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针尖麦芒龙虎斗(1 / 1)

长沙总兵一边拦着左宗棠,一边小心地劝着他。而另一边,樊燮所遭受的“待遇”就没那么好了,他直接被摁在了地上,还被两名小兵凶狠狠地叱喝道:“好你个死胖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在这长沙城里,还敢对我们左先生这么无礼,想找死吧你!”

樊燮简直就要被气死了,他虽是武将,但其实他压根也不会武拳弄枪,反而这几年因为声色犬马,早已搞得身体虚空,整体的身体素质,还比不上普通青壮年。他被两名小兵摁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只能不服气地骂道:“老子可是堂堂朝廷四品武将,你们两个小兵卒子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如此无礼?”

这时,曾国藩也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但他硬憋着没有在脸上露出半丝笑意,大踏步走到左宗棠和樊燮中间,呵斥道:“你们一个读书人,一个四品朝廷命官,都是有身份的人,可你们现在这是在干什么?泼妇骂街吗?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看到曾国藩到来,左宗棠和樊燮都安静了下来,曾国藩见樊燮还被摁在地上,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两名小兵将其放开。樊燮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后,立刻向曾国藩诉起了委屈来,言道:“曾大人,您可要为下官做主呀。永州境内近来土匪横行,为了保境安民,下官急于剿匪,然而奈何手中军费不足,因此特来省府申领军费,这个左宗棠问也不问,便找理由将我晾在门外。永州的土匪闹得越来越厉害,事态紧急,下官不得已才闯进了巡抚衙门,向左宗棠讲明来由后,谁知他这个家伙,丝毫不以永州百姓为重,反倒责怪下官剿匪不利,把我好一阵羞辱。”

听樊燮罗里吧嗦讲完事情经过后,曾国藩暗暗冲左宗棠使了一个眼色,左宗棠立刻会意,在一旁嘟囔道:“这一天天的,下边州府来找我要银子的人那么多,我哪能顾得过来。再者说了,你们以为省府府库是聚宝盆么?让你们下边州府上交税银的时候,一个个抠抠搜搜的,张口问省府要银子的时候,又一个比一个积极。哼,其中的猫腻,你们还真以为我不清楚?只不过我也真是懒得管你们罢了。”

听到左宗棠这么说,樊燮的气势瞬间矮了一截,但现在当着曾国藩的面,他也骑虎难下,只能继续嘴硬道:“哼,你左宗棠左师爷成天待在长沙,哪里清楚下边州府的具体事情,张口就污蔑我们底下有猫腻,我看你这个主管省府府库藩司,又一毛不拔的家伙才是真的有猫腻吧。”

左宗棠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得得得,老子也懒得跟你废话了,就说你还需要多少银子吧?我可先跟你说清楚了,你们永州剿匪所需的军费开销可别指望省府全部承担,你们永州当地也至少需要承担一半。”

樊燮一听左宗棠话里,已经隐隐透出了服软妥协的意思,心里大喜,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故作为难道:“永州当地比起其他州府,相对比较贫瘠,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粮来支持剿匪,不过既然你左宗棠说了,永州剿匪所需钱粮,那便按你的意思,永州州府和湖南省府各出一半吧。”

左宗棠更不耐烦了道:“少废话,你就直接说,你想要省府给你拨多少钱吧?”

樊燮终究还是没能隐藏住内心的喜悦,伸出五根手指,狮子大张口道:“至少需要五万两银子!”

左宗棠冷哼一声道:“哼!省府给你们永州拨款五万两银子剿匪,那还用你们永州当地出一分钱吗?”

樊燮也冷哼一声道:“那你就尽管放心,我们永州当地的剿匪,付出只多不少。你以为剿匪真就那么容易吗?十万两银子的剿匪开支,我还是少说了呢!”

听到樊燮这话,左宗棠反倒不再生气,他神秘一笑,然后缓缓转过了身。

另一边的曾国藩这时接过了樊燮的话头,言道:“自古以来山野匪患就极难对付,他们抢完即跑,居无定所,善于躲避官军缉拿,拿十万两银子用作剿匪开支确实也不算太多。”

樊燮忙向曾国藩作揖,而后道:“还是曾大人明白下官的难处。”

随后曾国藩话锋一转,呵呵一笑道:“不过嘛,樊燮你身为永州总兵,也应该理解省府的困难,现在我们湖南周边五省,已被太平长毛贼占去大半,我们四面皆敌,省府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也实在是周转不开。”

樊燮一下子懵了,不知道曾国藩到底是在帮谁,他刚要说话,却被曾国藩伸手制止,只听曾国藩继续说道:“我看这样吧,我麾下的湘军新近组建了五营人马,这批新兵急需实战磨炼,既然你这个永州总兵剿匪有困难,不如就让我这五营湘军人马去吧。至于所需军费,既然你们永州只能拿出来五万两银子,用作剿匪军需开支,那便只需付我五万两银子用作这五营人马的开支用度即可。如果不够,到时再由我向朝廷申领,也就不用你这个永州总兵操心了。”

樊燮一下子傻眼了,支支吾吾道:“啊?曾大人,这,这恐怕不妥吧,永州剿匪毕竟是我这个永州总兵的分内之事。”

曾国藩用不可置否的语气道:“你不是有困难嘛!就这么办!”

樊燮剿匪是假,想要从左宗棠这里骗取五万两银子的所谓“剿匪军需”是真,他当然不肯轻易放弃,就算明知道已经着了左宗棠和曾国藩这一唱一和道,知道他俩是故意给自己设的套,但还是大着胆子对曾国藩道:“这样吧,曾大人,既然现在巡抚骆大人已经进京不在此处,我便发出六百里加急奏报,向湖广总督官文大人禀报有关永州剿匪的事情,请官文大人定夺永州剿匪一事交由谁来负责吧。”

樊燮是官文的心腹,不用想也知道官文肯定会向着樊燮。不过,曾国藩本身的官职就不低于官文,他又怎么会吃樊燮这一套?

曾国藩呵呵一笑道:“也好,既然你给官文发信。那我顺便也向京城发一封八百里加急奏报,请皇上定夺一下是用十万两银子剿匪合适呢,还是用五万两银子剿匪合算。”

樊燮瞬间彻底怂了下来,就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呵呵一笑道:“不用,我看不用。”

曾国藩咄咄问道:“不用什么?是不用我的湘军去永州剿匪呢?还是不用我上奏皇上定夺?”

樊燮连忙摆手说道:“永州剿匪这点儿微末小事,就不用惊动圣上了吧,一切自有曾大人来决定就好。”

本来是过来拉架的,但是经过左宗棠的这一番胡闹,平白从樊燮这里坑了五万两银子出来,曾国藩自然十分高兴。他冲着樊燮哈哈一笑道:“那我明日就安排五营湘军进驻永州剿匪,到时候,可还要多多仰仗你这个永州总兵尽地主之谊了。”

其实现在在场的几人谁都清楚,曾国藩派湘军新兵去永州剿匪也就是装装样子,但是樊燮肯定要实打实的出五万两银子给曾国藩用作所谓的“剿匪支出”。

樊燮心里十分憋屈,但脸上还是赔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又跟曾国藩客套了几句,向曾国藩行了拜别之礼后,樊燮转身刚要离开,又被左宗棠喊住:“我说胖子,你就这么离开了?”

樊燮不敢得罪官职远远大过他好几级的曾国藩,却对左宗棠全然没个好脸色,怒斥道:“你还想怎地?”

左宗棠傲然道:“整个湖南,所有武官见到我都要行礼,而你自进巡抚衙门后,莫说行礼了,一直对我多有不敬。哼,你今日若不向我俯首请罪,就休想走出这巡抚衙门!”

樊燮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现在彻底压不住了,指着左宗棠骂道:“老子乃是堂堂的朝廷四品命官,你一个无品无级的乡野教书匠,凭什么让我向你俯首见礼!”

樊燮的话让一旁的长沙总兵,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没好气地冲樊燮质问道:“左先生数次领兵,击退袭扰我们湖南的长毛贼,他对我们整个湖南居功至伟,我们敬他拜他乃是天经地义,就算是巡抚骆大人,还有朝廷的二品大员曾大人,也无一不是对他礼遇有加。你樊燮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州府总兵,你又凭什么敢对左先生如此无礼?”

长沙总兵比起樊燮这个永州总兵,地位只高不低,平时樊燮自然不敢对长沙总兵无礼,但是今天他是真的情绪失控了,仗着有湖广总督官文给自己撑腰,冷冷道:“要拜左宗棠你们拜去,我樊燮不屑理会与他!”

樊燮话音刚落,之间左宗棠猛然往前踏了一步,紧接着,樊燮忽听耳旁风起,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左宗棠蒲扇般的大巴掌,就狠狠扇在了他那张肥脸上。樊燮原本就又肥又圆的大脸,霎时就又肿起来一大圈,嘴角也溢出丝丝血水,粗看上去已经没了正常的人模样,更像是一头狼狈的肥猪。樊燮多少也有几分血性,他刚欲上前与左宗棠厮打,却被刚刚摁住他的那两名小兵拉住,不能动弹。樊燮也知道自己在长沙城内,根本就没办法在左宗棠跟前讨到半分便宜。于是只能暂时咽下这口闷气,只能凶狠的眼神瞪着左宗棠,而后转身离开。

曾国藩看着俩人闹得不可开交,呵呵一笑道:“真是针尖麦芒龙虎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