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三姑娘(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3043 字 1个月前

浮漪一脸无辜,“我那也是没法子了,我这一走就是两个晚上,我家那位从来就不是省心的。”

浮滢看着浮漪那一脸认真的蠢样子,坐在蒲团上,愣是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许久,她才长叹一声,苦口婆心道,“你给姐夫吃这个,有没有想过,若是把他吃坏了,你又如何能有孩子?”

这话说出,浮漪有些稍稍慌乱,但她随即又轻松一笑,“我怎会害了他,药量不大,应付过这两晚,回去我就扔了它。”

“你舍得扔?”

浮滢不信,她太了解这位二姐姐了,做事从不作长远顾虑,只想解眼前困难。她知道浮漪能破例用这药一次,日后定会有依赖,绝不会只用这一次。

她知道,这二姐姐不恐吓,一定会用无数次,“你可知浮沉送你这药是为何?”

浮漪一想,摇头。

浮滢:“她是想把你攥在手中。这种药是闺阁忌讳,你给姐夫用一次,肯定还有下次。你若是对此药有了依赖,待这瓶药膏用完,浮沉断定你会寻她再讨要的。到时候,你就得客客气气的,浮沉就能将你拿捏在手中。若是你收敛了,用完这瓶再不用了,姐夫身子真诊治出了什么毛病,你难辞其咎。孟府若是彻查到你头上,你放这种污秽之物扰乱内宅,到时候就不是和离,而是休妻了。”

浮漪猛地站起,豆大的汗挂在脸上。

她来回踱步,心思不安,“可这药膏是浮沉给我的呀,我要是出了事,她也难辞其咎。她这个贱人,给我这药试图把控我,试图害我。我一旦出事,第一个就是全赖在她头上!”

浮滢摇头,摊手,“你说是浮沉给你的,可有证物?那药膏瓶上可写着此药是浮沉的?”

“哎呀,三妹妹你莫要再吓我了,”浮漪被浮滢逼得六神无主,“当初是她在褚府大门外塞到我手中的呀。”

“谁看见是她给你的,浮沉给你药膏的时候就已经算计好了,真出了事,你还能赖上她?”浮滢瞧浮漪紧张了,稍稍又把话往回说,“好歹你是只放了这一次,并无大碍。浮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有这种闺阁之物,定是从丰乡来梁京时就带着的。不然她平白无故,哪来的?这药,我估摸着用一次并无大碍。总之你回去,就得扔了它,再不能用。”

浮漪摸着胸口顺气,“我一定,一定会扔了它。”

浮滢又苦口婆心道,“二姐夫院内的那些妾,你就不能放长线钓大鱼的去收拾?整日守在妾室院,死死盯着她们,二姐夫就能按捺性子不去招惹?治标不治本,你想法子让他惦念你,疼你。当初你与姐夫是在闵国府诗会认识的,你才情好,作诗茶道都精通。姐夫正是看重你身上的才气,才倾心于你。孟府在孟镇,姐夫认识的那几个妾室,多半都是不识字的,空有一副样貌,会扮娇弱。可你不同啊,你的才气,她们学都学不来。你回去,莫要再与姐夫一言不合就吵了,拿出你的才情,由着他去妾室处。你压抑他这大半年,他也恼你。你且让他去,你不问不说也不管,只在你的书斋内绣花品茶吟诗。”

浮漪一脸纳闷,“这算什么招?这不是让我看着他去放纵吗?”

浮滢无奈解释:“你拿出正娘子的款,不善妒不计较。姐夫平日里看惯了你咋咋呼呼的样,你一旦冷下来,他才觉得稀奇,从你这看到了初识模样,定会多留意你的。待你关系维护好,再拿出贤妻的样,把庶子记在自个名下,博一个美名……”

浮滢没说完,浮漪立马就抢来话茬,“你到底在帮谁?让我把那贱人生的记在我名下?这事万万不可!”

“你是真的蠢啊,”浮滢无奈起身,不想再多说一句,“你将庶子记在自己名下,整个孟府都会高看你几分。你不善妒又大方,不计较名分。等你和姐夫有了,你们的可是嫡亲。就算那庶子记在名下,他也抢不走嫡子一分。你这脑子,整天什么都不盘算,只惦记着那几个妾。”

浮滢无奈摇头,推门回了自个屋。

浮漪坐在蒲团上,细细琢磨浮滢的话,好像也不无道理。她的手段确实不行,什么都不为自个谋划筹备,整日只盯着那几个妾。整个孟府上下,私底下都说她哪里像是梁京公府人家出来的姑娘,尖酸刻薄,一点都没有正妻范。

浮漪多少还是听进去几句,思虑着回去先按照浮滢说的第一步慢慢来。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整个年关中最繁琐的礼节习俗都在这一日了。卯时早起,先是祭祀祠堂,供奉香火。褚敖与褚槐一并在祠堂内拜祭。浮沉在前,浮湘在后,以此跪着拜祭。佛龛供奉了香油,烧黄纸和香盏。礼毕后,祠堂门轻合上。

再由褚槐为主位的宴席,在方绾厅内摆着。浮漪与浮滢因是已嫁姑娘,故而不拜祠堂,只上宴席饮食即可。元宵节早起卯时这一宴席叫晨宴,上三菜。

分别是鸡头肉、蟹眼汤、紫苏膏。

晨宴只吃这三样。

到了晌午时,宴席上会再添置一些糕点和甜食,再上三碗甜汤。褚敖挨着褚槐坐,几个姑娘并排坐在一起,提筷,再落筷,规规矩矩地吃着。这过程中,姐妹之间还要互相敬茶,说些吉祥话,寓意来年团团圆圆。

浮沉是嫡女,她只接茶,不敬茶。

从浮漪到浮湘,她们挨个给浮沉敬茶,再回吉祥话。

浮沉礼貌接过,一一回过。

浮漪克制着自个寻浮沉麻烦的心,咬牙、礼貌地的与浮沉打迷魂阵,“愿姐姐这一年,什么苦都能打碎了牙和血吞。”

浮滢手放在桌案下,拧了一把浮漪,让她顾着规矩。

浮沉嗅出了一丝不对劲,这可是正宴,她自不会接浮漪的这话茬。她端过茶,饮下,再把茶盏递回浮漪手中,礼貌微笑,“妹妹祝姐姐,夫妻齐心,永修百年。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浮漪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再坐回去。

褚槐死死盯着浮漪,一脸嫌弃,“快些吃,吃完了晚上还有。”

浮漪的这些招数,在浮沉眼中连一丝波澜都激不起,当真是白费了力气。

曲姨娘抱着褚岱在湪汐轩的青石板上站着,她简单吃了几口,觉得屋子闷得慌,就抱着孩子出来了。外头凉,谷雨拿着一条厚绒毯出来,包紧曲姨娘的身子,“姨娘穿暖和些,外面风大。”

谷雨看一眼湪汐轩门外,叹息,“老爷和几位姑娘都在方绾厅呢,正宴,姨娘不能去。真是委屈了您,只能吃老爷让后厨单独做的元宵小宴。”

这话一出,曲姨娘倒是略微有些不愉快,“谷雨,你和立春来湪汐轩也日子久了,之前因为林榕和香默,你们一直都在院内做粗活。我生产那日,是五姑娘拼死护住我,也护住了湪汐轩和岱儿。你和立春这才得以摆脱之前的困顿,贴身伺候我。那晚何等凶险,你自是知道的。我是妾,尤娘子是正妻。但凡是正宴还是府中正厅,我都是不能去的,这便是规矩,是礼仪。我自是当了这个妾,就得安分守己,从不会去惦记那些不属于我的。你方才说老爷委屈了我,这委屈是从何处来的。老爷知道我一人在湪汐轩,特意让后厨单独为我做了一桌子菜,这不是委屈,这是照顾。”

谷雨知道自个没说到地方,赶忙解释,“姨娘莫要生气,我只是觉得,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地吃饭,留您一个人在湪汐轩未免凄凉些,这才……这才觉得您委屈……”

曲姨娘很是清楚自己的位子,她很清醒,绝不贪污一点不属于自个的东西。

她看得清,所求也不过是,倚着褚槐的呵护,安稳过一生罢了。

她稍稍回过神一笑,“我话说得急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她与谷雨立春也才开始相处,也摸不清这两位婢女的脾性,这才是试探着说的话。

她进了屋子,把孩子放在床榻上,盖了一条锦被。

之后她起身来到正厅,礼貌一笑地拉着谷雨和立春与自个坐在黄梨帐子前,“咱们在丰乡打过几次照面,我自是知道姑娘性子直,也自是知道姑娘你疼我才这样说的。但是你得记着,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我是妾,就该拿妾的礼仪规矩来约束湪汐轩,包括你们的言谈。我们不求太多,才能在这内宅中,活下去。”

谷雨和立春感叹曲姨娘的“不求过多”,是为一条活路。

谷雨瞧瞧床榻上的孩子,又纳闷一问,“可姨娘不求,那将来小公子呢?”

曲姨娘看着床榻上酣睡的褚岱,会心一笑,“小公子的路,自然也不是我能求来的。他长大若是个笃信好学的,自个会为自个求的。”

“姨娘今日的话,我们都记住了,定会小心谨慎,再不会奢求别的。”

曲姨娘一笑,她从屉子内抽出一些饰物,分给谷雨和立春。

她知道谷雨说话直,但人是善的,并无恶意。她有孕时,谷雨连着好几夜都会偷偷塞给她一些吃的。生产那日,这姑娘一直在床前给她擦拭着汗,孩子出来那刻,她都哭成了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她哭。

可这宅院深深,只有下人恪守本分,才能让主子安分。

到了亥时,元宵花灯会在梁京城内挂满彩灯,甚是好看。

浮沉依着规矩饮下汤圆子,吃了馄饨,依着褚槐吩咐的,“只需看一个时辰,子时就回”的规矩,换了红斗篷,穿着翘头鞋,上了一辆马车就出去了。

浮漪本要与浮沉共乘一辆,被浮滢拽上了马车。

浮沉和浮湘共乘一辆。

浮沉没取长帷帽,坐在马车角内,一言不发。

浮湘也摆着脸不说话。

马车颠簸往前走,浮沉掀起帘子,看着万家灯火和热闹的巷子。游河旁的人摩肩接踵,来来往往。到处挂着彩灯,游河上飘着湖灯,远处半空还有孔明灯飘起。

马车只驶到游河岸边,并未过石桥,“五姑娘,今晚这灯会人实在是多,马车过不去。”

浮沉早在车内憋不住了,一看马车歇下,立马窜出,跳下马车,“我们走着过去就是了。”

之青和月儿跟在浮沉身后,刚上石桥,人堆里有人拽浮沉。她回头一瞧,是浮兰。

浮沉一惊,“兰姐姐?”

浮兰也穿了一件红斗篷,戴一朵红色小珠花,“五妹妹,我在这可候着你多时了,终是把你给等来了。今晚灯会毕,梁京城的夜市就开放了。据说这次要开到今年七月初才毕。”

“真的呀,”浮沉听得稀奇,梁京夜市开放过最长的日子只有俩月,今年怎会这么久。

她心里冷不丁嘀咕一下,总觉得梁京城频频出现异象,此事与达道有关。她也不知自个是中邪了还是怎得,每看到一处,总是能想起达道。她和浮兰挨着游河上的石板一步步走。游河彩灯有莲叶和荷花,小木船。上空飘着孔明灯,映照在河面上。

波光粼粼,一片惬意。

河岸两旁有杂耍,还有猜灯谜,叫卖云片糕的小商贩。

浮沉看着这些,内心无比想念达道。他在丰州如何了,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他是暗门的人,为守护这座梁京城,在外厮杀,何时又静下心来赏过元宵节的月,吃过小商贩的云片糕。

她忍着难过与浮兰说话,游河上划来一艘挂满红灯的彩船,歇靠在一旁。

浮沉正纳闷时,只见闵瞻和达识,一人提一盏琉璃灯从船舱出来。帘子掀起,里面是饮茶坊和吟诗坊,坐着不少公子和姑娘。

闵瞻行礼,伸手邀请,“二位姑娘,今夜元宵佳节,来咱们闵国府小船一聚?”

浮沉缩着身子不想上去。

达识瞧见,觉得浮沉这小模样,怎数月不见,还变胆怯了,“五姑娘,数月不见,这精气神倒是返祖不少啊?”

浮沉怼回去,“船上多无趣,赏月赏灯岂不是更好。”

达识一笑,他朝浮兰行了男子周礼,“兰姑娘可愿来船上一聚?”

浮兰自是不去的,她刚开口婉拒时,不料船帘被周南幽掀起,她忍着醋意出来,客客气气地笑,“识哥哥,轮到你来作诗了。”

她又抬头瞧一眼,“这不是褚公府的五姑娘吗?我听说府上娘子患了时疾不能外出见人,五姑娘怎还敢出来走动,这若是你也患上了,岂不是咱们这整个梁京都不得安生了?”

这话惹到了达识,他刚要开口,被一旁的浮兰看不下去地抢了话茬,“周姑娘,五妹妹既是能出来,定是身子无恙才敢出来的呀……”

浮兰话还未曾说完,周南幽一脸不快地冷笑几声,“兰姑娘是戚国府外戚,怎得这是要常住在戚国府不走了?也不知道兰姑娘在梁京长待的帖子可换好了没有?你一个外女,没资格与我国府说话。”

周南幽醋意太深,说完这些话,她已然是后悔了。

怎么说自个都是国府姑娘,此时端正自个身份就好,到底在这争什么口舌。但她忍不下这口气,她看到浮沉就想起达识那深情款款的脸,看到浮兰就想起那次猎场会时达识看浮兰的眼神。

她忍不下,也不想在这二位姑娘跟前再装。

浮沉一看周南幽那小妖精的模样,就觉得好生无趣,“周姑娘安好,这船上颠簸,姑娘可得小心着身子,防止脚底打滑。”

浮沉说毕,稍稍停留,看了一眼周南幽的翘头鞋,再行了礼,拖着浮兰迈过青石板。

周南幽一脸纳闷,不知浮沉所说的话是何意。

达识和闵瞻已然知道浮沉的何意了。自周达两府姻事告吹后,每有诗会酒会周南幽都会来,一来就缠着达识。若是达识与哪个姑娘家说了几句话,她就一脸醋意。达识也很无奈,话已说清楚,也不知如何拒绝这位姑娘的追随。

浮沉走远后,周南幽被几位姑娘拉去作诗。

闵瞻一把拽过达识到船尾,小声道,“喂,五姑娘方才的话,你可听懂了?”

达识:“废话,自然是懂的。”

闵瞻一脸坏笑,“那?去试试?”

达识想想周南幽方才将浮兰视若无睹的态度,再加上这些日子一直缠着她的无奈。他拍拍闵瞻的肩,手指一勾。闵瞻兴致勃勃地跟着达识进去了。

船内,周南幽提笔正在作诗。

闵瞻是个急性子,一不做二不休地端着一杯云山松雾硬挤过去,凑到周南幽跟前,“周姑娘的字可是小巧得很呢,小字攥写的功力绝不逊色于我。”

闵瞻狡猾几句,煽风点火。

达识在周南幽身后,轻轻拉拉她的衣角,闵瞻趁机猛地跳起,一用力。船身颠簸摇晃,闵瞻将茶盏故意推倒在字帖上,又故意用力一推,周南幽和众位姑娘们全都跌在一起。

刚巧周南幽站的位子挨在船柱旁,她伸手欲扶,被重力一推,直接撞到了船舱内,一片狼藉。

几位国府的姑娘见状爬起去搀扶。

闵瞻瞧着事成了,拽着达识就跑出船舱了,“好险好险,这船舱颠簸是常有的事,肯定不会出别的事。里头都是姑娘,这一阵**,那些跟着的家臣和婢女都会上前护着的,没咱俩啥事。”

达识暗戳戳一笑,“你小子,闷骚起来不是人。”

闵瞻立马怼回去,“你小子才可怕,这么书生这么恭敬的达二公子,闷骚起来吓死人。”

达识一笑。

看着船舱内的周南幽被婢女搀扶起来时,他也长吁一口气。

毕竟,这种不作为的蠢事,他也是第一次干。

浮沉在岸上瞧见那艘船的动静时,内心一阵嬉笑。

她拿肩戳戳浮兰,“你瞧,河水**漾,恐有不稳。方才啊,幸亏咱们没上去。”

浮兰自是个小机灵鬼,“怕是有人,趁机作乱吧?”

浮沉暗戳戳偷偷一笑,“哎哟,咋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火眼睛,快说,你是不是孙猴子变的。”

两个人在岸边嬉戏打闹玩耍。

远处的树杈中,浮漪看着浮沉嬉戏打闹好生欢快的样子,一脸怒意,“她算计我,给我那污秽药,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表面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背地里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今晚我不好好算计算计她,难消我的心头气。”

浮滢摁住她,“你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咱们惹不起,等躲灯日过了,你回孟府我回尹府。安安分分地过自个的日子便是。反正现在,褚公府那位尤娘子,可有得五姑娘斗呢?”

“尤娘子怎么了?”

浮滢:“你以为她真的染上了时疾不敢见人?曲姨娘生了儿子,我猜测尤娘子被禁足一事肯定与这事有关。”

浮滢看着远处的浮沉,释怀一笑,“想当初我还投其所好,想与她联手呢。现在你瞧,我把手腾干净了,她还得一个人去斗。不管是她斗倒,还是我斗倒的,都是为咱们阿娘报了仇,都一样。咱们呐,好生过我们的安生日子,坐收渔翁之利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