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楚都郢城的北门,有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迤迤然走近。她的步幅不大,甚至不见她迈动双脚,身子却绝不慢,飘飘然的便移到城门内了。少女的步法太美妙了,以至守城的兵丁,瞧得目瞪口呆,连查询身分的话也忘记问了。
少女见守门的兵丁呆呆的,也不查问,却咯咯一笑道:“喂兵大哥,我叫鲁英,是否欢迎我进城去呢?”兵丁怔怔地连连摆手让进,口中还喃喃地道:“仙姬?妖女?天啊,若楚国的女子有此美妙步法,身作楚国男子的,少活十年也甘心啊!”
少女原是便是鲁班的胞妹鲁英,这数年来,她自从在骊山巧遇骊山老母,获授骊山老母的独门秘学“黄帝天机阴符经”,经多番历练研悟,已然脱胎换骨,再非昔日渴盼研学“八卦玄机”、与哥哥斗气的娇野女娃儿,因为她已领悟“黄帝仙家的所谓‘心血**’”,才一路步入楚地。
鲁英进了城内,立刻便大感惊疑,但见楚人大多仰首望天,好一会,又低头叹一声,就如祈求上苍赐降什么,却终究失望了。
鲁英一连走了几条街道,均是如此,她心中不由越发惊奇了。再走了一会,她忽感口渴,恰好附近有一间饭馆,门口虽然大开,但光顾的人客少之又少。她也不管许多,便走进去了。鲁英心道:大概这饭馆的手艺甚差,味道奇劣,因此招来不到人客临门吧?但她只欲求一碗开水,根本不必讲究什么菜色滋味。
走进饭馆,只见里面空无一人,饭馆的老掌柜独自坐在柜台后面,抬头望一眼虚空,低头又叹了口气。店小二却待在一角,呼呼地大睡去了。
鲁英见了,不禁忍不住尖声叫道:“如此做生意啊,怪不得光顾人客绝迹啦!喂,老掌柜,光顾的客人来了!”
鲁英一声尖叫,大概才把失魂落魄的老掌柜惊醒了,但依然没精打采的喃喃道:“哎……人客来了又如何?这年头天降凶祸,人人只怕都活不成了,还有谁来光顾饭馆呢?啊,姑娘要什么呢?但须声明,要吃的勉强可供应一二,要喝的那就千难万难,恕不奉陪了!”
鲁英一听,不由更奇,笑道:“老掌柜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天降凶祸?什么人人都活不成了?你开的是饭馆,怎的没有喝的供应?老掌柜,你想必老糊涂了!”
这老掌柜刚好是偃云彩传授“酿制神仙水”的饭馆老板,凭这“神仙水”,他的饭馆曾轰动一时,顾客如云,百里外四乡之人,亦风闻前来,他的生意因而大旺,着实高兴了好一阵。不料乐极生悲,但仅仅高兴了半个月,很快又跌入痛苦绝望的深渊中了。
此时老掌柜一听,不由长叹一声道:“姑娘呵,你想必是初来的远方人客了,但进城之际,难道没见到城中的凄惨景况么?”
鲁英心中一动,点点头道:“是啊!我正想打探,为什么楚国之人,个个均仰天而望,低头长叹呢?而且人人唇焦舌干,形神枯槁,到底因为什么?”
老掌柜叹气道:“这或许是楚人不敬天地,上天降下奇祸吧!姑娘你可知道?这数月来,楚都郢城百里内,均无半滴雨水降下来?连王爷宫中的用水,亦要派人到百里外运回,城中的百姓可就更惨了,时值春耕下种,但数月干旱,土地已裂,如何下种?不但如此,城中连食水也几乎干了,水乃生命之源,若无水,岂非人人不保么?哎,听说城中已有人,因苦渴难忍,放自家血水来喂幼儿活命!”
鲁英越听越寒心,听说城中竟有人放血喂儿,不由想起自己饥渴时的痛楚,禁不住失声道:“什么楚人不敬天地?便做错了什么,也不该让万千苍生受此折磨啊!老掌柜,你且仔细说清楚,此事到底如何发生的?”
老掌柜见鲁英万分同情楚人的苦况,心中不由一动,暗道:今日遇上的,又是一位美如仙女的人儿,数月前遇上偃姑娘,着实带给老夫好运气,莫非这姑娘家又隐伏什么惊人本事?倒万万不可错过了!
老掌柜于是把近数月来,楚都郢城发生的种种异事,一一说了。他从楚地半年前忽天降“神鸟”开始,说到有一男一女的年轻人、双双来到城中,后来那男的在楚王宫中,与楚国人比试受伤被囚,那女的施展妙法,一夜“迷醉楚宫八百人”,终于救走那男伴儿……将这种种神奇之事,说了一遍。
老掌柜并没留意鲁英的神色,她越听俏脸便涨得越红,当老掌柜说到那姓偃的姑娘,终于救走她的男伴儿时,鲁英已忍不住,立刻紧张地追问道:“老掌柜!那男的叫什么名字呢?”
老掌柜摇头道:“这个老汉便不清楚了!不过自从这对年轻男女离开后,一连数月的大旱灾劫,便降临下来了!天啊,若这般苦旱下去,再无雨下,城中的百姓,无分男女老幼,只怕都活不成了!”
鲁英心中不由一阵惊疑,暗道:目下乃春天时节,按理应该春雨绵绵,以利农夫春种,怎的却一连数月,滴雨未下呢?莫非有人作法,令楚都郢城的百姓受难吗?但如此惊天大法,当世谁会施展?我那哥哥鲁班,和他的师父姜子牙,自然有此神通,但他师门宗旨乃“济世救人”,怎会施此狠辣大法呢?那施法之人似乎又绝非彼等也!哼,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
鲁英心念电转,便决定非查究清楚不可了。她想了想,忽地对老掌柜道:“请问老掌柜,你是否欲救满城中人呢?”
老掌柜一听,不由苦笑道:“城中百姓,乃老汉的衣食父母,岂不欲救?但老汉区区之力,怎能与老天抗拒拼斗?姑娘只怕是说笑了!”
鲁英微微一笑道:“不然,自古有道,欲求人救必先自救,若老掌柜有救人自救之心,上天不负有心人,只怕便有解救的法子呢。”
老掌柜心中不由又一动,暗道:老夫当真天赐好运,今日又遇上一位大救星了?
老掌柜这般转念,便不敢疏忽大意,以免错失了这个救人自救的千载良机,他忙道:“姑娘贵姓?有何赐教?但能救得满城百姓,老夫宁愿向你叩头也。?”鲁英不欲多露根底,笑了笑道:“我姓鲁,随口一句,鲁姑娘是也。掌柜能否献出一盆清水,供我应用?”
老掌柜一听,神色立刻便变得痛苦至极,就如要了他的老命似的,只见他喃喃地道:“天啊!一盆清水!若在平日,这算不得什么,立刻便替鲁姑娘办妥,但可知今时今日一盆清水的宝贵?只怕是拿一间大屋去换,也绝不行,须知一盆清水可活命十人啊!鲁姑娘要一盆清水做什么?”
鲁英微笑道:“一盆清水虽然可活十人,但吾以一盆清水,查究出眼下灾劫因由,便可以妙法破之,却可活千人万人啊!”
老掌柜一听,不由又惊又喜又奇,他沉吟了好一会,才咬咬牙,狠狠心道:“鲁姑娘呵鲁姑娘,老汉献出这一盆清水,连老汉的家小、店中的伙计,十条生命便交在你的手上也!千万小心在意啊!”
鲁英见老掌柜痛苦难决的模样,知绝非作假,心中不禁一阵恻然,暗道:是谁如此折磨无辜百姓?十条性命竟系于一盆清水上也!我鲁英碰上这等惨事,若不施援手,岂非有负恩师的一番教导吗?按“天机阴符经”的五行论说,土能生金,金能生水,大地犹在,岂会无水?嘿嘿,我鲁英今日便以此“天机阴符大法”,与这“大旱之天”斗上一斗吧!
鲁英心意已决,便毫不犹豫,断然地道:“放心!老掌柜,一切吾自有主意。”
老掌柜此时也不再迟疑,奔入厨房,好一会儿,果然捧着一盆清水出来,他捧得如此小心,就如同他捧着的不是一盆清水,而是活生生的十条人命似的!
鲁英见状,不由也紧张起来,她深知这一盆清水在此时此刻的珍贵,老掌柜肯作出如此大的牺牲,也委实难能可贵,可不能辜负了他一番深含血泪的心意啊!此时是鲁英离开恩师骊山老母后,第一次施展她所研学的“天机阴符大法”,而又牵涉千万人的生府,因此鲁英告诫自己,千万小心在意,绝对不可出半分错漏!
只见鲁英向店中四周审察,先行确定走向方位东、南、西、北、中,再按“土中、金西、木东、火南、水北”五行与方位对应,把一盆清水置于北面桌上,取其北生水,水向北之意。
然后鲁英又神色肃然,向四面一揖,默运她的师门绝学“凌波真气”,贯于中指,猛地向盘中的清水一点,口中轻喝道:“郢城苦旱,百姓厄危,五土真龙,五方真神,祈视肇因!速速示现!”
鲁英的“凌波真气”,源于齐侯姜子牙夫人洛妃,海阔河宽尚可凌波,何况是小小一盆清水?鲁英贯注“凌波真气”的中指猛地一点,盆中清水陡现涟漪,水波如图景,变幻不定。再加上鲁英获授自骊山老母“黄帝天机阴符经”的“五行分解”妙法,小小一盆清水,便如获神力,四方搜索,八面追溯。水波、涟漪、图景交相变幻不定,终于,清水中一座城郭,隐约是楚都郢城的模样,山峰之巅,东面边沿,忽而闪出一个木人,木人的眼珠血红、滴溜溜旋转,十分恐怖,木人的中指平伸,竟直直地指向山下的楚都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