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四年,京城,皇宫养心殿。
咸丰帝皱着眉头,怒气冲冲的着看了桌案上摆着的一大摞全国各地纷沓而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使得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此刻,奕?急匆匆走了进来,他双手呈上一封刚刚送到军机处的奏折,禀报道:“启禀皇兄,湖南骆秉章奏请朝廷派五万援兵火速驰援。”
咸丰帝一指桌案上的那一摞军情战报,声音虽然低沉,但早已怒不可遏抬高声调道:“湖南、湖南,现在就连湖南也告急了吗?这几十封奏报都是来跟朕要援军的,我上哪里给他们派那么多援兵?”
“奕?向咸丰陈述利弊后,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皇兄,现在南方两广、两江、闽浙、江西、湖北大部分已经沦陷,只有湖南还在独自支撑,所以湖南断不可失,不如从江南大营调三万兵马去驰援湖南?”
咸丰帝果断拒绝道:“绝对不行!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扼守长江中游战略要地,是阻挡太平军北上的主力,决不可轻易抽调。”
奕?委婉地劝道:“皇兄,可是湖南也不能不管呀。”
咸丰帝又何尝不想保住湖南,他心烦意乱的在养心殿内来回踱步,片刻后,他猛然想起了什么,问奕?:“曾国藩不就是湖南团练大臣嘛!他不是正在湖南招募乡勇训练团练队伍吗?他那支湘军团练组建的怎么样了?”
这时奕?又从袖口里掏出了另一张奏折呈给咸丰,而后道:“皇兄请过目,这是曾国藩刚刚呈上来的请战奏折,他的湘军团练招募了有两万人马,经过半年训练,已初具战斗力。不过,不过......”
咸丰帝有些不耐烦道:“不过什么不过,你怎么现在说话也吞吞吐吐、唯唯诺诺了?”
奕?摸了摸额头的冷汗,陪着笑脸道:“皇兄,要不你先看完奏折,如何?”
咸丰帝白了奕?一眼,也没说什么,旋即拿起奏折,很快就看完了曾国藩在奏折上的表述,而后言道:“这个曾国藩啊,这仗还没打呢,竟然张口就向朕讨要湖南的三成税赋作为他湘军团练的军费!真是岂有此理呀。他一个书生带着一群农民,能不能在战场上起到什么作用还两说着呢,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奕?也不怎么相信曾国藩,以及他刚刚组建的两万团练队伍能够力挽狂澜,因此自然也不支持将湖南的三成税赋给曾国藩用作湘军团练军费,于是附和道:“曾国藩的胃口的确大了些,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朝廷无人可用,皇兄不如先答应将湖南的一成赋税给他用作团练军费,死马当做活马医算了。”
咸丰帝叹了口气,无奈道:“哎,也只有这样了。好吧,你就照这个意思下去拟旨,给曾国藩和湖南巡抚骆秉章同时回复吧。”
奕?领旨退下后,咸丰帝又接着翻看起了桌案上的各地奏折,可没看一会儿,他的心情又是没由来的一阵烦躁,自言自语道:“朝廷的八旗、绿营都一再惨败,地方团练真的能起到作用吗?”
而早在一个月前,武汉三镇全面失守,朝廷官军在湖北一败涂地。只剩下江忠源率军在北面苦苦阻挡太平军北上。以及胡林翼率军护着官文残部,转战湖北西北部山区,等待朝廷援兵,伺机而动。这下,咸丰帝彻底坐不住了,急派北方的八旗、绿营共计二十万人,火速驰远长江中游两岸的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这才堪堪遏制住了太平军的北上攻势。在清廷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的联合阻击之下,一时难以北上的太平军,调转兵力又开始回头再次进攻湖南,誓要报两年前被左宗棠击溃的一败之耻。因为太平军忌惮左宗棠,这两年虽然湖南一直免于战乱,但是因为周边数省战乱不断,之前张亮基从湖南带走了部分兵力,后来朝廷又先后抽调江忠源、胡林翼率兵支援湖北,这导致现在湖南境内的朝廷兵力已经十分空虚。骆秉章一方面赶紧向咸丰帝求助,一方面让左宗棠迅速组织起湖南全部兵力备战。
咸丰帝现在最担心的是太平军北上,对湖南即将面临的危局自然没有那么上心。他只是许诺给曾国藩一成湖南税赋作为团练军费,让他带领自己刚刚组建的两万湘军团练,助湖南巡抚骆秉章保卫湖南。当咸丰帝的旨意传到湖南巡抚衙门的时候,曾国藩也正在湖南巡抚衙门里和左宗棠商议湘军成立之后的建制和抵抗太平军的事情。曾国藩不懂军事兵法,因此十分注意听从左宗棠的建议。
左宗棠十分推崇明人抗倭名将戚继光的练兵用兵之道,在他的建议下,曾国藩也熟读了戚继光留下的所有军事著作。然后经过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三人的互相商量和互相补充建议后,他们组建起来的这一支团练队伍仿照戚继光《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中所记载的“束伍”建制,组成了湘军的营制框架。即,以营为基本单位营下设“哨”,哨下设队。每队十人,设有队长,八队为一哨,设有哨长,每哨八十人,四哨四哨加营统领二百亲兵组成为一营,设营统领。此外,湘军还设有营务和粮台,分别统管湘军的军务与后勤。营往上则设有水陆二军,掌管水陆二军者称元帅,不过此时水陆二军元帅都暂时空缺,陆军由曾国荃暂代陆军元帅,水师则由褚汝航暂为统领。他们二人再往上则是湘军大帅曾国藩。这就是湘军的基本构架,眼看大战即将开启,左宗棠又建议曾国藩在这个以五百人为一营为单位的基本架构上,给其中的四五个营增加人员配置和强化武器装备配置,让这四五个营的人数保持在六百至一千人不等,以此来灵活应对不同战况需求。
听完左宗棠的这个建议,曾国藩不禁佩服道:“还是季高兄所虑周全,曾某又受教了。你还有什么建议吗?”
左宗棠道:“再就是以后湘军还是要尽快把大刀长矛等冷兵器全部换成火枪、火炮等热武器,不过这个事情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等以后我们军费充足了再说吧。才给了曾兄你一成湖南赋税,朝廷还真是够小家子气的。”
曾国藩叹息连连,不知道怎么回左宗棠的话。
左宗棠对朝廷的这种做法,明显有些不满,所以又道:“曾兄,依我之见你也不必急于率湘军出征,再向朝廷诉苦,就说临战之际,朝廷给的那一成湖南赋税,还不够给将士们分发军饷,现在军心不稳难以出征。”
曾国藩犹豫道:“皇上已经给了我一成的湖南赋税,我再诉苦索要,是不是有逼迫皇上妥协的嫌疑,这恐怕很不好吧?”
左宗棠有些恨铁不成钢,埋怨道:“反正你已经跟皇上开口,要了一回利益,你以为就那一成湖南赋税,皇上就真舍得给你了吗?反正你想要的利益,还没达成,既然这样,那还在乎再多要一回吗?”
曾国藩摇了摇头拒绝了左宗棠刚刚的提议,强调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季高兄啊,你要明白,我们毕竟是臣子。”
左宗棠也知道曾国藩的倔脾气,于是无奈叹气道:“哎,曾兄,我可以先调用湖南的两成赋税给你用,不过你要知道,我瞒着朝廷给你拨款,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可以让你应急却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今后,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让朝廷名正言顺的把地方利益让给我们一部分,用以兴办湘军才是。”
曾国藩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道:“季高兄所言极是,不过我想的是,我们湘军刚刚建立起来,还没有打过一场仗、建立任何战功,就这么平白开口就向朝廷索要利益,总觉得不太合适。但是,只要我们能够一战建功,那到时候再向朝廷索要利益,一切也就好说了。”
见曾国藩主意已定,左宗棠便没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总归要有过教训之后,才能汲取经验。
翌日,曾国藩将两万湘军将士全部集结于长沙,当众宣读 《讨粤匪檄》,誓师征剿太平贼匪。曾国藩站在长沙城城头之上,义愤填膺道:“逆贼洪秀全、杨秀清于广西金田聚众贼称乱以来,迄今已有五年矣。其贼众自称‘太平军’,实则为古今未有之‘恶来’也!岂不见,众贼子所过之境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荼毒生灵数百余万,**州县五千余里,但有所见其残忍行径,且有血气者无不痛憾者也。”
城下有不少湘军士兵们,曾见过太平军烧杀劫掠的残忍行径,此时闻听曾国藩所言也无不愤然。见状,曾国藩接着道:“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曾国藩越说越激动,最后大声喊道:“今日我曾国藩奉天子诏令,号召义旅,统师两万,水陆并进,誓要殄此凶逆,匡扶我大清江山社稷,为我大清枉死的百万生灵报仇雪恨!檄到如律令,无忽!”
言罢,曾国藩冲着北方大手一挥,高声喊道:“所有相军将士听令,立即随我北上岳阳,剿灭太平贼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