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州谪居五年后,事情有了转机。先是苏轼被转为汝州团练副使。这似乎是一个好兆头,苏轼在告别黄州时写的诗词,也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喜气。
赴任之前,苏轼到金陵拜望了已经归隐的王安石,这位挡在他人生之路上近三十年的老人。意外的是,两人谈得似乎很投机,苏轼在此之后还和了王安石的很多诗。也许,这两个伟大的灵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差异。
紧接着,宋神宗驾崩,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重新起用因为反对“新党”而被打击的士人。苏轼本来就是仁宗看上的“国士”,又曾经受过“新党”的迫害,简直是最理想的提拔对象了。所以苏轼一下子升官很快,先是恢复了太守职位,官阶直接升到了礼部郎中,马上又被召回京,做了中书舍人,成了皇帝身边最亲近、说话最管用的幕僚。很快,他当上了翰林学士,并同时出任知制诰,官居三品,为皇帝草拟诏书,变成了最有话语权的士大夫之一。他一直以来就声望很高,现在可以算是清流的首领了。这是苏轼一生中最荣耀的官职,自此,人们便尊称他“大学士”。苏轼终于拥有了士林领袖的地位,开始有了一点走向宰相的意思了。
当然,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你做宰相的。这时候又有人出来说,可不能让苏轼做宰相啊,他就是个文人,只是诗写得好、崇拜者多而已,要是让他当了宰相,只怕又是一个王安石。这时候,人们只能看到苏轼青云直上,只看到他的文采风流,而完全忘记了他在乌台诗案之前,曾经是多么出色的地方官,也忘了王安石曾经那么多年不看好他。
这时候,王安石的对立者司马光出来执政,史称“元祐更化”。司马光说,咱们把王安石的新法一律废了吧?这时候,苏轼本来可以老老实实跟在司马光后面,说王安石就是十恶不赦,可是他偏偏又出来说,也不能都废了,好的还是要保留的。他甚至还在朝堂上跟司马光吵架,实打实地生气,回家悄悄骂司马光是“司马牛”。这么一来,苏轼又变得不那么正确了,更坐实了他又是一个小王安石了。所以苏轼自己也说,我是一肚皮不合时宜。
真正的君子,一定是一肚皮不合时宜的,因为党争的双方不可能有谁是绝对正确的,其对立面也不可能是绝对错误的。如果你真的是从事实出发,那么必然是看着你也有错,他也有错。而且已经被打倒的一派是不用说的,要说就是说当政的一派有什么错。只有党同伐异的小人才会说,我们就是什么都好,他们就是什么都不好。儒家向来讲究“中庸”之道,其实就是既看到你的不好,也看到他的不好,看你过分了就说说你,看他过分了就说说他。有人以为,“中庸”就是老好人,谁都不得罪,其实“中庸”是谁都得罪。苏轼的一肚皮不合时宜,无非是在践行儒家君子的中庸之道。
虽然有些不和谐的杂音,但苏轼在这段时间总的来说还是很得志的,官阶不断地升,时不时继续出去做做太守,那也完全不是惩罚,甚至没有贬抑的迹象。他在士林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君子都来亲近他,小人也不得不巴结他。
这个时期,苏轼应酬很多,因而写诗也很多,但是出彩的不多。一个人如果没有未达成的愿望,是写不出一生最精彩的诗的,即使是天才也不行。不过,这时候,苏轼的诗词已经写得很精致了,已经把诗词的技巧用到了极致。