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礼亲王代善射向对手的利箭,反而伤了自己(1 / 1)

当庄妃与多尔衮在睿亲王府进行生死较量的时候,礼亲王代善向清宁宫发起了进攻。他把一份简单明了、以守为攻的笺表,放在皇后面前。

这份笺表是这样写的:

崇德八年八月十三日亥时,臣礼亲王代善,稽首顿首上言:

臣近日身体不适,头昏目眩,耳鸣之疾日重,似有失聪之危,而且思绪迟钝,心力不足。

即将召开的诸王贝勒会议,重大至极,上承太祖太宗之志,下启万代之业。一言之误,愧对先祖;一举之差,罪在社稷。乞皇后悯臣年老昏愦,免臣主持此次诸王贝勒会议之职。

臣无限衷心诚意之至,谨奉笺表跪奏以闻。

这是噘着嘴巴的撂台!这是斜着眼珠的要挟啊!清宁宫立时慌神了。淑妃脸色苍白;贵妃呆呆地瞪着一双大眼;六神无主的皇后,一面要谭泰立即去睿亲王府接回庄妃,一面派人召索尼进宫。她觉得,眼下除了谭泰,就是启心郎索尼可靠了。

启心郎索尼很快到了中宫,看了礼亲王的笺表,也沉思起来。皇后心急火燎地问道:

“你看大贝勒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了这一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索尼忧虑重重地回答道:

“在臣看来,如果是礼亲王一个人的要挟行动,事情还可以挽回;如果是大贝勒与睿亲王、英亲王、豫亲王的联合行动……”

贵妃、淑妃更害怕了,皇后看着索尼,声音颤抖而急切地说道:

“你,你讲清楚一些!”

“臣认为,如果是大贝勒一人对拥立皇九子继位不满,因而拒绝主持嗣位会议,那还可以挽救。臣愿意立即去礼亲王府,先宽慰大贝勒,以消其胸中怨气,然后许以特殊条件,给予优异保证,此种僵局,还可以打破,至少可以得到缓解。至于这‘特殊条件’和‘优异保证’是什么?需要皇后面示清楚,臣才可以相机而行。这事说穿了,是礼亲王在敲皇后的竹杠啊!”

皇后舒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叹息道:

“这个大贝勒也真是的,有什么话,明说就是了,何必用这个办法呢!”

淑妃急忙问道:

“如果是他们的联合行动呢?”

“如果是大贝勒和睿亲王、英亲王、豫亲王商量后采取的行动,那事情就麻烦了。你们想,六个和硕亲王中,他们四个人反对拥立皇九子,我们的打算就会全然落空……”

皇后打断了索尼的话:

“有这个可能吗?”

“两红旗已公开站在多尔衮一边了,这很可能是大贝勒的有意安排。在即将召开的诸王贝勒会议上,他们可能先向清宁宫发起进攻,以消除多尔衮继位的主要障碍。”

皇后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礼亲王代善这份笺表的真正意图,脸色苍白了。贵妃、淑妃看到皇后神情的变化,心儿也战栗起来。

其实,礼亲王代善的这份笺表,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采取的一个逃避责任的消极行动。他认定,这次诸王贝勒会议,将是清宁宫与多尔衮的最后较量,清宁宫已经占有极大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一切责任和后果,都将搁在会议主持人的肩上。他明白,如果皇九子福临嗣位,永福宫的庄妃,将是大清的实际统治者,爱新觉罗的天下,将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所篡夺。这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但自己又没有力量制服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连多尔衮也可能忍痛让步。因为清宁宫的特殊地位和科尔沁力量的结合,已经形成了左右大清去向的一股势力。他不能成为出卖父亲基业的主持人和签字人,只好以退让来保持自己的名节。他也知道,睿亲王多尔衮即使在这次会议上失败了,但决不会善罢甘休。他的孙子郡王阿达礼的分析很有见地,这天下迟早是多尔衮的。他不愿招惹多尔衮的怨恨,更不愿看到多尔衮在自己主持的会议上被庄妃击倒。他要对得起死去十七年的大妃阿巴亥啊!

礼亲王代善的笺表,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写成了,发出了。

历史上有许多事情,在开始时并不复杂,并不那么重要。可是,在各种人物的猜测、推断中,变得复杂和重要起来。在斗智斗谋的生死搏斗中,人们对待一件事情,总是要从事物的各种联系上去考虑,而且是只信其有,不信其无,如果疏漏一角,确有可能招致不可收拾的恶果。于是,多疑的推测出现了,复杂的方法产生了,斗争的规模扩大了,制敌的手段残酷了。礼亲王代善的这份笺表,也跌入了历史上这类事情的冤狱。

历史上有许多事情,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向决策者意愿的反面发展。向东边射出的利箭,往往会飞向西边;本来是用于制服对手的武器,往往会被对手利用而反制于自己。礼亲王的笺表,没有制服庄妃,反而帮助了庄妃,自己不幸地扮演了第一个挨打的角色。

庄妃离开睿亲王府,在返回清宁宫的路上,听了谭泰简要的禀报,便立即把礼亲王的撂台要挟和多尔衮刚才的表现,联系在一起考虑了。从多尔衮的笑声中,她觉得有一个阴谋正向自己逼来,使多尔衮有恃无恐的不作退让。她当时认为,这个阴谋就是广宁城的正白旗。现在看来,还有这个主持诸王贝勒会议的大贝勒。正白旗的威胁已经消除了,如何消除眼皮底下这个威胁呢?

庄妃知道,今天的诸王贝勒会议,是决定胜负的战场,而自己又无权参加。作为会议的主持人大贝勒是个关键人物,只要他稍有表示,多尔衮就会一跃而居上风。她知道,这几天来的幕后活动,只是一种毫无保证的君子协定,不具有任何约束力。一份笺表,一点骚乱,一个事件,都可能使暗中的许诺完全落空。肃亲王豪格的许诺,完全是无可奈何中的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如果形势有变,也会随着变的。他何尝甘心放弃皇位呢!郑亲王济尔哈朗在多尔衮取得绝对优势之后,还能独立江心,抗拒这股急流吗?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希望而倾家**产、丢官舍命呢?她想到那些无职无权的王公、贝子,那些手握笔杆、头脑异常灵活的内院学士……她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力量,没有制胜的把握,他们是不会跟着走的。诸王贝勒会议,表面上是众意拥立,骨子里不就是强者为王吗?

一个大胆的、大清几十年来不曾有过的方案,在庄妃的头脑里产生了:

首先拿礼亲王代善开刀。你不是上了笺表,以不担任主持会议之职来要挟吗?可以。但不是现在,而是在崇政殿里,在诸王贝勒、文武朝臣面前。庄妃决定用突然袭击的方法,让济尔哈朗接替代善主持会议,打礼亲王一个措手不及。

其次,用武力扶皇九子福临继位。硕托、阿达礼不是要把“黄袍”加在多尔衮的身上吗?为什么两黄旗不能把“黄袍”加在福临的身上呢?这里是两黄旗的地盘啊……

当轿子停落在凤凰楼外台阶下的时候,一套完整的应变措施,在庄妃心里形成了。

崇政殿里喇嘛与萨满超度皇太极灵魂的祈祷祝福声形成了**。庄妃知道,这阵**过后,皇太极的梓宫将移往三官庙,崇政殿要让位于诸王贝勒会议了。

“女人的弱点是什么?是心慈手软。手千万不能软啊……”

庄妃开始了对诸王贝勒会议的“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