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涓抵孙斌府上,两人见面,庞涓示意孙斌摒退左右,才失声道:“师兄,大事不妙!”
孙斌大吃一惊道:“所为何来?”
庞涓悄声道:“听说齐国有人带来兄之家书,未知是否?”
孙斌坦然道:“果有此事。”孙斌又**家书中有请他还乡之意。
庞涓顿足道:“这便坏事了,兄亦知如今魏、齐争锋,已势成水火,大王知你有思兄之意,必大为猜疑,如此一来,只怕师兄便难于魏国立足矣,你我同门之谊,师弟不忍兄蒙难,特来通报一声。”
孙斌一听,不由吃惊道:“一个齐国来客,一封家书,不料竟生出如此事端,如今却如何向大王解释?”
庞涓微微一笑,道:“吾知大王疑心极重,如今之计,唯有以进为守,师兄可向大王上奏本,求请返乡扫墓祭祖三月,大王见你坦诚相对,或会释疑。”
孙斌无奈点头道:“这是无法中的办法吧!一切但依师弟之议行事好了。”
第二天,孙斌果然上朝,庞涓恰好不在。孙斌无法,硬着头皮,向魏惠王呈上奏章,乞假三月,还齐祭祖。
魏惠王把孙斌此时的奏章手迹,与日前截获的“家书”对照,匆匆之下,但觉字迹相同,不由大怒,严厉指斥孙斌道:“孙斌,寡人待你不薄,为何你先是私通齐使,今又告归,显见早萌反叛魏国之心,有负寡人信任,岂可饶恕,寡人先削去你的官职,再发庞元帅府问罪!”
朝中武士奉旨,立刻剥摘孙斌冠帽,五花大绑,押到庞涓的府第。庞涓一见,吃惊道:“孙客卿所犯何事?”朝中武士把魏惠王的旨意宣示,庞涓一脸无奈道:“如此,臣领旨。”
庞涓着武士把孙斌先行押入密室看管,再出来对朝中武士道:“回奏大王,说臣一切自有妙法处之!”朝中武士,回去向魏惠王复命去了。
庞涓这才重返密室,先替孙斌松绑,抚慰一番,这才又慨然地道:“师兄蒙受此奇冤,弟必在大王面前保奏,请师兄放心,先行于弟府中住下,看谁敢伤兄一根汗毛。”
孙斌垂泪道:“吾消弭战祸大志未遂,生命已危悬一线,幸得师弟周全,孙斌不敢忘报。”
庞涓道:“师哥不必自悲,但教庞涓在世,必可保师哥平安无恙!”
孙斌乍遭奇祸,已毫无主意,只好道:“那一切拜师弟照应了,孙斌若得重生,皆师弟所赐。”
庞涓道:“彼此同门兄弟,师哥幸勿介怀。”
庞涓说罢,即告辞而出。出了外面,才向密室四周的武士下令道:“汝等严加看守,若有闪失,杀毋赦!”
到第二天,庞涓才入宫见魏惠王。庞涓向魏惠王奏道:“大王,经臣查证,孙斌确有私通齐使欲叛魏之罪,但其尚未及践行,杀之无益,反留天下人于口实,说吾魏国残虐。不如以膑足黔面之刑加之,使成废人,终身不能返归故土,既全其生命,又除去后患,两全其美,望大王明察。”
魏惠王此时甚恨孙斌,闻言也不思忖,便断然地道:“卿所言甚善,一切依卿所奏行事吧!”
庞涓领了旨意,返回府第,进入密室,对孙斌道:“魏王十分恼怒,极欲置师兄死地,弟再三保奏,才幸保师兄生命,但须把兄膑足黔面,永留魏国,不得私逃,否则必杀兄无疑。此乃魏国律法,弟亦不敢相违,望师兄谅宥。”
孙斌一听,心中不由大悲,暗道“膑足黔面”,即把吾膝盖敲碎,从此不能直立走动,已成废人,再于面上刺上囚徒之字,则吾终生无面目见故土乡亲父老矣!孙斌仰天长叹道:“苍天啊!难道孙斌此浩劫,当真不可避免么?”
庞涓面色一沉,肃然道:“师兄之生命,尚赖弟以人头做保,方可保全,若再求免刑律,则庞涓已无能为力了。”
孙斌万般无奈,只好长叹道:“一切皆命运所注定,孙斌亦无话可说也!多谢师弟周全生命之恩,膑足之刑,望师弟亲自施为,以求痛快一击吧!”
庞涓心中狞笑一声,但口中却道:“师兄放心,庞涓当亲自执刑,以减轻师兄膑足之痛,请师兄随吾入刑室了此案吧!”
孙斌知此劫势无可免,只好站起来,跟随庞涓及一众武士,进入刑室。庞涓先令人以针刺孙斌之面,成“私通齐国”四字,再用墨涂之,永留面上。
然后又下令把孙斌绑在柱上,庞涓亲自动手,手执铁槌,运内力向孙斌的右膝盖猛然一击,孙斌惨叫一声,右腿膝盖已然被击碎了。庞涓心中一声狞笑,又挥槌向孙斌的左膝盖击去,孙斌又一声惨叫,昏绝于柱上。
庞涓令人以水泼醒孙斌,流泪道:“师兄遭此酷刑,实王命国法难违,望兄谅察。”然后又吩咐刑医,以金创药敷孙斌的膝部,再用白布包裹,派人抬入书房,让孙斌好好歇息休养。
庞涓又每日进来,向孙斌抚慰,更每日供应美酒佳肴,令孙斌的创伤早日复原。孙斌不禁又悲又感,他向庞涓道:“孙斌得保存生命,皆师弟所赐,日后必有所图报。”
庞涓淡然一笑道:“师兄得保生命,吾愿足矣,图报之说,不提也罢。”
过了月余,孙斌自觉创口已合,他试站起来,不料膝盖已碎,双腿无力,一跤跌在地上,费了一番力气,才勉强爬起,只能盘足而坐了。孙斌悲道:“师傅临别之际,曾着我于危难之时,改‘斌’为‘膑’字,如今果然不改亦不成,我已成孙膑了。”
从此,孙斌之名,便变成孙膑了。但为甚会如此?是命运还是人谋?孙膑直至此时,尚难明了。
孙膑在庞府中又过了半月。这天晚上,庞涓又来探望,言谈间,庞涓忽然道:“师哥不幸已成残废之人,你那消弭战祸的大志,只怕难于践行矣!”
孙膑悲道:“既已成废人,大志更无从谈起也!”
庞涓立刻接口道:“不然,师兄之大志,自有人继承之,只看师兄是否乐意罢了!”
孙膑于悲伤中,心神不由一振,忙道:“孙膑当然乐意,只要能遂消弭战祸的大志,吾虽残亦无憾矣!”
庞涓微笑道:“那师兄是否相信小弟有此能耐呢?”
孙膑眼神一亮,道:“愿闻其详!”
庞涓道:“吾将以战克战,统御魏国大军,平定天下列国,则战祸自然便可消弭矣!只是小弟心有余,恐力有不足,尚望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孙膑叹道:“孙膑今日已成废人,却如何助师弟你?”
庞涓微笑道:“这容易至极,师兄只须把家传‘孙武兵法’,传授于我,则吾便可继承师兄的未遂大志,平定列国,消弭战祸也!”庞涓说时,目光灼灼地盯着孙膑,神态已无复最初的从容镇静。
孙膑心中不由一动,暗道:为甚庞师弟如此着意于“孙武兵法”?他既如此注重,会否不择手段以求呢?假若如此,那师傅当日的忧虑,便绝非杞人忧天了。孙膑心中虽微感疑惑,但他却绝不信这是庞涓布下的陷阱,而且相信庞涓尚念同门之情义,因为一切均太不可思议了,孙膑便告诉任何人也绝不会相信。
孙膑心中转念,便点点头道:“这样吧,此事且容我细思,因师命不可违啊!”
庞涓一听,心中不由狠狠的咬牙道:必是那老匹夫暗地里,已对我下了结论,他不但不肯把“孙武兵法”传授,甚至连孙膑亦不准他泄漏半句!哼哼,如今孙膑已落在吾手,他若不答允,管教他生死两难,吾之所以留他生命,不外欲留他的口,说出那惊世兵法罢了!庞涓心中恶念连转,但却微笑道:“不错,不错,大师哥且仔细想清楚,再行定夺吧!”
庞涓说罢,不动声色,便告辞走了出去。孙膑在密室中盘足而坐,仔细思忖,他直思想了三日三夜,依然难下决断。奇怪的是,庞涓却也没再前来催逼。
这天晚上,孙膑心潮起伏,再难入睡。他百般无奈,唯有以师傅鬼谷子所授的“静心法”,默运气息,以稳定心绪。幸而他的真气尚勉强可以凝聚,运行一周天后,他便渐入物我两忘的境界了。
他的耳力也忽然精进了不少,隐约间忽地耳中传入一声叹息道:“如此一代奇才,我等于演武场上亲自看见,可惜却遭此奇祸,成了残废之人,魏国痛失英才!”接而又听有声音道:“嘘!小心!此人如今已是庞将军的重犯,绝不能轻忽大意,若有差错,你我人头只怕难保。国家大事,我等如何敢评论?倒是小心保住脑袋为妙也!”原来是在书房外面守卫的武士,在低声悄语。
孙膑一听,这才知庞涓表面对他客气,但实际上却外松内紧,在书房外面禁卫森严,他孙膑就算身未残,也决难越雷池一步了。孙膑心中不由又添了几分疑虑,传授庞涓“孙武兵法”的事,因此便更难下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