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
褚槐一脸不解,“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浮沉厉声怼回去,“那我母亲在那个夜里,死的就有意义了?”
褚槐再解释,“可这事已过去了,我们活着的人,势必是要向前看的啊。你不要执念这么重。”
“父亲,这事怎么能就这么过去了?母亲的死在您这里能过去,在女儿这就过不去。女儿就是执念这么重。”
浮沉行礼,端坐在床榻前,“今日父亲不答应,女儿就算撞破头,都会想法子出去的。父亲可别忘了,女儿趁机去府门外一吆喝,守在门外的芒山立马就会冲进来。到时候这褚府院内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现原形。”
褚槐看着浮沉,他已觉身心疲惫。
连着几日,浮沉的所为,都出乎他意料之外。
早在丰乡回来时,他就瞧着浮沉,到底与以往不同了。说话做事很有分寸,且很会讨好人。
有时看着人畜无害,有时一旦认定,绝不松手。
此时的褚槐,有些担忧。
他不敢拿褚家去赌,虽说他有一半坚信浮沉在威胁他。
但是还是怕,毕竟面前这位女儿,长满獠牙,即便不是真的要拿整个褚家来换,但也定是有了整他的其他法子。
他稍稍做自我安抚,手拽着桌帘流苏,尴尬笑笑,“这些年,我知道你心中一直都有恨。我对你,也一直都有亏欠。你是嫡女,虽有姐妹,却非一母所生。你那几位姐姐,向来都是互相照顾着的。有了事,姐妹一起商量。唯有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这些话,浮沉幼时若是听到,她会抱住褚槐的大腿求抱抱,求安慰。
可此时,她早已被磨练得没了温度,对这些事,她早已淡漠太多了。
褚槐说到此处,也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你三岁,便没了母亲。你从三岁小小的一点点,长到如今这样大,这样好。这一路走来,也是有诸多不易。你小时候爱穿粉色小裙子,你母亲带你去宫里时,那个云鹤公主,也嚷着要一件一样的。你母亲回来,对着烛灯,坐在窗前,缝了好几夜。那时候,她刚有身子……”
浮沉坐在那,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她哭母亲的不易,哭母亲的过去。
她哭她现在,越来越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她哭母亲走得太早了,三岁的记忆,现在越来越模糊了。
她好恨自己,唯一能有母亲记忆的,就只剩下那幅画像了。
褚槐说着说着,长叹一声,再没言语。
浮沉擦拭干净泪,“父亲今日就算说破了天,开祠堂也逃不掉。只有拿到出嗣书,女儿才能去戚国府。”
浮沉又心故作一软,“只要这两样办成了,女儿走到哪都是您的孩子。这是出嗣书,并非是离弃书,血脉之情斩不了。再者,母亲的事,外祖母必须要知道,她是最该有知情权的。这事越快处理越好,父亲,其实女儿一直不懂,您为何要护着尤氏?”
褚槐赶忙解释,“我没有护着她啊。”
“那您是担心,此事万一真的报了官,她的正娘子身份,会连累整个褚家?”
褚槐心中扭捏,不知如何回答。
全府的人都知道,尤氏是正娘子。
可在他的册子内,她只是个外室。
为避风头,推一个外室出去顶罪真的太容易了。
可一旦把她交给浮沉,一旦推出去,褚敖的身份就曝光了。
他一出生就是褚公府嫡子,都知道他是记在尤氏名下的。浮淰之所以记在周姨娘名下,是戚老太太不点头所致。
可尤氏是外室这个身份一旦暴露,那褚敖的身份,大家都能猜出,是记在了戚娘子名下。
这事一旦捅破,那老太太,岂不是提着三十米大刀来剁他了。
到那时候,哪里是瓜棚塌了。
那可真的是整个褚家都得塌了。
褚槐完全不敢想这个事的后果。
他擦拭着汗,凑到浮沉跟前,“岳母年迈,之前一直有腿伤。闭府多年不见客,就是那副身子已撑不住了。我的那些大舅哥们,都远在外州。府中本就无人照顾,现下兰姑娘又嫁去容府,岳母身边已没了人伺候着。你若把此事说给她,岂不是再勾起她的伤心事。”
浮沉听不下去褚槐对自己的假客套,“外祖母为何闭府,难道父亲不知?”
褚槐站在浮沉跟前,故作痴傻,一言不发。
浮沉再怼回去,“父亲不必记挂外祖母的身子,就算外祖母当真腿伤加重,女儿也会直言不讳,把这些事不遮不盖全都说给她老人家听。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被人如此算计害死,如果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那外祖母,当真是百年也会魂魄不安的。”
“父亲,您又何曾知道,外祖母这些年的坚强,等的就是这一日。若女儿因顾忌她的身子不把这些真相告诉她,那女儿,当真是不孝。”
褚槐接过话茬,再反问道,“那你如此待为父,又是何孝?”
浮沉淡淡道,“父亲亲手所写的出嗣书,难道要女儿念给您听?”
浮沉站起来,一步步逼着褚槐倒退,“褚浮沉回京,因思念老宅,留下病疾,以致神志不清。故而为救女,现忍痛割爱,将五女记在燕州丰乡,褚家三兄褚茗一脉……”
这些,浮沉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字字诛心,褚槐听不下去,“别说了,别说了……”
他抱头蹲下,不知所云。
浮沉撩起衣袖,对着铜镜坐下。
她把手泡在胭脂花水盆中,“女儿等着父亲的传唤,若是到了落日时不见开祠堂,女儿自有法子,将褚公府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捅破。”
浮沉低头,搓着手腕。
褚槐慢慢站起,扶着门框出去了。
浮沉盯着外面,院内起了风。
一切,都看似平静。
浮沉顾不得放松。
褚槐走后半个时辰内,她让月儿把丰乡这一年多的账册翻出,从书屉又翻了几本名册。
摆在黄花梨帐桌上。
浮沉擦拭干净手,趴在那,一一翻阅。
之青和月儿拿了小本本,也跟着记下。
浮沉用半个时辰,把这些账册全都统计完了。
她伸伸懒腰,“这样一查,其实丰乡后半年,尤其是到了冬日,就已经不如前半年了。婶婶记的册子内,冬日支出也不少。”
之青把小本本摊开给浮沉瞧,“姑娘你看,冬至节一过,基本就是冷季。庄子上的那些人,都得接济好几个月才能挨过去。娘子很是周到,都给备足了过冬的被褥和吃食。”
浮沉一脸欣慰,“婶婶自然是周到的,只是这些补给,若是到了父亲那,怕是不肯再收入到账中,也不肯多出一贯钱拿来接济。父亲不懂这些,只看自个出了钱,却不看他们除了冬日外的收入。”
“所以姑娘,有了出嗣书,这六成的决定权,即便是姑娘出嫁,都能随着您了。”
浮沉:“可还有四成。”
之青:“哎,出嗣能得这六成,都已是不错了。”
浮沉还是不甘心。
那四成,她还是担心褚槐会猛然断了,直接把那四成卖掉。
可,她眼下也没别的法子。
如果她执意要那四成,只得以“共分”为由去争取。
所谓共分,就是同等辈分的分割。
比如浮沉是女,那就得和子一并共分。如果这四成在褚槐名下,那就是“越分”。
共分为等。
这是出嗣时,需遵守的规矩。
可一旦这样,那四成也只得记在褚敖名下。她是嫡女,褚敖是嫡子,这样才是共分。
若是府中没有嫡子,这才能轮到后补庶子替代。
怎么算,分下来,都还是在褚槐名下。
浮沉收起落在纸上的笔尖,她将纸揉成团,丢在一处,“今日若是等来父亲开祠堂,就先以出嗣书为要紧吧。这丰乡一事,我得再想个法子。这六成是丰乡老宅,剩余的四成是平乡。若是父亲哪一日犯浑,真的将平乡这些药材庄子卖掉,那可当真是损失惨重。”
浮沉刚挪步到厅门口,夏至就匆匆进来,“姑娘,老爷传话,让您去祠堂。”
浮沉一愣。
她没想到,褚槐能想明白。
她怎么都以为,他得折腾几日才肯罢休呢。
浮沉揣好出嗣书,带着之青去了祠堂。
穿过祠堂的青石板两侧,开着夏日最好看的桔梗花。小路两侧,很是好看。
远处莲池内,莲花朵朵。
有盛开的。
也有开着花骨朵的。
雀儿嬉闹,追逐在花丛中。
风吹着卷帘随意摆动,绣着牡丹的绸缎飘在半空。青瓦墙下,偶时窜出几只猫儿,见有人来,在墙角的瓦片中玩耍。
浮沉看着这些,心情舒缓。
到了祠堂门口,褚槐换了一件衣裳,站在院内候着她,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还是想通了。
他怕浮沉胡闹,现在她可是上了达国府的车,之前还是个小姑娘时就什么都不怕。
现在有了靠山,自然更是胆大妄为。
褚槐试图用出嗣书和放浮沉去戚国府这两件事,哄她高兴。
最后再把尤氏牵出,劝浮沉私了。
一旦这事私了,那尤氏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人知晓。
褚槐算准了尤氏高傲了一生,只要她不说,只要浮沉不再打算告官,那这个身份,就无人知道了。
浮沉进来,行了礼。
褚槐依着规矩,让小厮把长香案端出,摆在祠堂正门。
佛龛上点了香油。
香案上供奉了香果。
褚槐跪在蒲团处,点燃几炷香,嘴里默念几句,插在香炉中。
浮沉依着规矩跪下。
褚槐面前放着烧土盆,他跪着那,一张一张地烧完黄纸。
这些规矩行毕,他伸手,接过浮沉递来的那份出嗣书。
展开,端端正正摆在香案正中位子。
褚槐又默念了几句,开口道,“褚家的列祖列宗们,今日有家中五女出嗣一事叨扰各位了。”
这褚家族老,基本都已在牌位中了。
唯一的褚祖父又远在勤偣,褚槐只摆了褚祖父的红条搁在一处。
褚槐说毕这些话,摁着浮沉的手,咬破指头,滴了几滴血在黄纸上。
随即一烧。
之后,他拿出宗祠册,把浮沉的名字,从褚公府一脉中划去。
他再取来另外一本册子,翻到最后一页,把浮沉的名字,又添在了丰乡褚下宅,府主褚茗的名下。
之后,他弯腰,抱起那厚厚的褚家章子,挪步摁到出嗣书上。
章子刚挨着出嗣书,褚槐的心闪出一丝柔软。
他突然觉得,心里一处角落,真的空了。
他回头,瞧浮沉。
浮沉抬头,也看着他。
这一对望,浮沉竟在褚槐眼中,看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心疼和怜惜。
浮沉的心一慌。
褚槐忍着发红的眼圈,“这一盖,就真的成了别家的女儿。”
褚槐松手,重重盖上。
他发出一阵嚎叫,仰天长叹。
浮沉接过出嗣书,塞回衣袖。
她瞧见褚槐的背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父亲放心,这是出嗣,并不是离弃。您和女儿一直都是父女,从不会改变。女儿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拖累您。”
她也知道褚槐看重什么,“女儿虽出嗣,但还是会认您的。那孝女公牌,女儿不会带走。”
浮沉说完,行礼离去。
褚槐扶着香案,老泪纵横。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看着浮沉的背影,他又想起那个蹦蹦跳跳,穿着粉色裙,梳着小发箍,跑来跑去的小浮沉了。
那时候,她会抱着他的腿撒娇,“爹爹,女儿要飞高高。”
他抱起她,在院内飞啊飞啊飞。
她的笑声,回**整个院内。
戚娘子坐在长廊下,手抱琵琶,温柔的看着他们。
那是褚槐心底,唯一弥足珍贵的回忆。
他从来,都不曾忘记过。
戚国府。
浮沉去时,浮兰和容亦铮也在戚府。
戚老太太的腿疾犯了,浮兰得知,就匆匆赶来戚府了。
主屋的白床帷下,浮兰挨着矮凳坐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挽起宽袖裤,浮兰把一帖药膏贴在膝盖处。
尤用掌心,轻轻地揉搓着老太太的膝盖。
之后,她又把一副绣了竹叶纹样的护膝垫,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会心一笑,压在丝枕头底下。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浮兰,顿时觉得她长大了。
穿着水碧色短褙子,束发,戴了婚后女子必昝的长簪子。
眉似远山,唇似樱桃。
往日那可爱活泼的脸蛋上,多了几分婚后女子的娇羞。
老太太见浮兰忙完,摁着她的手,小声道,“容家待你可好?”
浮兰低头,温柔一笑,“外祖母放心,容公子和公爹还有婆母,待浮兰都很好。容家两子分立别院,公爹和婆母与我们住在一处,容大哥与嫂嫂住在容二府中。嫂嫂是华公府嫡三女华似瑾,是宫中二等女官,嫂嫂性子随和,待人宽厚。外祖母,能够遇到容家这样好的人家,是浮兰的福气。”
浮兰说的这些,老太太都知道,“那个似瑾娘子,是二等女官,她在容家自给自足,很受容老大的喜爱。夫妻二人,一个在宫中司院负责文职,一个在武院负责武职,很是般配。”
老太太再凑到浮兰耳旁,“外祖母想知道,容二公子待你可好。婚后的日子,旁人好终究是旁人。这日子啊,还是要你与他过。”
浮兰悄悄回头,瞧了一眼坐在帘下正厅内的容亦铮。
她偷偷一笑,“外祖母,大婚那晚回到屋子时,孙女已累瘫了,倒在床榻上就睡。待起来时,您猜猜孙女看到了什么?”
老太太神秘又好奇地一笑,“什么?”
浮兰“咯吱咯吱”地偷乐,“看到容公子用脚垫擦拭着孙女的脚。孙女穿高翘头鞋时,脚趾头磨了水泡,走路跛了几下,他全都看到了。”
浮兰什么都没说,就说了这一件事,老太太看着浮兰说话时,眼神时不时瞥向容亦铮。
那一刻,她全然明白了,“孩子,我都懂了。”
二人互相对视,憨憨地笑着。
张妈妈掀起门帘,神色慌张地进来,“老太太,五姑娘来了,她……”
浮沉的伤势虽好转了,但她的气色和手背上的伤痕,张妈妈也全看见了。
老太太察觉到了张妈妈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浮兰自然也看出了,她现在和以往的身份不同,自是知道避讳。
况且容亦铮也在。
浮兰起身行了礼,和容亦铮一并退下。
到了廊下,浮兰瞧见了浮沉,姐妹二人多日不见,都眼含热泪。
容亦铮行礼,礼貌退到廊外。
浮兰上前,摁着浮沉的手,摸到了她的伤疤。
浮兰心里打怵,哆嗦几下,“五妹妹……”
浮沉示意她宽心,“兰姐姐,这新为人妇,气色都不一样啦。”
浮沉能见到浮兰,自然是欢喜的,“那日你与容公子大婚,我都赶不来。”
浮兰:“五妹妹,褚公府究竟出了事,我听说褚公府都闭府多日了。因我也才刚出阁不久,有些事也不便问。还有那日妹妹当街被掳走一事,虽说现在无人再议,都说是你与达公子里应外合剿匪,还封了两个功,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妹妹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气色,明显消瘦了一圈。”
浮沉憨笑,“啊哟,兰姐姐就放心吧,我一切无碍。家中闭府,是因父亲官假半月之久,内宅又有事,就闭府整顿了几日。今天天色好,来瞧瞧外祖母。”
浮兰知道,容亦铮在,浮沉也不便说别的。
她见张妈妈催,缓缓松开浮沉的手。浮沉行了女子周礼,跟着张妈妈进了屋子。
浮兰站在廊下,看着浮沉的身影,心里总是不安。
浮沉进去时,就闻到了屋内梨花的香气。
老太太已在屋内候着多时了。
她本是要与浮沉继续保持着往日不冷不热的态度,维持好距离的。可在浮沉进来的那刻,老太太的脸色就变得多疑担忧了。
她来不及客套,“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伤,究竟怎么回事?”
浮沉一笑,挪了矮凳坐在床榻前。
老太太不顾往日的维系,她轻轻拽着浮沉的手腕,拉她坐到了床沿边上。
这祖孙俩,是第一次这般看着温暖。
浮沉的心,像是被暖了一般,温柔了许多。
老太太摸着手腕,翻着她的伤。她在拉起浮沉的百褶裙,轻轻挽起宽裤,瞧见浮沉的腿上挨了鞭子。
老太太“唔唧”一声,哭得险些呛住了。
浮沉有些措手不及,赶忙扶稳她,轻轻拍她的背,“外祖母您莫要急啊,这鞭子,是孙女自个打自个的。”
老太太一阵哽咽,又气呼呼地甩开浮沉的手,“你这小王八羔子,你如何能自个打自个。你是不想活了还是不要命了。”
浮沉嗤笑,“外祖母……”
老太太用帕子擦拭着泪,“你与我好好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浮沉索性脱了这翘头鞋,弯腿,调皮地把脚塞进老太太的被褥下,“外祖母,这事说来话长,孙女可得好好与您唠唠。”
显然,老太太的态度比往日都柔善了许多,任由浮沉拉扯着她的手。
虽说她们祖孙二人从未有过如此温情时刻,老太太也一直克制着。可她瞧见浮沉的伤势和气色时,心里的克制,显然就坍塌了。
此时也无旁人,老太太心想,就暂且容这孩子几个时辰吧。
浮沉趴在那,饮茶,吃糕点。
把从私宅审问刘女,到设法私放刘女逃出深山,再是被掳走,再偷回。
还有丰乡一事,前前后后,全都说给老太太听。
说毕这些,浮沉又仔仔细细地,把如何拉扯尤氏落水,如何让她上当的事,全都交代了。
老太太听得险些惊掉了下巴,“你被掳走一事,是自个设计的?”
浮沉连连点头。
老太太险些没伸手狠狠地打浮沉几下,“你怎敢啊!你怎敢这样!这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你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如何是好啊!”
老太太又赶紧追问,“这几日褚府虽闭门,但你这一等廉孝之女,加持二等忠勇姑娘的事,可是传得满梁京都知道。除了这个,还传了一段达国府公子与褚家五姑娘里应外合剿匪的佳话。”
老太太低声轻问,“据说,陛下还亲口赐婚,给你指了达国府这门姻亲。”
浮沉看着老太太的神色,心里乐开花,全然忘记她母亲的事了。
老太太这般慈善的神色,她几岁时见过,再没见过。每次来戚国府,她从来都不会这样。
浮沉知道外祖母这般是为的什么,可她还是适应不了,尴尬笑笑。
老太太许是一时也没注意到,再回过神时,她稍稍松开浮沉的手,尴尬地挪开身子,离浮沉远了些。
她抚发,轻咳嗽几声。
浮沉觉得,这老太太也忒可爱了。
她往前凑,老太太往后挪。
浮沉故意挤得老太太没地去了,到了墙角处,老太太无奈道,“你再挤,我这老婆子就要挂墙上,当画像了。”
浮沉立马缩回去,端正坐好。
她在墙角处,瞥了一眼一个红绸缎布。
浮沉认得它,那是她母亲绣的。
她看到,边角都磨烂了。浮沉的心一疼,这红绸缎布,不知老太太抚摸了多少年月。
浮沉长叹一声,伸手,轻轻握着外祖母的手,“外祖母,今日孙女前来,有一要事不得不说。”
老太太一愣。
屋外天色阴沉。
随即落了雨。
张妈妈撑着油纸伞,身后跟着小婢女,将醴酪、笋粉、腩炙端来,放在厅内饭桌前。
腩炙小火盆摆在正中,上方搁置了一个小铁架子。
张妈妈摆好盘肉,再将一大盘子酥肉摆在浮沉坐在位子前。
她会心一笑,本是要掀起帘子去喊老太太来吃饭的,刚走近,就听到老太太抽搐的声音。
后厅内的床帏下,浮沉把戚娘子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老太太扶着床框,一只手捏住浮沉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浮沉所说的每句,全都在她心里戳着刀子。那些一点点看似抹去的回忆,如今又全都被揭开。
这些年,她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戚柒。
这些真相,她惦念多年,久久不曾忘怀过。
浮沉拍着外祖母的胸口,生怕她哭得伤心,“外祖母,事情已查清,虽说还有一些细微处孙女还没弄清楚。但那位尤氏,孙女一定会私下去见见她的。”
外祖母的手都在抖,“褚家……是褚家害了她啊……当初她非那蠢人不嫁,一趟勤偣回来,再也收不回心了……如今,如今竟是这般真相。”
外祖母潸然泪下,嘴唇颤抖,“这些年,我也曾怀疑过尤氏,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柒柒她……她竟是被这样……”
浮沉忍着泪,轻轻抱住外祖母,“孙女拼了半条命,赌了这一局,查到了她。人证也好,物证也好,全都在手中。”
老太太靠在软枕上,嘴唇还是不停地抽泣。
她此刻,已没法子再静下心想事了,“我柒柒的一尸两命,在褚家被如此**糟蹋,他褚槐,休想再在梁京混下去。如此残忍、如此歹毒之人,怎配为官。那尤氏,怎配还活着,她死一万次,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