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雨住了,秋风秋雨洗净了一个冰清玉洁般的清河黎明,美丽极了!
一层白沙沙的霜花,覆盖着山峦、林木、红墙、绿瓦,像一层晶莹透亮的轻纱。彩霞飘舞了,太阳出来了,霜花消融着,闪亮的水珠在苍松的枝叶上滚动,微微一抖,跌落在湿乎乎的晨空,消失了。阳光在密密林木的罅隙里,闪动着奇异的光彩,越过高墙屋脊,投射在安园西屋的朱红窗扉上,融化了窗格上的霜花。
在晨光中,苏麻喇姑走进西屋,见孝庄和皇淑妃已经洗漱完毕,便令侍女送来了早餐。那时,大清皇宫的膳食还没有定制,不像后来那样讲究,在这清河汤泉,就更为简单了。侍女奉上的食盒里,是一盆米粥,一盘花卷,四样小菜。二十天来,孝庄的早餐总是由苏麻喇姑陪同的。今天见食盒里只有二碗二筷,便对苏麻喇姑说:
“添一副碗筷来,皇淑妃不是外人,你也在这儿进膳吧!”
皇淑妃知道苏麻喇姑是孝庄的心腹,又一向佩服这个胆略过人的侍女,便顺手拿起一把椅子设座。苏麻喇姑急忙拦住皇淑妃:
“谢皇淑妃。请皇太后和皇淑妃进膳,奴才有件事禀奏两位主子。”说完,把椅子轻轻移开,恭敬地站在一边。
孝庄见苏麻喇姑不愿在皇淑妃面前僭越礼制,也不勉强她,便笑着说:
“你有事说吧,我和皇淑妃边吃边听。”
苏麻喇姑说道:
“大贝勒昨儿也来了这里……”
孝庄和皇淑妃都诧异了。
“今天清早,我突然遇到了大贝勒的侍女阿尔巴莎,她说是陪大贝勒坐船来的。”
“大贝勒身体不舒服吗?”
“阿尔巴莎说,大贝勒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腰身关节不大舒坦,做几天汤浴也许会很快好的。”
孝庄沉默了,筷子也停了下来。这清河汤泉也不是世外桃源啊!说不定多尔衮也会很快光顾的。她的心有些沉重了。
皇淑妃对大贝勒的到来也感到吃惊,但她更惊讶于孝庄的神态。
聪明的苏麻喇姑赶紧换了话题:
“阿尔巴莎还说,今儿是十月二日,双日子是清河堡大集,可热闹啦!皇太后来这儿快二十天了,总在屋里闷着。今儿皇淑妃也来了,如果两位主子能去清河堡大集上看看,我们侍女也能沾个光开开眼界。”
孝庄看了苏麻喇姑一眼,猜出了这个侍女的用心,她感激地微微一笑,但没有回答。
皇淑妃也猜出了这个侍女的用心,想借机解一解孝庄心中的忧烦,便笑着问道:
“清河堡离这儿很远吗?”
“回皇淑妃的话,清河堡离这儿只有十里地,还有官道通着呢!”
“那就好!皇太后,清河堡既然距这儿不远,我们就去看看,说不定还能见识一下黎民百姓的实情呢!”
孝庄笑了:
“好!我们去清河堡!让皇上也跟着去。”
苏麻喇姑急忙说道:
“禀奏皇太后,皇上今天还有功课呢。”
“那就停课一天,何必那样紧?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让皇上见百姓也好,免得只认识你、我和周围的几个熟人。传话下去,今日同去的人,一律民服装束,皇上也要着民服,我和皇淑妃也着民服。要不,不仅看不到民间的实情,恐怕连官府衙门的实情也看不到。你去禀奏皇上,我们进完膳就去。”
苏麻喇姑应声离去了。
清河堡是明神宗万历年间建筑的一座城池,周围四里,设四门,南为镇静门,北为安静门,东为缉静门,西为宁静门。城内两条大街十字交叉。因系驻兵之所,故市面并不繁华,大街两侧,除几家粮食店和车马店外,就数东西大街北侧那座油坊引人注目了。清河城四周村社出产的黄豆,天天总是由马车、驴车、牛马运送而来,拉着豆油而去。
大清天命三年(1618 年)七月,努尔哈赤攻取这座城池,市面上才渐渐繁华起来。随着集市交易的发展,骡马店、杂货铺、茶叶店和一批卖小吃的饭店,也慢慢多了起来,至今已拥满了东西南北两条大街。连那座古老的油坊,也变成山货铺了。
因为今天天气极好,又是在一个丰收季节之后,大集显得比往日更为热闹。四周几十里外的村民们,或乘车坐骑,或拉牛牵马,或扶老携幼,熙熙攘攘地从各条路上蜂拥而来,都想在这入冬之前,办置他们过冬所需要的各样物品。一些卖吃喝零食的,卖珍贵山货的,耍猴的,玩把式的,看相打卦的,卖鸟的,无事逛街的,偷摸拐骗的,专摸姑娘大腿揩油的各色人等,也都拥进城来,都想显一显自己的神通,捞一点他们想要的东西。
孝庄、皇淑妃、福临、苏麻喇姑和六个侍卫亲兵共十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向清河堡走来。孝庄穿一件蓝色镶边长袍,头裹一条蓝色头巾,安静中有着一股凛凛冷意;皇淑妃穿一件金银色长袍,头裹白色头巾,华贵中带有几分素雅;苏麻喇姑穿一件紫色长袍,头裹红色头巾,显得威严而高傲;福临着一件绿色长袍,头戴一顶虎皮垂条圆顶帽;六个侍卫亲兵一律对襟短褂装束。到了清河堡西门——宁静门外,孝庄看到人流如潮,便叫大家下马,步行入城,并留下两个侍卫亲兵把马匹牵进路边的林子里看管,他们带着四个亲兵,随人流拥进了城门。
市面上人山人海,呼喊叫嚷,打趣嬉谵。各类货物,五光十色,地上堆的,架上放的,空中挂的,形成了一条看不尽的长廊。一向深居皇宫的福临惊奇了:世间还有这样热闹的地方啊!人们说话都高声高调,无拘无束,不像宫里侍女太监低声低语,带死不活。他不明白这些东西叫什么名字,是从哪儿来的,更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还穿着薄衣单衫……突然,一个人影从他的身边蹿过,几个壮年叫喊着“小偷”追赶过来,几乎撞着了他。苏麻喇姑赶紧把他抱起,放在肩上。这下子真好,他长高了,什么都看见了。他高兴得大笑起来。
随着孝庄的脚步,一行人来到一家粮店前。一箩一筐的粮食整齐地放在门口,有高粱、玉米、黄豆、绿豆和朱红的小豆。孝庄弯下腰,从箩筐里抓起一把高粱,仔细地端详着,心里暗暗说,民以食为天,今年的收成真的好吗?
五十多岁的店主人赶忙迎上,夸耀地说道:
“今年雨水多,日照足,这高粱粒粒饱满,颗颗滚圆,做出饭来,保管油汪汪、有劲道。要是再放点小豆,那,那味道就更好啦!不信,你看看。”
店主人随即用手一碾,用嘴轻轻一吹,果然一粒红色的珍珠变成了透亮的白玉。孝庄笑着问店主人:
“这高粱是你家种的?”
“不!小人是开店的。这高粱是从四周村社购来的。”
“各村社的庄稼都这样好吗?”
“托皇上的福,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得都不错。要不,这粮价怎么会落呢?”
“粮价落了多少?”
“前日是五钱银一金斗,今日已是三钱银一金斗了。”
孝庄高兴地把手中的高粱撒向箩筐,对店主人说道:
“凭你这句话,我买三斗高粱,一斗小豆,回去做油汪汪、有劲道的高粱米饭吃!”说完,向身后的侍卫亲兵一招手,叮咛了几句,便笑着离去。
店主人高兴地招呼他的伙计,提斗装粮装豆……
福临悄声问苏麻喇姑:
“我不认识这个老头,他怎么说托我的福呢?”
苏麻喇姑赶紧捂住福临的嘴:
“别说了,快走,他们都到前面看热闹去了。”
孝庄一行随着纷攘的人群向十字街心走去。当走到山货铺前,坐在苏麻喇姑肩头上的福临,突然高兴地喊了起来:
“鸟,红的,绿的,蓝的……”
苏麻喇姑抬头一看,在山货铺屋檐的椽头上,一溜儿挂着五个鸟笼,笼子里的鸟儿叫着、跳着,三两同笼,上下翻腾,十分有趣。皇淑妃也看见了,不禁发出一声赞叹:
“真好看啊!”
孝庄停住了脚步,也被笼子里的鸟儿吸引住了。她拉起皇淑妃,挤过人群,走上山货铺的台阶。苏麻喇姑掮着福临也走了上去,侍卫亲兵们仍然站在台阶下,装作观赏鸟儿。
孝庄走近鸟笼仔细观赏:鸟笼是用秫秸扎制的,约摸一尺见方,十分粗糙。但笼中的鸟儿,却异常美丽,红色的像一团火焰,绿色的像一块碧玉,蓝色的像从天上割下的一段晴空。这些鸟儿,个个体态玲珑,约摸三寸,吱吱而鸣,似乎仍然带着山林里那自然的、湿润的、无忧无虑的气息。
福临坐在苏麻喇姑的肩上,看得真切,他笑着,称赞着,简直是入迷了。
苏麻喇姑移到孝庄身边,悄声说道:
“买一只吧,怪好玩的!”
孝庄回头看着福临入迷的样子,心里打了一个冷战,“玩物丧志”四个字突然升上心头。
“快把他放下来,都看得入迷了!”
苏麻喇姑看出孝庄的不悦,便放下福临,笑着说:
“玩鸟也可以分忧啊!”
孝庄听了,心里一动:“玩鸟分忧”四字不也是“韬晦”吗?这些红的、绿的、蓝的、闪跃跳动的活物,不也可以分散多尔衮的目光吗?她看着福临仰着小脑袋,瞪着入迷的大眼睛,一种奇怪的想法产生了:机缘奇遇,这些鸟儿也许就是福临命运的保护神啊!
“这些鸟儿是谁的?”
“我的。”坐在屋檐下台阶上的一个孩子站了起来。
孝庄打量着这个孩子,年龄有十二三岁,个头不高,但很结实,红脸膛,大眼睛,穿着一条单裤,着一件夹衣,脚上是一双露出大拇指的布鞋,毫不胆怯地走了过来。
“这鸟是你的吗?”
“是的。”
“从哪儿弄来的?”
“网的呀!
“你会网鸟?”
“会呀,白天把网悄悄张在鸟儿歇息附近的树枝上,夜黑里打锣一惊,鸟准落网。好看的,留着;不好看的,放掉;不过,不带上狗,夜里是不敢进林子的,林子里的狼可多啦!”
“这些鸟儿都叫什么名字?”
“红的叫‘火蛋’,我奶奶说是毛小子变的,叫起来火急火燎,爱打架,两个‘火蛋’不能放在一个笼子里。绿的叫‘苦媳妇’,你听,它叫的声音又低又小,总像受气的样子。这蓝的叫‘恩娘’,叫声柔和好听,不紧不慢,性子可好啦,在笼子里,从不和别的鸟儿争食。”
“这些鸟儿你卖不?”
“卖呀!
“多少钱?”
“这些破玩意儿,你随便给呗!”
孝庄笑了,摸着这个孩子的头:
“你还有好的吗?”
孩子迟疑了一下:
“有一只好鸟,怕你买不起。我爹说,没有五两银子不卖。”
“拿出来看看!”
孩子跑进山货铺,站在木凳上,取下一个鸟笼,走到孝庄面前。他把笼子上的黑布掀起,立即传出清脆悦耳的鸟叫声。
孝庄、皇淑妃、苏麻喇姑、福临一看,都惊讶了。这只鸟,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像一块无瑕的白玉,头上有一团细绒绒的冠顶,呈浅红色,眼睛上有两道墨黑的黛眉,又细又长。漂亮极了,美丽极了,真是鸟中的皇后啊!孝庄知道,这种鸟叫画眉,但这样美的画眉,她可从来没见过啊!
皇淑妃是个爱洁喜净的人,一见这只鸟儿,心就醉了。
苏麻喇姑惊讶天下竟有这样的“神物”,更惊讶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竟然握有人间的“珍宝”。
福临见孝庄、皇淑妃、苏麻喇姑惊讶的神情,他也不知所措地惊讶了。
卖鸟的孩子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神情的变化,神情可爱地说:
“这只鸟叫‘雪衣画眉’——奶奶给起的名字,可能耐啦!它能学十几种鸟叫,还会学鸡叫、猫叫、狗叫,还会学小娃娃哭,和我弟弟的哭声一模一样。你们信不?不信,你们听听!”
他把手伸到鸟笼前,做出各种各样的手势,随着手势的变化,“雪衣画眉”果然发出各种鸟的叫声。有布谷鸟的声音,有杜鹃鸟的声音,有喜鹊的声音,有雄鹰的声音,有麻雀、黄鹂的声音……最后发出娃娃的哭声。
孝庄他们都给娃娃的哭声逗笑了,连台阶下看热闹的人们,也都发出啧啧的赞美声。
卖鸟的孩子得意了,又做了一个手势,“雪衣画眉”发出鹦鹉的说话声:“吃奶,吃奶!”
这简直太神奇了!笑声哄然而起,引得街上的行人潮水般地涌来。卖鸟的孩子赶紧拉上笼子上的黑布,“雪衣画眉”的叫声消失了。他抱着鸟笼,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画眉”这种鸟,生活在林间群鸟之中,也许为了适应环境,它养成了这种极为杰出的模仿本领;也许它小小的肌体中,有着某种特殊的基因,形成了这种特殊的天赋;也许是人们至今尚不曾揭示的某种原因,使它成为鸟类王国里的语言大师。“画眉”通常是栗色的、灰色的,但这只白色“画眉”的出世,也许是一种变异现象,也许是一种返祖现象,使它成了“画眉”家族中美丽的才女。世间的怪事、巧事多着呢,这个“画眉”家族中的才女,偏偏在这偶然的机会里,结识了“不参与朝政”的孝庄,成了人们传说中的―个话题。
孝庄拉着福临,走到卖鸟孩子跟前,笑着问道:
“你能教会这小哥儿逗鸟吗?”
卖鸟孩子看了看福临:
“这小哥儿挺灵的。能!”
福临高兴地坐在石阶上,拉着卖鸟孩子的手:
“我也能叫‘雪衣画眉’叫?”
“能。”
“你教我鸟语?”
“什么鸟语?用手就行。”
“用手?”
“对。就是手势啊!记住,伸出大拇指,它就学布谷鸟叫;伸出食指,它就学雄鹰叫;伸出中指,它就学杜鹃鸟叫;伸出无名指,它就学喜鹊叫;伸出小拇指,它就学麻雀叫。”
“它不会记错吗?”
“哪能错呢!我训练它三个月,都记牢实了。不信,你来试试!”说着把鸟笼捧到福临面前,掀起了黑布。
“能行吗?”
“咋不行?来!”
福临把手放在笼子边,用力伸出了大拇指,“雪衣画眉”立即发出布谷鸟的叫声。福临高兴地蹦了起来,扑到孝庄的怀里。皇淑妃和苏麻喇姑都笑了,可孝庄摸着福临的头,心里酸楚了。
卖鸟孩子也满意地笑了,大声喊道:
“小哥儿,快来试啊!”
福临转身跑去,坐在石阶上,在卖鸟孩子的指导下,逗起鸟来。各种各样的鸟叫声,不停撞击着孝庄的心。她的眼睛模糊了,眼前的福临变得与卖鸟孩子一般大、一般高,慢慢地合为一个人了……
“这就是我的儿子吗?如果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为胸无大志、只知嬉戏的浪**败家子。来日的命运,还不如这山野里的孩子呢!
“这就是当今的皇帝吗?难道用这逗鸟玩鸟的本领治理朝政吗?多尔衮不是布谷鸟,多铎不是黄鹂,谭泰、索尼不是杜鹃和麻雀,中原明朝的君臣,不是月科里的孩子啊!
“母亲,儿子的保护神啊!风雨来了,要为儿子加衣御寒;瘟情来了,要为儿子煎药驱疫。就是一只母鸡,当鹞鹰在头顶盘旋的时候,也知道带着鸡雏往草丛树窝里钻啊!可我,连一只母鸡都不如,带着儿子逃到了汤泉,又求助于这软弱可怜的‘雪衣画眉’!儿子啊!你可知道母亲的心……”
“雪衣画眉”在福临的玩逗下,表演所有的节目。福临得意了。皇淑妃开心了。台阶下观看的人群赞赏了。苏麻喇姑看见孝庄眼噙泪珠,正要讲些什么。孝庄发觉了,惨然一笑,大声对卖鸟的孩子说道:
“你的鸟我全买了。这‘雪衣画眉’,我给你五十两银子。这‘火蛋’、‘苦媳妇’、‘恩娘’我也给你五十两银子。不委屈你吧?”
卖鸟的孩子惊呆了,傻乎乎地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看热闹的人们也都呆了,瞪着眼睛看着这个身穿蓝色长袍的女人。
苏麻喇姑立即拿出银两,拉起卖鸟孩子的手:
“这是一百两银子。嗳,你怎么拿啊?”
卖鸟孩子清醒了,忙说:
“不要这么多。我爹说,给五两银子就卖。这……”
“你爹呢?”
“在十字街心卖柴呢。”
孝庄转身对台阶下的侍卫说:
“你们去一个人,拿着银两,跟这孩子找他爹,把银两亲自交到他爹手里。告诉他爹,这孩子很聪明,这些银两,供孩子上学读书,将来也许有个出息。”说完,与皇淑妃、苏麻喇姑、福临,下了台阶,向十字街心走去。
人们一时忘记了山货铺屋檐下的五个鸟笼和“雪衣画眉”,忘记了卖鸟的孩子和一百两银子,他们把全部注意力投放在这三个女人和一位公子身上:多么富有啊!这是谁家的妻室子女呢?他们胡乱地猜测着,议论着,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三个女人向十字街心拥去。
在这熙攘拥挤的人群中,有两个到处采花折柳的“牛二”,早就被这三个女人折腾得心**神迷了。凭他们的眼力和经验,知道这三个女人都不是一般的角儿。那个穿蓝色长袍的,准是个带刺的玫瑰;那个穿紫色长袍的,准有几分力气,说不定还有几手功夫呢;那个穿金银色长袍的,倒像一朵招蜂的白牡丹。他俩想遍了四周几十里内的富商大户,根本没有这三个女人,便断定是从远处来的。“强龙不压地头蛇”,玩着看看!他俩挤眉弄眼地沟通了心思,决定先在这朵白牡丹身上试探一下,蹚一蹚路子再说。
十字街心是一个不大的广场,热闹而不繁华,没有什么店铺,遍地是杂耍杂卖的小摊子、小圈子。卖唱的,耍把式的,卖大力丸的,看相算命的,卖祖传膏药的,卖儿卖女的,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在这里撞击、粉碎、凝合,形成了一个混浊的、乱哄哄的世界。一个耍猴的敲响了“当当”的锣声,锣声的音量压倒了其他声响。五只披着各色彩衣的猴子,在高高竖起的木架上翻腾跃攀,比那些卖唱的女孩、耍把式的粗汉、看相的老头、算命的瞎子,更能吸引观众。那耍猴的汉子,高八度的叫喊声,清脆而流利,并富有幽默浪漫的情趣,不仅是五只猴子的天才解说员,而且是人与猴情趣交流的沟通者。广场上的人们,都似乎一下子成了猴子的崇拜者,拥挤呀,冲撞呀,踢腿踩脚呀……似乎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孝庄她们的四个侍卫亲兵,一个背着高粱小豆跟随卖鸟的孩子给他爹送银两去了,其余三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两个鸟笼。秫秸扎制的鸟笼是不敢进入这拥挤的人群的。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侍卫们此刻把他们的保卫对象颠倒了,为了鸟笼和鸟的安全,他们站在拥挤的人群之外。
孝庄拉着皇淑妃的手在人群中前后移动,苏麻喇姑肩负福临在人群中前顾后盼,那两个采花折柳的“牛二”在人群中前撞后拱,逐渐地向皇淑妃靠近。“牛二”甲借着人群的拥挤,猛力向孝庄、皇淑妃的中间撞去。她俩牵着的手脱开了,拥上的人群立即把她俩分开。皇淑妃一阵慌乱,用尽力气向孝庄靠拢,忽然觉得有一只手从她的腰侧伸进来。她刚想回头看看,那只手已直入她的大腿根,狠狠地拧了一下。她尖叫一声,扭过头来,“牛二”已满脸**笑直拱向她的脸蛋,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搂住了她的胸脯……
这时,一阵森严的喊声和急速的马蹄声传来,二十匹铁骑奔进广场。人群惊叫着散开了,“牛二”已松开了手跑掉了。广场中央只留下皇淑妃一人,她已惊骇得瘫软在地上。孝庄和苏麻喇姑急忙走了过来,问她是不是被挤坏了。皇淑妃的眼泪流了出来,支吾地说:
“我,我头晕啊……”
冲进广场的铁骑,一眼就看见了皇上和孝庄,领头的小校跑到孝庄面前跪倒,大声禀奏道:
“禀奏皇太后,辅政王多尔衮来到汤泉请安,请皇太后、皇淑妃和皇上驾回汤泉。”
广场上的人们都吓傻了,一齐跪倒,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皇淑妃抬头寻找那个满脸**笑的“牛二”,连个影子也没有了。她却因为惊吓和羞辱而真的病了。
孝庄心情沉重了:多尔衮,你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