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伯一代枭雄,在晋国力盖王君,说一不二,几曾受人如此凌辱?他忍不住便欲发作,但转念一想,心道:她竟能以法力逼出体内之酒,可见厉害之极!而且派出去的智府禁卫两大高手,似乎无功,她竟可依然逍遥,由此可见其法力不可思议了!她若要杀人,只怕全府武士齐集亦无济于事,她大可先杀密室中人,再施然而退!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了这一口气,再作打算便了!
智伯如此盘算,便嘿嘿地干笑道:“钟姑娘醉了!”
九天玄女一听,格格一笑,道:“好好!你说我醉了,我便以竹片代剑,舞一套醉竹剑你瞧瞧!”
她也不等智伯答应,便从身上掏出一条竹片,抛于空中,又掏一竹片,又拋在空中,接二连三地掏出七条竹片,全拋在空中。
九天玄女以指点拨,七把竹剑,竟疾如飞虹,绕着智伯的周身上下旋转,如光划,如电闪,剑气破空啸啸,剑风刺入肌肉。
智伯吓得面无人色,他心中一寒,不由向九天玄女求道:“钟姑娘手下留情!老夫知罪矣……”
九天玄女以指运点,剑飞如虹如电,一面格格一笑,道:“智大人知甚罪了?”
智伯欲待不说,剑气却越发令他心寒,无奈只好道:“老夫不应动了杀人灭口之念,派出高手追杀钟姑娘你!幸而姑娘到底安然无恙,老夫不致铸成大错……望姑娘大人大量,恕过老夫一时错失!”
九天玄女大笑道:“这等鼠辈,亦想来打我九天玄女主意?哼哼,令其疯癫一世,亦极便宜彼等矣!但智大人身为彼等主人,彼等已代你受过,你的良心便很安乐么?”
智伯无话可辩,只好道:“千错万错,老夫一时之错,望姑娘高抬贵手、大人大量!”
九天玄女嘿嘿道:“智大人此言差矣!第一我并非大人,因此并无大量!第二我是小女子,小女子可没甚气量!你既称为智大人,自应有大人之勇,难道连杀人偿命这点勇气也没有么!”
智伯无言以对,韩虔早吓得目瞪口呆,连话也不敢说半句了。赵籍倒还算沉得住气,他眼见势头不对,忙向九天玄女进言道:“智大人一时失策,固属不当,但钟姑娘日间曾道:天兆已现,人谋在即,大势如此,夫复何言?可见我等诸侯所谋,乃天机之兆应,并非肆意妄为。我等诸侯之谋,为成大事,自然势必保密,不得泄露,不幸姑娘洞悉天机异兆,窥穿奥秘,这杀人灭口之举,便不得不为矣!因此错不全在智大人……望姑娘三思!”
赵籍大着胆子,拼死辩白,他一半是替智伯解围,另一半自然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因为他深知钟静若杀智伯,他在场之人,必定难逃劫数,任何人必定会杀了他和韩虔灭口!
不料九天玄女一听,心中却不由一动,暗道:这赵籍所言,倒隐隐甚合天机道所注首道戒条,轻泄天机必遭横祸,看来这话千真万确……如此推断,我九天玄女的被追杀,莫非亦是天机之其中一环?因此避无可避、免无可免么?当日鬼谷师哥甫出道,便因存心逆反天机而身陷绝境,比起鬼谷师哥,我九天玄女出道所惹的祸,便轻松多了!
九天玄女心性玄幻,又并非小气执着之人,她的灵根甫被触动,立刻便豁然而悟,而因此断认智伯和自己,不外是天机局中人,身不由己,她对智伯的恨意,不由便减轻数分了。
九天玄女沉吟半晌,忽地格格一笑,以指勾剑,剑如通灵,复归其手,依然是七条竹片。九天玄女忽地纵身而起,身处虚空,飞下一条竹片,直透智伯身前桌面,旋即飞掠而出,眨眼不见踪影。
智伯惊魂甫定,见桌上竹片,似仍剑光闪闪,犹自抖颤不定,竹尖上却插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智伯抽出字条,只见纸条上写道:“赫赫枭雄,何欺女子?断汝长须,留汝性命,以应天机!九天玄女留戒。”
智伯睹字,不由以手拈须,这才猛然发觉,颔下长须已被贴肉削掉了!他不由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也不知他此刻心中想着的是什么。
韩虔亦犹自面如土灰,一言不发。倒是赵籍叹道:“如此奇学,如此武功,如此奇才,当今诸侯谁有幸得她相助,更何愁壮志不遂,大业不成哉……可惜我等晋国诸侯,均无此福气人才……”
此时九天玄女钟静,已在距晋国都绛城北三十里的路上了。
九天玄女不喜智伯的狂傲,韩虔的阴柔,赵籍的胆小怕事,她把三人着实教训了一番,心中不由一阵喜悦,她在路上疾行飞掠,很快把智府中的事记却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北行了近二百里路,这时她已进入晋国的文水地域了。
九天玄女刚踏入文水地域,心中便不由一阵欣喜,但见此地镇中市集,百姓士民夫妻之间,你我称呼,并不讲究妇人敬夫这等俗世礼节。
九天玄女同属女性,又是老子李耳的门人,心性玄幻,于俗世之礼并不重视,因此在文水地域,目睹这等随便的民风,不由顿感耳目一新。
她更发觉,当地的妇人多主持家中的门户,诉讼争直曲,请人托词逢迎,坐着车子满街奔走,带了礼物送官府,代儿子求官,替丈夫叫屈,多由妇人操劳,一派女中丈夫的气概。
九天玄女不由乐得格格大笑,暗道妙妙,简直妙之极了!我所到之地,有等贫士,却死要面子,自己车马服饰整齐,妻子却在家中忍饥挨寒。此地风气却反其道行之,多由妇人把持家务,精美衣饰不可或缺,男子只有瘦马老奴供用,端的是一派阴盛阳衰、乾坤颠倒之象!妙呵,九天玄女终可见到女子吐气扬眉!
九天玄女心中欣然,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踏入一处杏花香味四溢的地方。
闻到这杏花香味,不知怎的,九天玄女便想起酒来了。她本来并不嗜酒,但经智府一役,她连饮八十一杯,再以真气逼成酒箭,着实戏弄智伯一番后,不知怎的,她竟上起酒瘾来了,她并不知道,她的真气与酒气混合,体内阳刚之气更盛,阳刚气盛,便必须以酒气来时时补充,这便是世人的所谓酒瘾了。
九天玄女的酒瘾不知怎的竟把杏花香气勾出来了,这就如酒虫儿在肚子内作乱,乱翻乱钻,弄得她浑身痒痒的,很不好受。
九天玄女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有点吃惊:莫非那智伯的酒有古怪?不然怎的忽然对酒大感兴趣?乖乖!鬼谷师哥乃无欲无求之人,我这副嗜酒的样子,岂不把他吓了一跳?
九天玄女转念间,她的玄幻根又被勾出来了,不禁嘿嘿地自嘲道:“这多月来,劳碌奔波,浪**江湖,为的不外是什么男女私情,什么天机之兆,什么拯救苍生的大事;竟连自己的嗜好也忘记了!嘿嘿,不管它,不管它,且寻个好去处,痛饮百杯可也!”
九天玄女目力奇佳,她想起饮酒,凝目四顾,便被她瞧到一面悬起的酒旗,上书醉仙居三个大字,九天玄女格格一笑,便纵身一跃,向那酒旗处掠去。
那是一座小小的酒肆,里面只有夫妇两人打理。
九天玄女呼地闯了进去,屁股尚未沾上板凳,便大咧咧地大叫一声:“掌柜!可有酒卖?”
应声而出的,是一位年纪三十的女子,衣饰大方得体,待人热情,走过来用布拂拂桌面,哈哈一笑,道:“女客官若是嗜酒之人,踏入此地,算是走对地方啦!方圆一百里,七七四十九家,若哪家没酒招呼,你便返来打我屁股!”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亦格格一笑,道:“好!好!素闻此地多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果然!但女掌柜之言,可莫把你那位丈夫脸皮涨破了!”
原来九天玄女进来便看见,那男掌柜大概不惯待客应酬之道,一直缩在一边调酒活儿,他妻子却言语泼辣,倒把他弄得满脸通红。
女掌柜大笑,道:“他么?理他作甚?他只晓得内里干活!外面又全靠我去操劳!况且屁股是我的,我拿去做赌注,只需问我自己的主意!”
九天玄女微笑,道:“然则本姑娘打你屁股,是否合你的心思?”
女掌柜浓眉一扬,道:“这却未必!”
九天玄女故意想道:“怎么了?言出岂可反悔!”
女掌柜朗声道:“有赌未为输嘛!况且此地出名酒,天下谁不知杏花村三字?若论别的,胜负未定,若论赌酒,客官必败,我们必赢!不然,岂敢拿天下男子看重的女人屁股做赌注?”
九天玄女一听,大笑道:“好好!本姑娘走遍大江南北,今日才有幸与真正懂卖酒的人相逢!既然如此,便请捧出美酒来也!”
女掌柜答应一声,便走去取酒。那男掌柜虽然怕羞,手脚倒甚勤快,耳朵儿也很灵,他听妻子与客人对答,手底下已把酒调治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