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竹贤遇征儿(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1978 字 1个月前

征儿缩在亭子下方,穿一件粗布衣裳,手中端着茶盘,垂头。

浮沉和达道进了亭子内,达识先行了初见新嫂的礼,“如今再不能叫五姑娘了,该改口喊一声大嫂了。”

云鹤戴着白帷帽,调皮地走来走去。

浮沉再见达识,还是能想起幼时相遇的时候,那时候他像一个大哥哥,守着他。

只是后来去了丰乡,再回来时,达识和她都已长大,彼此认识,见面打招呼,但好像再也没有幼时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达识再见浮沉,曾经的那颗不舍之心,已彻底放下了。他此刻眼里心里,只装着云鹤。

只是这二人,一个调皮爱捣蛋,一个只放在心上,从不表露态度。

云鹤是公主,她跟着达识来到竹贤,看似自在,其实这两个人,才是真正有共情的可怜人。

竹贤算蜀地,这里遍布湿地,本地的州吏在湿地捞不到油水,故而这里留不住人。每一个到任的州吏,都只是踩着竹贤往上爬而已。

这里的百姓苦不堪言,背靠湿地,寻不到别的活路。

达识请命来此,也是因为他虽是达国府的人,但终究顶了一个庶子身份。在朝中虽为官,可也屡次被言官反驳,他不擅理这些事,但也逃不过。

来竹贤,一是想不靠达国府稳中求胜。二是想避开梁京的纷纷扰扰。

对云鹤来说,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虽然她现在长大了,曾经有人说她是煞星也好灾星也罢,这些她都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性格,只一心盯着达识,跟着他的步伐走。

但有时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会孤单。

跟着达识来到竹贤,宫中并未觉得不妥。相反对梁帝而言,云鹤这个一出生就被灾难选中的姑娘,他巴不得她离宫出外。

云鹤知道,莺贵妃和梁帝对她的放纵,都是对她的嫌弃。

她长大自由后,可随时离开宫中,去姑娘女眷中玩时,也少了很多规矩。

看似宠爱万千,可那种致命的束缚感,只有她自己懂。

达道和达识在前屋交接竹贤的事务,“湿地难开垦,我到此地多日,也不曾寻到一个好法子。”

达道倒是无心公务,他一把扯着达识到自个跟前,一脸神秘,“云鹤跟着你一直都在竹贤?”

达识点头。

达道扬嘴一笑,“那你还不抓紧?”

达识故作不知,“抓紧做什么?”

达道搂着达识的肩,说起话来,那是丝毫不留情面,“你当初与周家姑娘的事已过去快一年了。如今那周家姑娘还未出阁,虽不曾与你再有过来往,但这梁京人人都知她是何意。那些上门提亲的,都被她婉拒了。你与周姑娘,我这个做哥哥的从未劝过一句,是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可眼前这位云鹤公主,你不仅不烦,还一直想法子跟着凑。你自然是喜欢的,人家堂堂一个公主,跟着你来这竹贤,为了什么,我不说你自然也是清楚的。”

达道知道达识迟迟不肯动是因为身份。

达识碍于庶子身份,面对云鹤这个幼公主,他总是很担忧的。

达道:“若你真中意,提亲一事,我去给你想法子。”

达识拦住达道,“还是由我自己来吧。大哥你是知道的,我与她,多少处境都是一样的。我虽是达国府二公子,可终究只是庶出。她虽是尊贵的幼公主,可她幼时被关,性子纯净,却被看不起。我在竹贤熬出头,混个人样,再去陛下跟前求娶她。那时候,我才想娶她。”

达道知道,这梁京城就是这般现实。

没有一点自己拼搏闯出的天地,又如何才能罩住自己所爱之人呢。

哪怕是贵为国府公子,没有一番天地,都只是无作为罢了。

达道知道,达识这次不想有人帮他。达识最不想借的关系,就是达国府。

石阶下的芒山停住脚步,速速上前回禀达道,“公子,事已办妥,卖给竹贤石家了。”

达道:“人可靠谱?”

芒山拍拍胸脯,“卑职办事,公子放心。卑职走时那个恋心姑娘还说了,说她是宫中出来的,就这样打发了,公子就不怕惹事。”

达道一笑,“当初她可是借着寻夫家名义来府上的,如今母亲心软了忘了这事,但我可记得很清楚。这夫家又是竹贤石家,自然是样样都能让宫中娘娘满意的。”

达识一听就知道,达道又私自做主,把那些强塞进府的姑娘们一个个发配老远。为的就是给浮沉不留隐患。

但他还是嘱咐达道几句,“还是要小心,内宅事不如朝中。”

达道心中自有分寸。

竹贤是蜀地。

浮沉来此地的第二日,就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滴落在竹林中,偶尔能看到远处有人撑着油纸伞路过。达道和达识一早就骑马去了竹贤州地,听说上游有水灾。

浮沉心慌,在屋内坐立不安。

云鹤进来时她都没察觉到。

云鹤垫脚进来,她端了一个暖锅子,放在饭桌前,“嫂嫂,这暖锅子暖胃,这蜀地的锅子味重,也不知嫂嫂能不能吃惯。”

这里湿冷,天气凉,不比梁京城的春意暖暖。

浮沉回过神,凑在热气下看着云鹤,调皮一笑,“云鹤公主不喊我五姑娘了呀,还是五姑娘听着亲切些。”

云鹤挪到浮沉跟前,一屁股坐在蒲团上,“你还记得我喊你五姑娘的时候?”

浮沉歪头一笑,“自然是记得,那时我虽小,但你后来提点过几次,我便想起来了。”

云鹤和浮沉都歪头甜甜地笑着。

浮沉探头瞧这锅子,食材确实比梁京城吃到的丰富多了,她留意到锅内还有酥肉块。

云鹤:“这酥肉块是书元哥哥事先就吩咐好的,昨晚他就把后厨的那些人全都喊去前院一一嘱咐了。说他的宝贝娘子爱吃酥肉,爱喝酥肉粥。吃不了凉的,喝不了冷的。哎哟,书元哥哥那张冰山脸,竟也有老冰山融化暖人心的时候。”

浮沉心满意足地夹起一块,咽下,“好吃!”

云鹤乐开了花,“嫂嫂你知道吗?我可羡慕你和书元哥哥了,他与我本就是一脉至亲,可他从小就很冷漠,对谁都冷冷的。去了宫里,也从不与我们来往。识小哥还好,常去宫中,也经常看我。现在我看书元哥哥脸上有了笑容,看你时有了柔情,我就很羡慕你。”

浮沉一笑,“但他还是很木讷啊。”

浮沉想起她和达道新婚之夜,达道乖乖站在门口候着时的傻样,她就忍不住地想笑。

正说这话,浮沉瞅见在院内扫叶子的征儿。

她的心揪成一团,“这个孩子,怎会来这?”

云鹤歪头看见征儿,眼神稍稍一皱,“他是识小哥从梁京回来时捡来的,说是晕倒在半路上。来了三日才醒来的,问什么话也不说,识小哥瞧着可怜,就将他留在这了。”

云鹤再问一句,“你认识他?”

浮沉一笑,“瞧着面熟。”

浮沉和云鹤坐在蒲团上,聊着幼时的事,吃着暖锅子。

吃毕,云鹤骑着马,进了竹林。

她在竹贤也并非闲着,上岸有水灾,她得去看看沿路的村民。

云鹤走后,浮沉在屋内转悠了几圈,她试探地去了后院。在一块青石板的台案前拦住了征儿。

征儿见是浮沉,赶忙跪下。

之青把征儿带进了屋内。

浮沉坐在蒲团上,征儿瑟瑟发抖地跪在一旁,汗流浃背。

许久,浮沉开口:“征儿,你是怎么这般巧合地到竹贤的,这事实在诡异。竹贤离梁京有三日的路程,你怎会到这里的?你母亲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当初我是让曲姨娘安顿好你去处的,我还一直以为,你被曲姨娘安置妥当了。”

征儿跪着趴在那,连连给浮沉叩头,“贵人莫要责罚母亲,她在梁京受苦,不该再记挂着小奴了。贵人有所不知,小奴本是要坐水路离梁京回芦河的,可谁知半路因饥迫昏倒在半路。小奴本是一条贱命,被达贵人相救。为报救命之恩,只得留在此地伺候贵人和公主。”

这些话,浮沉一句都不信,“芦河的客船在梁京外郊,即便你是走水路昏倒,也不会遇见走南山小路的达二公子。”

征儿浑身哆嗦。

浮沉再道:“你不必慌,我与你也无瓜葛。这般逼问你,是不想让你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此地。若你有别的用意,此地也不能留你。若你还惦记你的母亲,就跟我回梁京去。你母亲并非是流放逃犯,她是替我做事的。你回梁京也能跟着她,不必再流浪。”

征儿一听这话,他跪在地上连连求饶,“贵人娘子饶了小奴吧。您说得没错,小奴从梁京来到竹贤,并非是什么偶遇达贵人,而是小奴一路跟着达贵人,在半路假装晕倒才来的。”

浮沉逼问,“为何如此?”

征儿潸然泪下,“贵人娘子知道,小奴并非母亲所生。当年在芦河,母亲捡来小奴,悉心抚养长大。小奴身子一直不好,是母亲昼伏夜出,用仅有的贯钱养活小奴,好吃好喝的都给了小奴。这些小奴铭记在心,从来都不敢忘。小奴知道,若没有母亲,小奴就是芦河的一个弃婴。”

征儿慢慢抬头,双眼无辜地盯着浮沉,“只是小奴终究也是爹娘生的,长这么大,一直都想寻根。当年母亲捡小奴时,襁褓中放着一只锦囊袋。这锦囊上绣着‘竹贤贺氏’四字。虽说小奴不知这四字为何意,但小奴一直有个念想,想寻到生母,当面问她,当初为何要将小奴丢在那冷冰冰的芦河。小奴从来没有忘记过这四个字,在得到达贵人远赴竹贤时,这才偷偷跟着贵人,施计策来到此处。”

浮沉听得浑身发汗。

这征儿,心思太不简单了,她隐隐有些怕,“所以你是要来竹贤寻这个贺氏的?”

征儿点头。

浮沉再问,“若是寻到,你就认贺氏一脉,将抚养你长大的母亲,彻底抛弃在梁京?”

“不不不,”征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这样的,小奴只想远远地瞧,绝不认贺氏一脉。小奴的命是母亲拿半条命换来的。小奴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即便她再不好,都是小奴的母亲。”

这征儿说起话来,浮沉脑仁都疼。

他真的太聪明了,说话滴水不漏。

从头到尾都在表明自个是心疼尤黛娥的,从不会嫌弃她。

但他也要寻根问来路。

浮沉虽心里骂了无数次,但她还是全都忍住了。

毕竟征儿和尤黛娥都算私事,她无权过问。

但浮沉还是拿征儿逗留竹贤、诓骗达识为由婉拒了他,“我不能让你留在此处,你既是你母亲带来的梁京,去留一事就该由她来定夺。若真让你来竹贤寻父,那也不该牵连别人。将来你留也好,去也好,都要堂堂正正地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攀附着旁人的关系,借着一些旁支关系。”

浮沉说得明明白白,征儿吓得不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