯诺诺的不敢再左宗棠面前讲半句樊燮的坏话。看到黄文琛这副怂样,左宗棠知道自己也难以利用他来对付那个樊燮,于是不耐烦地冲黄文琛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既然剿匪是那个樊燮负责的差事,那你就回去告诉他,让他亲自到我这里,申领剿匪所需的款项吧。”
黄文琛扭扭捏捏道:“还请左先生高抬贵手,多少给我一些剿匪所需钱粮,让我带回去交差吧。”
一听这话,左宗棠顿时怒从心起,啪地猛然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黄文琛道:“交差?你一个堂堂永州知府,还需要回去给那个狗屁的永州总兵樊燮吗?亏你也有脸说得出口!”
黄文琛虽然性格很怂,但还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听到左宗棠的训斥,他连忙掩面逃也似的离开了巡抚衙门。至于黄文琛回到永州之后怎么跟樊燮说,左宗棠一点也不关心。相反,左宗棠还巴不得黄文琛在樊燮面前,添油加醋地说自己对他如何不满,好激那个樊燮来寻自己的麻烦,到时候左宗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樊燮的眉头了。
几天后,樊燮果然来到了巡抚衙门,求见左宗棠。当时左宗棠并没有其它事情,但他还是故意让手下人说,自己正有要事处理,让樊燮在巡抚衙门外多等一会儿。
樊燮本来也不疑,迈步刚要走进巡抚衙门,却被传话的下人给拦道了:“这位大人,你没听清我的话吗?左先生让你在门外等着。”
樊燮非常生气,怒喝道:“什么?让我在门外等着?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师爷了,就算是巡抚大人有事,让我们这些下边来的官员候着,那也要把我们安排到巡抚衙门的偏殿里,哪有把我们晾在门外的道理呢?”
那名替左宗棠传话的下人,不卑不亢道:“对不起了,这位大人,偏殿里已经候满了其他人,你长得这么胖,进去了也没地方落脚。”
樊燮长得不高却极胖,足有三百斤,远远看上去,就似是一个浑圆的大肉球一般。他本就讨厌别人叫他胖子,就更别说被一名巡抚衙门的下人毫不留情地说自己胖了。
樊燮一怒之下,抬起手来,“啪”的一下,狠狠扇了这名下人一嘴巴,怒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呀,也敢跟爷爷我这么说话!”
说完,樊燮也不管别的,就愣闯进了巡抚衙门内。那名被打的下人,在巡抚衙门内也是有些地位的高等下人,他一指守门的那两个人,吩咐他们道:“反了,反了,这胖子还敢硬闯巡抚衙门,你们一个去找长沙总兵让他带人过来,一个赶紧去把曾大人找来。”
不得不说这名被打的下人,能被左宗棠信任留在身边当做亲随,还是很有心眼的,他知道现在左宗棠一心要寻樊燮的麻烦,而湖南巡抚骆秉章进京离开后,这个樊燮未必会买左宗棠的账。于是便赶紧让人去把长沙总兵和曾国藩请来当救兵了。而当樊燮闯进巡抚衙门后,却见左宗棠正在院子里不紧不慢地打着太极拳,他哪里有什么重要事情处理,刚才分明就是故意找借口晾着自己。
见状,樊燮更是火大,他咬牙切齿,阴阳怪气地对左宗棠说道:“左先生,真是好雅兴呀!”
左宗棠虽然明知这家伙就是樊燮,但他以前还真没有见过这人。此时也故作不认识,呵斥道:“你这死胖子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不经传唤擅闯巡抚衙门?”
樊燮明知左宗棠是故意这样,但他还是忍着性子,自我介绍道:“我乃永州总兵樊燮,现在永州境内匪患横行,继续省府拨款剿匪,军情紧急不容耽搁,所以便顾不得左先生刚刚让我等在门外的吩咐,急着闯了进来,事关紧急军情,左先生应该不会见怪吧?”
左宗棠冷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道:“哼!你一个堂堂的永州总兵,手下掌管数千朝廷官兵,连区区几个土匪山贼都搞不定,还有脸说是紧急军情,跑到省府来要钱要粮?那朝廷要你这个总兵还有什么用!”
樊燮彻底被激怒了。吼道:“左宗棠!我看在巡抚大人的面子上,已经对你百般忍让,你不要欺人太甚!”
左宗棠踏前一步,指着樊燮的鼻子冷笑道:“什么急需省府拨款剿匪,我看分明是,你想借助剿匪骗取省府拨款中饱私囊吧?对你这等贪官污吏,我就算欺你又怎么了!”
樊燮也指着左宗棠,喊道:“左宗棠,你别狗血喷人,我樊燮向来为官清廉,哪里有过中饱私囊的贪腐劣迹?”
眼看二人针锋相对,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这时长沙总兵率先赶到,他一挥手先让手下人架开了樊燮。
长沙总兵自己则亲自跑上前拉住了左宗棠,哭笑不得地劝道:“哎哟喂,我的左大先生,您忘了骆大人走之前,怎么交代的了吗?您一个读书人怎么就生的这么一个火爆脾气,动不动就要跟人吵闹掐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