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中国,父母年老之后子女有义务赡养他们,让他们好好颐养天年,但是现在社会环境变迁,很多人不但不跟父母同住,甚至连最起码的照顾都没有,使得许多“独居老人”的生活起居只能由政府、慈善团体来负责。
我现在年纪很大了,应该就是独居老人了,但是我却不独居,因为我们是一个僧团。我这一生,几乎身边总有很多人群围绕,从来没有孤独的感觉。我曾因动心脏手术住进台北荣民总医院,那时看到儿童的病房有许多父母来来去去;相反,老人病房则很少有儿女来走动。现在的社会是孝顺的父母多,孝顺的儿女少;甚至还有儿女探望父母时,不是带鲜花、奶粉,而是带录音机,把它摆到父亲口边:“爸爸,你讲,财产要交给谁?”过去“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的观念恐怕已不适用于现代了。
在现在这个社会,儿女一朝长大,翅膀长成,就会飞走,自组小家庭,留下父母两人或单独一人,守着空洞的屋子。如果老人生活会自理,经济上不匮乏,情绪上能自我排遣,日子倒也无妨,怕的是贫病交加、无人看顾的老来苍凉,才是人间悲惨之事。
根据联合国卫生组织(WHO)的定义,当一个国家65岁以上的老人人口超过全体人口的7%,就称之为“老龄化社会”;当比例超过14%,则称之为“老龄社会”。1993年台湾已正式宣告进入“老龄化社会”,2004年之后开始快速走向“老龄社会”了。
人口老化是全世界共同的趋势,据联合国资料统计,目前已进入老龄化的国家有意大利、德国、日本和西班牙,估计至2050年,老年人口比率超过20%的国家,还将增加美国、中国、泰国、巴西、印度、印尼等。
“老龄社会”的形成,除了医疗保健进步、人类寿命延长,更大的原因是生育率的持续下降。以台湾为例,2004年适龄妇女不生育率高达20%。根据统计,由于出生人口减少,现在是每100个工作人口扶养13个老人,但是50年后将激增五倍,每100人扶养的老人增加为64人,平均每1.5个年轻人就要养1个老人,由此可看出台湾人口老化的速度之快。
老人问题已不只是老人本身及家庭的问题,更是社会问题。许多先进国家能未雨绸缪,做好全民福利措施,如美国人平时缴税给政府,年老之后就由国家、政府来抚养。由此也可见东西方对家庭、亲情的不同观念与态度。东方人期待儿女的孝顺、照顾,西方人觉得养儿育女是义务,弃养老人被视为理所当然;东方人将儿女视为父母的附属品,西方人视儿女为独立的个体,给予他们充分的自主权;东方人用道德、舆论维护家庭和谐,西方人用法律维系彼此关系。
一个富强的国家对于老中青妇幼的每一世代都应周全关照。老年人除需要经济、生活上的照顾及完整的安养措施外,由于空巢、单身或健康状况不良,也常会出现孤僻、抑郁、焦虑、烦躁等心理问题。佛光山各道场有专为老人开办的“松鹤学苑”,让老人参与社区活动、不断学习新知,重拾生命的活力。
近年来,台湾一些企业集团看好银发市场,竞相投入“老人养生村”的兴建,但市场反应不如预期那么好。如台塑集团兴建的“长庚养生文化村”,在2005年年初竣工,推出后“叫好不叫座”,入住率不到两成。台塑集团董事长王永庆恍然发现,原来中国人还是习惯住在家里,与儿孙共享天伦之乐。
中国是重视孝道的民族,佛教也是重视孝道的宗教。《大乘本生心地观经》云:“慈父悲母长养恩,一切男女皆安乐,慈父恩高如山王,悲母恩深如大海。”《父母恩重难报经》则以母亲怀胎生产的艰难、危险以及养儿育女的艰辛,而说:“假使有人左肩担父,右肩担母,研皮至骨,穿骨至髓,绕须弥山,经百千劫,血流没踝,犹不能报父母深恩。”父母养育之恩如昊天罔极,当我们长大独立后,怎能不思报答,尽反哺之孝呢?因此,我认为如果无法三代同堂,至少让老人家和儿孙毗邻而居,如此能方便照应,又有各自独立的空间,应该是比较圆满的安排吧。
《杂宝藏经·弃老国缘》里记载,弃老国有个规定:“若有老人,必须驱逐。”有位大臣在父亲年老后,不忍遗弃,就建了地窖将父亲藏在里面,依然孝顺奉养。有一天,天神以种种难题试问国王,国王无法回答,便询问朝中所有大臣,也没有人能破解。后来这位大臣以父亲的智慧,为国王解危。国王于是解除禁令,下令全国民众必须奉养年老父母,以尽孝道。可见老人累积一生的经验,往往有可提供参考和实用的智慧。
能善尽孝道,抚养、关心父母,让他们能安享天年,是为人子女的本分与责任。另一方面,老人本身也须建立正确的观念和生活态度,如对人生的功名、感情、得失种种,要学会放下;保持开朗的心情,广结善缘;饮食清淡,养成运动的习惯等。如此,晚年才能过得健康又自在。我觉得,老的不是年纪,而是心境;老化不在身体,而在心灵。如果老年人在性格上能随和、不固执,肯得“老做小”,并能适时地提供智慧和经验,相信不但不会令人讨厌,自己更能成为快乐而可爱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