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多尔衮思索的结论是:用权有术者才是真正的强者(1 / 1)

济尔哈朗和孝庄离开盛京后,朝政大权落在多尔衮的手里。但他却没有轻易弄权。

他有着一双明澈敏锐的眼睛,却容不得自己不喜欢的颜色;他有着一颗震撼天地的雄心,却总和私欲混杂在一起;他有着超人的聪明和才智,却孪生着皇室独有的狭隘和残忍。九月十一日,他送走孝庄之后,在突然飘落而来的权柄面前,独自坐在崇政殿那双高背靠椅上,思索着这权柄的运用:

“忘不了那个女人曾经给予自己的难堪和痛苦,忘不了大贝勒代善对自己的背叛,忘不了谭泰、索尼对自己的威逼和蔑视,更忘不了冤家对头豪格啊!要用辅政王这个权柄,剪除这些难于忘怀的敌手。但这需要时间啊……

“她虽然去了清河汤泉,但谁知道这个可怕的女人正在想些什么?她把儿子福临带在身边,不正好说明这个女人对自己存有戒心吗?‘戒心’出于‘疑心’,疑而远去,更应该提防啊……

“济尔哈朗打仗去了,如果凯旋,这个权柄仍然是他操持的。豪格呢?正以皇上监护人的姿态,注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他的心腹将领谋臣俄莫克图、杨善、伊成格、罗硕又死抱一团,保护着这个倒霉的皇太极的长子。也许有一天,这些对头会成为宁寿宫的那个女人依靠的心腹人物。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操权柄而不用者,是傻瓜。操权柄而乱用者,是莽汉。操权柄用而有术者,才是真正的强者。要占据鹿角宝座,不能不在‘权术’上下功夫啊!”

几天之后,多尔衮以他杰出的组织才能,勇于任事、敢于任事的气魄和独断专行的作风,开始了盛京六部的改组。

他每晨四更鼓响,便准时到达崇政殿,依次召见六部承政、参政和内院学士。听奏时,他寻根刨底,不许有半点含糊;需要査实的事情,立即召见有关官员査询证实,使那些平时常以巧言塞责的官员汗水淋淋,神色惶恐;对于那些靠下属写就奏稿,参奏时照本宣科的承政、参政,则没收文本,令其牙舌口述,使那些肠肥腹空、靠人捉笔之徒,心碎胆裂,战栗不已。决断时,他言简意赅,切中要害,绝无拖泥带水、模棱两可之词。他亲自巡视六部、内院,对“恪尽职守”者,迁升;对无能任职者,淘汰;对怠工混事者,严惩。十天之后,百官不再懈怠,六部焕然一新。

他一方面极力称赞谭泰、索尼之忠贞和两黄旗将领们拥立皇上的功勋,说什么“满朝文武大臣,若都似谭泰、索尼,朝政何愁不清明;大清劲旅,若都似两黄旗之忠勇,天下何愁不太平”。并重赏谭泰白银五千两,迁升索尼为镶黄旗旗务总管大臣。一方面大讲特讲“硕托、阿达礼谋反事件”和“巴布海投帖事件”的种种危害和恶果。在危言耸听中,以“图尔格与巴布海投帖事件有关”为理由,把图尔格调离了镶黄旗固山额真的职位。在早朝中,多尔衮神情沉重地对群臣说:“图尔格在正白旗多年,我深知其性耿言直,忠贞无贰。但有人告发,事关国运,本辅政王不敢因友徇私。待刑部査询清楚之后,再充以重任。”査询?三年亦可,五年亦可,你图尔格还不知恩吗?并以“连坐硕托、阿达礼谋反”的罪名,把阿达礼之弟、代善子孙、正红旗骁骑校、年仅十五岁的“文武神童”勒克德浑废黜宗室,降为庶民。

在短短的半个月里,朝纲重振。多尔衮以“忠君忧国”的姿态,赢得了两黄旗将士的好感,赢得了满朝官员的称赞,赢得清宁宫的赞许,母后皇太后高兴地说:“有功者赏,有过者罚,睿亲王不计前怨,也难为他了。”

在短短的半个月里,伴随着谭泰的微笑,代善、图尔格的惨笑和多尔衮的阴笑,吏部和礼部的一些年轻官员,悄悄地走进各部衙门,掌管了承政、参政、主事的权力。于是,大清朝廷里拖拉、松懈、疲沓的风气改变了,各部之间扯皮、推诿、抵牾的状态消失了,上下之间隔阻、观望、等待的关节畅通了,多尔衮可以一呼百应了。六部衙门呈现了一片勃勃生机。

在这突然改变的气象中,人们似乎没有想到吏部是多尔衮长期经营的,礼部是多铎长期主管的,这些新任的承政、参政、主事,几乎都是多尔衮和多铎信赖的人。也许人们都看到了,想到了,但都没有说出口来。

权力,这个伸屈缩胀的怪物,真有着千变万化的功能。弱者掌握它,是毒杀历史的药剂;强者掌握它,是抽打历史的铁鞭;愚者掌握它,是束缚历史的绳索;贤者掌握它,是推动历史的车轮。多尔衮掌握了它,在消除大清朝廷各种弊端的同时,却在崇政殿辉煌的殿宇里,留下了他靴子上的污泥浊水。

多尔衮毕竟是多尔衮啊!

多尔衮在半个月里的所作所为和隐藏在这些事情背后的神秘用心,肃亲王豪格和他的心腹俄莫克图、杨善、伊成格、罗硕发现了,看清了,而且都说出来了。

罗硕把他们看到的、想到的一切,悄悄地告诉了内院大学士范文程,希望他的老师能代为设谋,制止多尔衮权力的扩展。饱经沧桑的范文程听了以后,笑着摇晃着脑袋,便“王顾左右而言他”,天南海北地乱扯起来。罗硕失望了,败兴而回。

俄莫克图在一个夜晚,悄悄走进礼亲王府,想试探一下大贝勒代善对这半个月来朝廷变化的看法,以便和大贝勒联合起来对付多尔衮。谁知大贝勒代善已成惊弓之鸟,起初不肯出屋相见,相见之后,竟然脸色苍白,松弛的肌肉在微微颤抖,在没有进入主题的请安问好中,这位年老的、可怜的、一再遭受打击的大清元老,竟然惊慌得有些答非所问、语言含混了。俄莫克图心里很难过,不忍再使这位大贝勒痛苦为难,在转达了肃亲王豪格的请安问候之后,便告辞了。第二天,这位大贝勒,就带着他的孙子勒克德浑,到清河汤泉沐养去了。

肃亲王豪格亲自来到清宁宫。孝端皇太后、皇贵妃、皇淑妃在中宫接见他,并特意备了几样糕点,以家人之礼款待他。豪格谈了半个月来多尔衮的所作所为,并坦率地说出自己的忧虑,担心一场宫廷政变会很快发生。孝端皇太后听了十分震惊,皇贵妃、皇淑妃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些被皇宫一个月前那阵刀光剑影吓破了胆子的后妃们,听说一场新的风暴又要袭来,都不知如何应付。谁来拿主意呢?孝庄远在清河汤泉。找谭泰、索尼吗?据豪格猜测,他俩可能坐上了多尔衮的轱辘车。找范文程吗?罗硕找过了,这位足智多谋的内院大学士,现时也有些怕多尔衮了。也许只有太医傅胤祖是惟一可靠的人,但他是一个医生,能拿什么主意呢?可总比清宁宫的侍女高明吧,太医总归是皇太极留下的亲信啊!傅胤祖被请进宫来,经过长时间的计议之后,按照太医的“药方”,皇淑妃在两天之后,声称身体欠安,也去清河汤泉沐浴疗养去了。

肃亲王府的一切活动,正蓝旗固山额真何洛会都一件不漏地告知了多尔衮。在皇淑妃离开清宁宫的第三天,辅政王多尔衮骑着快马,带着护卫铁骑,也向清河汤泉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