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纲本就有结交昆仑奴之心,此时不由更为强烈,他想了想,便坦然地长叹一声道:“小兄弟,实不相瞒,袁某人乃文帝杨坚的重臣,曾助文帝杨坚平定天下,又辅其一统。不料隋朝误被隋炀帝杨广篡位后,吾即遭奸佞陷害,被抄家灭族,吾妻与子皆遭杀害,只侥幸救了小女紫衣出来,可怜她当时仅得三岁,便要随吾浪迹天涯了!吾曾一度心灰意冷,因此带紫衣潜入华山绝巅,不再过问世情,后来得师弟李淳风设法为吾洗脱冤情,隋炀帝欲再任我官职,却被吾坚决拒绝了!”
昆仑奴微笑道:“那袁老前辈为甚仍对朝廷国运事如此焦虑呢?”
袁天纲长叹一声,慨然道:“吾本欲不再过问世事,但如今眼见隋杨氏子孙昏败,朝纲不振,天下黎民百姓如悬水火之上,吾心又岂会安乐?再者吾当日助文帝杨坚平定南北之乱,一统天下,目的亦不外为天下百姓能过和平日子,不受战乱之苦而已。如今吾之理想被毁,心愿未了,又怎能坐视不理,置诸脑后?虽事出无奈,非欲有所作为也!”
昆仑奴道:“那袁老前辈意欲何为呢?”
袁天纲决然地道:“昆仑少侠,实不相瞒,吾曾查看隋杨氏先祖地脉,发觉其龙气地力甚弱,因此才造成隋杨氏子孙昏弱腐败,因此欲以此千年奇珍‘乾坤珠'助其重振气运!”
昆仑奴闻言沉吟不语,似在思忖,他忽然笑了笑道:“此事牵涉天机大势,此时尚未到夜间,难下判断,待今晚子时,观天如何?”
昆仑奴刚才露了一手“天机秘笈”绝学,连袁天纲亦大感佩服,李药仙、太乙老人鉴于“无字天书──天机秘笈”的名头,自然也无异议。袁紫衣的俏目连转,急欲见识一下昆仑哥哥的绝世天机神通。
当晚午夜时分,华山落雁峰上,现出一个灿烂的星空。
昆仑奴此时霍然而起,依“天机道”的所示,站稳方位,仰视星空。
袁天纲、李药仙、太乙仙、袁紫衣四人则分站昆仑奴左右。
昆仑奴目视星空,依“天机道”所示方位,分星空为紫微、太微、天市三重要星象,默运元神,凝聚无为真气于双目,此时他的目力所及,已远胜常人百倍了。
忽然,昆仑奴但见星空中紫微星区十星摇晃不定,当中一颗最亮的紫微星星光暴炽,灼灼耀于天际。昆仑奴心中忽然一动。
此时袁天纲亦留意到星空之变,忙道:“吾听说紫微乃帝星所居,紫微星大炽,是否预兆当今隋杨氏国运将重振?”
昆仑奴微一沉吟,便道:“不然,紫微星虽属帝星居,但其光当以柔和绵长为佳,主为帝者心平气和,国运绵长。若其光忽然暴炽,则乃光之将灭,余热大炽,绝非长久之兆也,此犹如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精神大旺之兆。因此表面乃旺象,其实乃凶兆。紫微既现此凶兆,则帝星将倾,势难挽回矣。”
袁天纲一听,神色不由一变,忙又道:“现下乃隋炀帝当位,朝政却由奸佞把持,然则帝星将倾,朝廷之气数又如何了?”
昆仑奴沉吟不语,再目视星空之太微、天市,但见太微十星各自摇曳,并射寒光,无休无止。天市七星则晦暗不明,更有水圈蒙罩,如妇人盈盈欲泪。不由长叹口气,喃喃地道:“天下果然已届八十年大乱之期,苍生百姓只怕要经历一场残酷浩劫了!国将不国,天下势将四分五裂,民不堪活命,更遑论及隋朝之气数矣!”
袁天纲一听,心中如遭雷殛,不敢亦不愿相信地急道:“小兄弟为甚有此判断?”
昆仑奴道:“太微乃主天下之三公九卿,亦即朝廷之臣僚,太微十星寒光四射,摇曳不定,乃主朝臣乱政,各自争权残杀,无休无止,天市七星乃主天下苍生国运,天市七星被水圈所罩,盈盈欲泪,乃天下苍生苦不堪言,血泪连绵之兆。紫微、太微、天市三处均现此不祥之兆,隋朝之气数如何,当不言而喻矣!唉,天机已现,大势如此,夫复何言!”
袁天纲不由咬牙道:“既如此说,袁某人复振朝廷之壮举,岂非如流水,徒劳无功么?”
昆仑奴叹了口气,苦笑道:“不但徒劳无功,若顽固而为,只能令天下徒增杀戮而已!”
袁天纲恨恨地道:“袁某人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助隋杨氏子孙振兴,死而后已!”
昆仑奴一听,深知袁天纲乃磨劫之命运,他的血劫之灾势必缠绕不休,绝非人力所可能改变,便不再与他争辩。但心中却不由更添对李淳风的怀疑,暗道:李淳风就算并不贪图荣华富贵,但他如他的师兄袁天纲一般,对隋杨氏死心塌地,为保其国运因而不择手段,劫我爹娘,逼我为其效力,嘿嘿嘿,这也太小觑我昆仑奴了。
袁紫衣一直在昆仑奴身边细看细思,她聪慧绝顶,察言观色,便知昆仑奴所判,乃据天象而论,绝非虚妄之言,相形之下,爹爹袁天纲因忠于先帝杨坚的心结太死,未免太固执了。而更令她担心的是,昆仑奴与爹爹袁天纲以及师叔李淳风,彼此的目的虽同是济世救民,但方法及所行却截然相反,说不定日后彼此将有激烈的冲突,这叫她如何是好呢?她女儿家的心思,不禁柔肠百结,左右均十分为难。
她女儿家的心思,因昆仑奴义勇,芳心已飞出一缕情丝,牢系于昆仑奴这傻小子身上了。她因此决计不欲他与爹爹以及师叔反目,甚至成为仇敌。她忍不住向袁天纲轻声道:“爹爹啊!你不是老在私下慨叹,当今皇帝杨广十分昏败么?若然无可救药,那爹爹欲助隋杨氏子孙振兴之志,岂非绝无成功之望吗?爹爹为甚不三思而行呢?”
袁天纲心中正感烦躁,他虽然不得不承认,昆仑奴这小子一番妙论天机,确有其独到之处,且十分精辟,绝非他的“神相”绝学所能企及。但另一面又极不服气,他袁天纲素以“神相”之学自负,难道竟比不上一位年仅弱冠的无名小子么?而在他心中更深的意念下,却是极不甘心,因为他十分感激隋文帝杨坚对他的恩遇,他决计不能坐视隋文帝杨坚的子孙沉沦,以至万劫不复,他因此便明知事不可为而偏要为了。
袁天纲一听袁紫衣之言,便借题发挥地怒道:“紫衣,先帝杨坚待吾袁家恩重如山,吾袁家若不思图报,为先帝的子孙尽一份心力,如何对得住先帝?岂不是不义之辈么?紫衣,除非你不是袁家的血脉,否则振兴隋杨氏国运的大业,便绝不容你推辞!哼!”
袁紫衣见爹爹发怒,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作声了。李药仙和太乙老人相视,无声一笑,也没理会袁天纲的怒气。昆仑奴却忍不住微哼一声,冷冷地一笑,因为他越发怀疑,那朝廷的司天监李淳风与这固执的袁天纲,是同一类顽固不化之士。
众人的冷笑,令袁天纲心中更急,他狠狠地盯了昆仑奴一眼,忽地厉声道:“袁某人便绝不信,凭老夫之力,不可逆转天机,挽狂澜于既倒,哼,老夫这便径赴都城,先把朝中奸佞除掉,再与吾师弟李淳风合力,助隋杨氏子孙重振气运,必可保先帝的基业千秋万世!”
他一顿,目光霍地转到女儿袁紫衣身上,口气仍严厉十分,道:“紫衣,你在此等爹爹回来,不许擅自离开,小心保护‘乾坤珠',吾之大事,便着落于这颗千年奇珠上面,绝不容疏忽大意。”
话音未落,袁天纲已呼地掠出洞外去了。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均默然不语,袁紫衣心中又急又难过,终于忍不住向李药仙、太乙老人顿足嗔道:“好啊!李伯伯、太乙伯伯明知爹爹此行十分凶险,却不加劝阻,袖手旁观,哼,枉紫衣一番心意,捧灵芝汁招待你二人了。”
李药仙苦笑摇头不语,太乙老人却怪笑道:“你这娃儿,没法阻止袁老怪的鲁莽行径,却借吾等老不死来消气么?嘿嘿,吾等岂有不知,他死心眼起来,只怕你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亦决难令他改变心意,既然如此,吾等又何必白费说话的力气?”
袁紫衣一听,登时作声不得,她自然知道她爹爹的脾性,要令他改变心意,休说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就算要他上刀山下火海,只怕也难令他回心转意。李药仙、太乙老人是爹爹的多年知交,他二人如何不知爹爹坚硬如钢铁的脾气,但到底父女情切,她担心爹爹的安危,情急之下,不由尖叫道:“两位伯伯,难道便真的见死不救爹爹了?”
李药仙、太乙老人互视一眼,目光溜到昆仑奴身上,忽地呵呵一笑,不约而同地齐声道:“紫衣啊紫衣!放眼当今之世,能救你爹爹的,只怕唯有一位妙人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